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烈阳高挂在惨烈战场的上空,透过遮天蔽地的滚滚黄沙,向世间散发着强烈却又惨淡的光芒。不时就会有一蓬血花伴着扬起的沙尘撒向半空。沙地上早已是血迹斑斑,年轻的尸体,掩在黄沙下的战旗,还有触目惊心的断肢残臂,战争的残酷,实在已经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形容的。
更残酷的是,这场大战还没有结束,国家的名誉,君主的野心,百姓的安宁。这场战斗的赌注委实太大,无论是金辽国抑或大齐,都不得不全力以赴,因为,他们谁都输不起。
文政赫和朴淳津,两军的最高将领,此时便在战局的中心缠斗。双方均已是汗透重衣,身上的铠甲也显得越发沉重。忽然文政赫沉静的开口道:「胜负已定,为何还做无谓挣扎,你若弃械投降,朕保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大齐的昏君与馋臣,值得你这样卖命吗?」
朴淳津不语,他知道就如文政赫所说,胜负已定,无论是三军将士抑或自己。文政赫至此时尚可扬声,自己却不能开口,否则苦苦凝聚的一口真气必泄无疑。
文政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你竟如此倨傲,连朕的话也不屑回答。」心中恼怒,平长了三分气力,一柄长枪更增威力,如蛟龙入海,猛虎下山。朴淳津先前便已是苦苦支撑,如何能捱得住,一个不留神,肩头已中了一枪,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身上的银甲,他眼前只觉一片眩晕,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笑容,双马交错间,一个身子已被文政赫轻轻掳了过去。凝起最后一丝真气将拳头挥向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却早被对方识穿,一只大手掐上他的脖子,登时让他彻底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空中已是繁星满天,一弯冷月幽幽散着淡淡清辉。没有太大的风,却是寒冷刺骨,朴淳津发觉身上的汗水已结成了一层薄冰,侵蚀着周身的肌肤。那幅跟随自己多年的银甲也不见了,想必早已被敌人当作胜利品掳去。囚车吱吱的声音,在夜幕下听来,格外刺耳。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营寨已扎好了,大王命我带朴将军去他的营里。」黑暗中慢慢显露一张绝色的面孔,见他醒了,不由得嫣然一笑,繁星明月,都被她这刹那风华比了下去。
文政赫的大帐里,暖意融融,却无法融化他寒冰般的目光。看见朴淳津进来,他面上泛起一丝令人心惊的残酷笑容,冷冷道:「朴将军,你知道朕等这一天等了多长时间吗?三年零一个月零五天,上天垂怜,在你们大齐君臣的帮助下,竟然就这么容易的让朕如了平生所愿。」
朴淳津紧抿着薄唇,目光坚毅的看着文政赫,却见他自桌上的餐盘中拿起一只烤羊腿来到自己面前,戏谑的笑道:「你饿吗?日间作战,朕正奇怪百胜将军怎么那般不济事,及至审问过你的副将,才知个中缘由,啧啧啧,真是可惜啊,一代名将,竟然连肚子都未填饱便上了战场,传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哈哈哈。」他扬起狂妄的笑声,朴淳津却仍不为所动,只将一双星目冷冷的看着他。
文政赫笑声陡歇,朴淳津的沉静让他有些恼火,就好像自己是个小丑,上演了一出毫无意义的独角戏。他一把拽住朴淳津的领子,寒声道:「朕再问一遍,你降不降。」
朴淳津终于开口,带有微微的鼻音的声音软糯低沉,甚是动听:「不降。」
文政赫猛然松手,冷笑几声:「为什么?朕说过,那样的君臣值得你为他们卖命吗?」
朴淳津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的命,只卖给大齐百姓。」声音坚决,掷地有声。
文政赫目中似有一团火被彻底点燃了。朴淳津的身材明明和他相仿,此时却似比他高大了很多,这个错觉让他恼怒,更令他恼怒的是那份从容的气度,彷佛身为俘虏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
一把捏住朴淳津肩头的伤口,文政赫满意的看到他咬了一下唇。他带着恶毒疯狂的目光,一字一字缓缓道:「朴淳津,你大概不知道,朕对敌人向来心狠手辣,尤其是你,朕不会有半分的怜惜,你知道朕一想到你会被朕折磨的哭叫求饶,朕的心里有多痛快吗?既然不降,那你就准备迎接朕施展在你身上的手段吧。不要妄图以死殉国,你的几万将士的性命,全在朕的手中。你敢自决,朕便把加诸在你身上的酷刑加倍的实施在他们身上,然后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直到几天以后,朴淳津仍忘不了文政赫那疯狂的笑声,以及他眼中闪烁的变态嗜血的欲望,即使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从容面对一切可能到来的折磨,他仍为文政赫的恨意感到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