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The Family】
“ASHLEY! CALL ME!(Ashley!给我打电话!)”
我下了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节seminar,手机里赫然躺着一条可可用全大写发来的短信。我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她上一次发这样的短信给我,是她的同学半夜在宿舍里触发了火警,全楼紧急撤离的时候。
“你出什么事了?”我打给她。
“我很好!不是我!”
“那是怎么了?”
“Mr.何今天要回来!五点半到JFK!”
可可在电话里几乎喊起来。
盛云鹭先前提起过的,我想起来。如今,这一家终于要团聚了。于是我缩在大衣里,顶着纽约十二月的寒风,小跑着去搭 A线,向着约翰·肯尼迪国际机场。路上可可短信我说她也正从佩斯往机场赶,是爱芙莉的姨妈玛莎通知了她,此刻,爱芙莉跟玛莎也在从皇后区过去的路上。
肯尼迪机场玻璃通透的到达大厅里,冬日午后的阳光洒进来。我有种放飞心情的感受。可可先我一步到达,坐在星巴克买了两杯薄荷拿铁等我。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越到临近,就越缓慢。我用手机完成了一个作业,看表,时间没到。可可不说话,低头写完学生的期末测评,看表,时间还没到。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样在等待。然而我却说不太清楚,我们如此期许的,到底是什么。
“叮——”
“Avery和Ms. Martha到了。”可可说。
我听说盛云鹭一家是开车过来,于是我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间到。
玛莎看起来还是从前的模样,微胖,笑得慈祥。爱芙莉跑过来举着小手给她看她手上的贴纸给可可看,那是期末奖品。
“I am going to show this to mama!(我要把这个给妈妈看!)”
玛莎笑出声来,她说每次爱芙莉在学校里得了奖,拿回家给大家看的时候总要说她也要拿给盛云鹭。我看着玛莎低头时那宠溺的眼神,就知道,如今的爱芙莉,是个被爱填满的孩子。
“Oh! Look! They are here!(哦!看!他们来了!)”玛莎抬头的瞬间,高兴地叫起来。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小爱芙莉就像一支离铉的箭,穿越人海,穿越这阳光通透的大厅,飞跑起来:
“Mama——”
她银铃一般的嗓音,响彻耳畔。她一直跑,一直跑。我看见,远处,灰色风衣里的盛云鹭转身把诺亚放进了林筱榕的怀里,就站在原地,注视着爱芙莉跑向她的身影,柔柔地笑。那一瞬间,我的喉咙忽然一阵苦涩。
“Mama…”
盛云鹭蹲下身,张开双臂拥住了飞进怀里的爱芙莉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额头贴额头,鼻尖贴鼻尖。在那人潮涌动之中,似乎停住时间。我听见了可可极力克制的鼻息,看玛莎,她泪里带着笑。
人满为患的到达口,是肯尼迪机场的常态。随着一班又一班的航班抵达。陆续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乘客走出来。盛云鹭抱着诺亚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通道。我们站在她身后也翘首期盼着。六点过三分,我隐约看到一抹淡淡的土色在人群里晃动着。
“妈妈!是爸比!”Angel喊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何文正,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沧桑魁梧。穿着迷彩军装健步走在通道里的样子,似乎能够撼动世界。一抹红色就在他手上轻巧地浮现,没错,那是一支鲜艳的红玫瑰。
林筱榕站在我身旁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双手掩着嘴巴。
再看盛云鹭,她的泪花早已肆意飞溅。
她朝思暮想的人儿,正朝着她一步步走来,带着笑。
“Lulu, baby…”
他一手将盛云鹭拥抱在怀里,低头轻吻她的额角。盛云鹭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这一年多,我见过她无数次隐忍的泪水,然而此刻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
何文正仍然唤她作“Baby”,在水晶婚的这一年。
Angel扑上去喊“爸比”。何文正一手就把她举起来。空气里是Angel清脆的笑声。小诺亚搂着盛云鹭的脖子,给了何文正一个非常不友好的表情,就怯怯地把脸藏进她怀里,惹得众人一阵大笑。盛云鹭招呼林筱榕过去,然而她只站在原地,不安地浅笑。嘈杂中,何文正忽然用一种宁静而柔和的目光认真地看着林筱榕:
“爸比的乖榕榕,真高兴你还和我们在一起。”
我看见林筱榕忽然泪水打转儿。
这时,爱芙莉在我身旁忽然把小脸埋进的玛莎的衣服里,无论玛莎怎么劝她去跟何文正拥抱 ,她都不为所动。
“I don’t want to hug Babi, because if I do, we will have to say goodbye soon.(我不想去抱爸比,因为如果我去抱抱了,我们马上就要说再见了。)”爱芙莉竟然带着哭腔。
空气里,忽然有了一丝酸涩。何文正微微歪过头,看着那个跟他印象里比,长大不少的小人儿。
“Ave, there is one thing that Babi hopes you to know.(爱芙,爸比有一件事想让你知道。)”
他耐心地蹲在爱芙莉的身边:
“No matter what happens, Ave, you are always our baby Ave. Mama and Babi will always love you.(无论发生什么,爱芙,你永远是我们的宝贝爱芙。妈妈和爸比永远爱你。)”
哭泣的爱芙莉转身就投入了何文正的怀抱。我看见何文正那张黝黑的脸上露出的慈爱,暖了纽约的冬天。
回程的路上,我始终无法停止回想那一家人相拥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模样。
到家的时候,可可短信我:
“我刚买了去台北的票,后天回家。”
印象里,这是可可五年来,第一次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