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汇文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份十分尴尬。明明是最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他连自己妻子的近况和行程都要通过第三方媒体知晓,甚至不能打电话问一问。
他决意不能再这样下去。
“Judy,今天香港飞马来西亚的航班起飞了吗?”
叶洛仪自小就极讨厌生病,她讨厌那种全身发烫的感觉,讨厌沉似千斤重的头,讨厌那种吃过药后嘴里泛起的苦味。但成人之后她不得不承认,生病是她能停下休养一两天的最佳理由。孰料在香港那么多年病倒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来马来西亚就中招了。杀青宴上她还自嘲是“铁人叶洛仪”,转头就倒在餐桌边,出了个大洋相。更麻烦的是,剧组和团队当然不可能为了她改行程。Tina提前一天就回了香港忙工作;而Doris提前了两个月就向她请了假说要和家人去新加坡度假,叶洛仪自然不忍心打扰她早就计划好的假期。
孤零零地躺在异国他乡的医院里是孤独感最深重的时候。叶洛仪发烧总是退不下去,在不安的睡梦里浮浮沉沉。马来西亚护士的英文实在不敢恭维,每次叶洛仪都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明白是要她吃药还是挂水还是量体温。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她感觉有人来。一只手摸她的额头试体温,掖被角,用湿毛巾给她擦脸。她在心里暗笑自己病到产幻,她自己最清楚,实际上她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立无援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叶洛仪醒的时候窗帘是拉上的,病房里没有开灯,她一时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心无旁骛地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先被坐在病床边的人吓了一跳:“林汇文?!”
“你别动……”林汇文先帮她把病床摇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个枕头后才小心翼翼地牵过她的左手放在床单上——叶洛仪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挂着水。病中久睡后人总会有点懵,何况是她完全没预料到的人出现在她面前。而她的神情落到林汇文眼里又是另一种意思:“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就先走了。”他以为叶洛仪还在生他的气,语气里不由得带了些委屈。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恳求先于理智蹦出来,叶洛仪默默咽下后半截。思来想去,她还是问出了口:“不是要隔离的吗?你怎么进来的?”
林汇文极自然地给她床头的杯子倒水,插上吸管捧到她面前:“医生诊断只是普通的发烧,不然我也不能呆在这儿。”他把杯子放回去又伸手探她的额头,依然是烫的,但没他刚来的时候那种骇人温度了。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林汇文。”
“嗯?”
“谢谢你。”
“不客气。”林汇文回得很快,像刚学会这句对白的幼稚园学童。犹豫一下,还是添了一句:“以后不用和我说谢谢。”
叶洛仪挑挑眉,眼神闪了闪。
“Chloe,你之前讲过的,既然是夫妻就好好相处,现在还算数吗?”林汇文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着,见到叶洛仪踌躇一下点头时才放下些心来。默默倒数三二一,他很轻声地问她:“以后你有什么事,你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面对。你能不能……你能不能不要让我看报纸才知道你的动向?”最后一句近似于一种哀求。
叶洛仪不答,良久,才轻声说:“我累了。”好在林汇文没有不依不挠地找她要一个答案,而她躺下来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脸上不是因为病况而起的温度,和耳朵里咚咚的心跳声。
到叶洛仪终于出院,他们一起乘机回香港的时候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他们在出境大厅的时候旁边正好是一个香港旅行团,其中有人举手机拍他们,林汇文很自然地上前一步帮刚痊愈的墨镜遮不住憔悴脸色的叶洛仪挡镜头。办好行李托运后,旅行团中的碎碎念还是能飘进他们的耳朵。
“……原来他们感情这么好。”
“捂得真严实,真好……”
原来林汇文和叶洛仪同框竟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林汇文,你那天是不是问我了一个问题我没有答你?”叶洛仪的声音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现在答你,可以。但是,你也不能让我看报纸才知道你的动向。”
林汇文几乎无意识地绽开一个笑:“好。”
听到他的肯定回答叶洛仪展颜一笑,林汇文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有一句他想说很久的话在叫嚣着要他现在不吐不快:“Chloe,其实,我……”
然而叶洛仪没有在听他说话,她兀自戴上了耳机。林汇文在这时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所以他终究还是没向她说出那句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