壹.
瓷瓶中,新择的梅花开得正艳,吐着幽幽清香。
扶苏捂着肩头的伤口,闯入这雅致的房舍内,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甘罗取过干净白布,替他包扎伤口,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皱了皱眉:“殿下行事委实鲁莽了一些。”
明明知道如今的他已经被四处通缉,会稽虽然偏僻,但仍然是秦国的管辖地界,这番明目张胆的在街上走动,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你知道什么?”他自嘲一笑,嗓音喑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殿下,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秦国的大公子,国之储君,幼主登基也算得上名正言顺,赢家的江山,还不至于改名换姓,殿下如今只有想办法与忠于王室之人取得联系,并且好生谋划,韬光养晦才是上策。”
“怎么?”扶苏微微挑眉,盯着他看了一会,“毕之终于考虑好要帮我呢?”
甘罗低垂着眸,眸子中幽深一片,半晌才抬头,没有什么表情地道:“那就要看殿下怎么选了。”
“你觉得我还有的选吗?”
国乱了,家没了。
秦王薨逝,逆臣赵高勾结李斯趁乱篡改先帝遗诏拥幼主为王以令群臣,总揽朝纲大权在握,他作为秦国的大公子,竟被迫逃离咸阳,风餐露宿,每日提心吊胆,一边要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一边又要想办法躲过那些阴魂不散的官兵铺天盖地的搜查。
几经辗转,他竟流落到这偏僻荒凉的不得了的会稽。
这会稽虽然偏僻,但委实也不缺人才例如说他甘罗。
他是在来到会稽的第一日遇到他的,数月的逃亡,已经让他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公子不大扛得住了。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然落魄成这般模样,他竟然还认得出他来。
在咸阳时,他们见过一面,不过也仅仅是一面而已。
他素净得像是从水墨宣纸中走出的人物,眉目清隽入画,却又自带傲气,傲得灼人。
“只要殿下愿意,自然是有的选的。”甘罗并不在意他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嘲讽之意,开口言。
“哦?”似乎被他这话勾起了兴致,单手支着下巴,“那毕之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可以选的?”
“殿下心知肚明,又何必要我挑明呢?”
伤口基本上包扎得差不多了,只要不伤筋动骨,过几日便可以痊愈了。
“心知肚明?”
“难道不是吗?”甘罗笑了笑,“殿下可以完成复国大业,也可以选择做一个隐士不再过问这红尘的一切,也可以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改名换姓,官拜上卿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只要是愿意的,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太抬举我了。”唇角漾起一抹苦涩。
“我所言是否非虚,殿下心中自有定论。”
甘罗将那些药收捡好,这毕竟不是咸阳,药物之类的尤为贵重。
他做的这几种假设除了第一种之外,形如虚设,而且,于他而言是赤裸裸的讽刺。
他是秦国的大公子,唯一要做的就是复国。
哪怕落魄哪怕流亡,责任已经压在身上,没有办法更改。
“毕之是终于决定要帮我了吗?”扶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闻言,放置药物的手不由得微微一滞,“我说了,这就要看大公子你怎么选呢。”
“国不能亡。”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我可以为殿下谋划复国一事,但是事成之后,我希望殿下能够允诺我一件事。”
对于他的回答,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仍旧是平日里清雅如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