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秀远远看着战场上，魔族与人族都在奋力厮杀，局势不是很利于魔族，每一刻，都有无数魔族死去。虽然并不在意低阶魔族的性命，但这样的局势，却达不成他的目的。
他思考了一下，很快做出了决定——魔族战场后方，一道乌金色的光芒骤然暴起！
第一魔神柱的气息，足以让在场所有魔族陷入嗜血状态，极大幅度的提升了魔族的战力。
除此之外，他并也没有其他动作，但即使这样，也给人族带来了莫大压力。人族高层不约而同戒备起来。
但枫秀并没有其他动作。
他放出气息，只为告诉一个人，他来了。
远方果然有一道莹白色光芒呼应似的亮起，熟悉而陌生的气息传来。被第一魔神柱带来的黑暗完全覆盖的天空，有金色缓慢渲染开来，柔和而坚定地扩张，直到一半的天空完全变成金色，与魔神皇呈分庭抗礼之势。
有飘渺的吟唱声被风吹过来，金色的雨丝落下，淡淡的光晕在身上化开，金色的光明灵力与身上的魔气交融，被飞快净化。
枫秀抬手去接雨丝，这点灵力根本腐蚀不了他的护体灵力，他却主动散去，细细感受灵力中，那个人的气息，和其中蕴含的，信念。
柔和，坚定，温暖。
就像那个人一样。他闭上眼睛想。
远方的人终于现身，金色灵翼，金发金眸，眼带悲悯，立于高空之上，仿若光明神降临世间，圣洁而温和，如神慈爱世间。
龙皓晨遥遥看来，眼中却是十足的陌生与冷淡。说来真是可笑，一个月前，他们还是缠绵的情人，会在冰冷的夜晚相拥而眠。现在，却在生死相博的战场上，露出陌生人般的眼神，冷冷的隔着烽烟与鲜血对视。

龙皓晨抬手，长剑遥指魔神皇，枫秀知道他的意思，化为一道乌金色的光芒升空而起，龙皓晨灵翼扇动，亦是化为金色流光紧随而上。
刚刚到达高空，枫秀刚准备说些什么，龙皓晨却率先一剑刺来，毫无预警地开启了战斗，拒绝交流的意思很明显。此局，只相杀。
龙皓晨这般作态，明明白白的就是在划清界限，枫秀冷笑，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一切不曾发生过吗？这般自欺欺人，可笑至极！
我偏不让你如意！他轻而易举躲过那一剑，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龙皓晨身后，信手捻起龙皓晨散落的一缕金发，在他耳边暧昧笑道，“怎么，难道离开我之后，你再未束发？”龙皓晨身形一僵，为这话语，也为这危险至极的距离，下一瞬，指间金色长剑倒转，再度毫不留情刺下！
他最近确实不曾束发，他原本是短发，长发是在魔族之时蓄起，所以他本不会打理过长的头发，魔神皇原本不甚在意，只是一次欢好后，对方看了他良久，忽然就如此要求了。
但龙皓晨根本不会束发，还是枫秀亲自动手，甚至从人族找来相关的书籍学习……
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当初的再多柔情蜜意，都已经成了笑话。
既然已经作出决定，那这些多余的情绪早已没了意义，这条路，走上便再无法回头。
龙皓晨皱眉挥去心中泛起的一丝不合时宜的伤感，一剑逼开枫秀，身形在空中几番转换，借着这一剑与枫秀重新拉开距离。眼中的一点波澜被迅速压下，他冷淡道，“多说无益，战吧！”
“好！好！好！”枫秀气的连说三个好字，“这次我要彻底废去你的灵力！折断你的羽翼！我看你能不能再逃脱一次！”
乌金色光芒在身上扩散开来，魔皇领域全部张开，龙吟震慑天地！他抬手，一指点向龙皓晨。乌金色的光芒在指尖酝酿，随时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龙皓晨对枫秀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同样张开光之领域与之对抗，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手挥剑，直截了当的一剑斩下。恐怖的压力随之而落，直接落在枫秀的领域上。
他竟然选择，霸道的一剑斩开枫秀的领域！
枫秀在龙皓晨抬剑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飞快收手换了逆天魔神剑，巨大的黑色剑身与长剑碰撞，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对碰的灵力逸散开来。看似悬殊的对决，竟是旗鼓相当的结果！
枫秀暗自惊心，方才的碰撞中，龙皓晨的灵力竟是分毫不弱于他，明明他荒废了两年，明明他之前还不到五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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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皓晨当初在魔族灵力被转化为黑暗属性时出了问题，虽然没有灵力散尽，但很长一段时间，他一身灵力尽数被锁在体内，半点无法动用，也无法修炼，这是枫秀说他荒废两年的原因。
是奇遇，还是秘法？
枫秀疯狂思索着。
魔族有天魔解体之法，情报中，人类也有类似的名为“牺牲”的技能，可这些技能却没有一个能有这样的效果。
拼上性命或许能给你一个机会，但不是如何时候都有效的，特别是在实力悬殊之时。
比如星魔塔一战，比如阿宝战龙皓晨，再比如……当年龙皓晨被他擒回魔族之时。
不。
还是有办法的。
有一个办法，可以达到这个程度。
只是条件实在苛刻。
成神。
——神眷者作为神选中的继承者，如果对自身掌握的法则领悟到了极致，是可以突破等级的固有限制，直接成就神位的，也就是凡间传说的“顿悟”。或者，通过极强的执念也可以强行达到半神境界，但这个状态能保持的时间极为短暂，在执念了却或者达到一定时间之后，他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成神之路，散于世间。
无可挽回。
难怪！难怪！难怪！
【你的执念，是我吗？】
【或者说，是 杀我 对吗？】
【皓晨。】
接连挡下龙皓晨的攻击，长剑极快地相抵，分开，再度碰撞——
相同的半神境界，双方不约而同地舍弃了繁复的招式，纯粹以灵力与手中长剑相抗。
枫秀根基深厚，战斗经验比龙皓晨丰富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终究没有神格。出自于本世界的龙皓晨被法则眷顾——世界对不愿成神的半神苛刻，对内定要化身世界的未来神祗却极为优待。龙皓晨举手投足接契合天地至理，世界给枫秀带来了重重压力，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实力，一时之间，竟是龙皓晨更占上风。

【是的。】
【我恨你啊！我是那样的想杀你啊！】
【但是我必须承认，哪怕你给了我这样的折辱与苦难，我却依然深深爱着你】
【我亲爱的，枫秀啊！】
在光之晨曦拼却性命潜入魔族心城带回了他之后，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族人，挚友，至亲。
他们培养他，他们信任他，他们爱戴他。
这些责任如山压付在龙皓晨的肩头，并不因为他的失忆而消失。
他能感受到他们的爱重，那是不同于魔神皇的喜爱的感情。
那么纯粹的敬重，崇拜，信任……
所以失去记忆后他第一次违背了枫秀的话，遵从了自己的内心，选择了他们。
尚且懵懂的他听从他们的话，走进了永恒与创造之神印王座的内部世界。
据说那里面有他留下的记忆备份。
选择一经作出，便不再有退路。
属于龙皓晨那陌生又熟悉的二十余年光阴归位，恢复记忆后再回想在魔族的两年，心中不出所料涌出的是悲愤与耻辱。
如此折辱，如此折辱！
但在几乎冲昏头脑的怒意之间，却依然藏着隐秘的，无法否认的爱。
如细小的藤蔓扎根心中，无法根除。
甚至在他恢复记忆之后，没有了枫秀编织的美好幻境，在名为家国的风雨中支离破碎，但根系仍然坚持着蔓延，吸收着偶然渗出的阳光，不屈不挠地发芽生长，带来持续不断的痛彻心扉。
他为此深深唾弃自己的优柔寡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如此犹豫不决，难道还想回到那无知无觉的娈宠生活？
他始终无法否认自己的爱，更无法斩断它，只能自虐般任藤蔓生长，让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
但他决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他不否认在那两年中他确实爱上了枫秀，哪怕当时没有记忆，但深刻于魂魄的本真不会因为记忆而更改，那依然是他，否则也绝不会作出拿回记忆的决定。他也不会后悔拿回记忆，因他不愿做无知无觉的禁脔，他不愿被动地去听取他人真真假假的话，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他的习惯。
所以哪怕预料到了可能的结局，他也坚定地握住了采儿的手。
但是，该结束了。他想。结束这段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感情，结束这绵延数年的战火，也……结束……他们纠缠许久的命运。
他以被污染的身躯与彻底偏执的心诚挚地向神祈祷。或者说，交易。

由暗转光。
鸦色的长发重被光明染上清晨的灿金，被封锁的灵力解放，金色的眸子里神性渐渐增长——化身为神，不入轮回，换短暂的力量，去得一场永远的解脱。
【枫秀。】
【我爱你。】
【我会杀了你。】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
战争持续数日，云上之人尚未结束，地上之人只见得到云海翻涌，偶有几点灵力光华落下，刹时又隐去，只有始终存在的威势证明云上仍有两人。
剑锋相交，灵力对撞，招招夺命！
魔神皇手段已然尽出，天魔解体的火焰环绕周身，不详的暗红色弥漫，他将燃烧获得的力量全部灌注手中逆天魔龙剑上，悍然劈下！
面对枫秀的全力以赴，龙皓晨只同样斩出一剑，自恢复记忆修为大进，他对剑意领悟再进一步，索性弃了那些繁复的招式，大有你纵万般妙法，我自一剑破之的架势。
至强力量对碰，双方都至强弩之末，燃烧的力量已至尽头，成神的即将溃散，龙皓晨已无力控制力量，每一分一秒他都能明确感受到自身在虚化，力量逐渐流逝。
这是掌握力量的代价，在与世界作出交易时，就已注定。他的身体岌岌可危，他的神智濒临溃散，他的魂魄即将不存。
他却觉得畅快，他已许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过了。
金色长发在风中狂舞，唇角勾起放肆的笑，眼角眉梢还带着温柔缠绵的笑意，又夹杂了不曾有过的，绝艳的戾气。
他抬手，出最后一剑。
无尽光芒凝于剑尖，龙皓晨举剑借天地之势，一时天地皆暗，只有他是光芒。
却有细小的咔嚓声响起，永恒之剑在枫秀眼中悄然破碎。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这个不完整的超神器终于承受不住这等力量碰撞，碎片化为流光飞回圣殿方向——要动手时龙皓晨只拿了剑，永恒与创造神印王座还在圣殿供着，如今永恒之剑回归，温养个几百年，或许还能恢复。
但此刻，剑碎了，他手中光芒却没有散，天光未启，他便是天！
龙皓晨保持着举剑的姿势继续下挥，分明手中无剑，他却仿佛握住一分光明，握住一缕春风。光明无形，春风无色，一改之前凶悍，缠缠绵绵地绕了上来，仿若情人最温柔的低语。
枫秀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吸引，忍不住凝神去看那绝艳剑光。
然而这剑，却注定会在心上，重重划下鲜血淋漓的一道伤口！
一剑出，龙皓晨的身体迅速溃散，他已经虚弱到几乎无法维持形体，唇边却勾起放松的笑意，甚至不再去看那结果。
他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消散，他觉得自己的魂魄正在飞快崩散，化为星星点点的白光，坠下云层，融入虚空。他的身体也开始虚化，本就已经高度灵力化的身体开始化为金色的氤氲雾气。他将彻底消失，又将无处不在。
意识最后弥留的时候，却有声音穿过迷雾，悲切而惶急，“我成就了你，谁来成就我？皓晨！龙皓晨！你要我失去你！”
“我绝不同意！”
已经崩散的魂魄无法思考，他勉强聚拢意识，只看见一人踉踉跄跄举起断剑，向自己心口决然插下！
有微弱的请求带着眷念与爱意而来，思绪混沌间，他遵循最后的本心牵连了这因果。魂魄彻底崩散，最后的时间，他双目微阖，眉目含笑，仿佛只是昔日花园小憩，于初春阳光中，彻底消散。
“龙皓晨！”
“生生世世，无论轮回多少回，我会找回你！我一定会找回你！”
语言一出便为言灵，枫秀感受到莫名的力量在他们之间牵出一道细细的线，终于满足的闭上了双眼，魂魄脱离身体，迫不及待地投入轮回。
禁术并非只有龙皓晨会，他们仍然相爱，那他们之间的线就不会断，就算这线还很很微弱，还几不可察，但只有它还在，他们总会相遇。

成全番外
初春的风，还带着点点沁骨的寒意。
桃花却早早开放了。
比花更美的人类立于树下，抬手接住一朵新开的桃花。
枫秀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龙皓晨喜欢白衣，却不是白衣胜雪的高雅清贵，珍贵的衣料上细细地拿金线绣着繁复的纹路，奢华又神秘，反倒是衬的主人毫无烟火气，明明身在人间，却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永远离开似的。
枫秀站在走廊里静静看着，忽然走上前去，将手上披风给他细细系好。
身上忽然一暖，龙皓晨回头，脸上缓缓绽开欢喜的笑意，这样真切的情绪流露，一下子就打破了方才虚无缥缈的感觉，整个人都仿佛染上了烟火气。
枫秀放下心中莫名的感觉，看着眼前爱人。哪怕裹在厚厚的绒毛中，也仍是长身玉立，风姿惊人，颜色艳丽更胜身后桃花。
“还有些冷，为什么不多穿些？”
“陛下是忘了自己亲手画下的符文么？”龙皓晨在层层叠叠的绒毛中露出一点哭笑不得的神色来，“这衣服可是阿凌你亲口说的寒暑不侵。”
枫秀不答，默默将披风又系紧了点。
有一种冷，叫你爱人觉得你冷。
龙皓晨温和地笑了笑，默许了爱人的小小任性。没有继续打趣，转而说道，“桃花又开了，我去年酿的桃花酒，应该是能喝了。”
很多魔族都好酒，但他们一般只爱烈酒，最好是如火焰一般的酒，可以让他们肆意醉去。
龙皓晨并不好酒，只是看着书中记载的酿酒方子觉得好奇。左右无事，就在桃花盛开的时候，自己收集了花瓣，制了酒，细细封好埋在树下。
“你想喝？”枫秀微微皱眉，一身功体被封存，龙皓晨身体也只比普通人好上些许，能不能喝酒还是个问题。
“就一点点，好歹是我自己酿的酒，我当然要尝个味道。”对于枫秀总把他当瓷娃娃的紧张态度，龙皓晨神色温和，眼中只有甜蜜，耐心解释道。
想了想，又拉过他的手，将桃花放入枫秀手心，迎着爱人诧异的目光笑的狡黠，“报酬给你啦！快点帮我挖呀！”
枫秀：……
枫秀默默收好桃花，决定晚上再好好教训他这没大没小的行为。
枫秀用灵力精准地震出地下的酒坛，顺便拂去了上面残留的泥土，坛子落入龙皓晨掌中的时候，除了因为泥土沁入的丝缕暗色，和他当初埋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龙皓晨在石桌边坐下，枫秀自然地将两个杯子放到他的面前。他拍开封泥，缓缓倾入琥珀色的酒液，透明的花瓣在酒中起伏，淡淡的酒味伴着桃花的香气弥漫开来。
坛子只有巴掌大，差不多也就是两杯的分量，他说尝尝，本来就只是尝尝，他不好酒，但毕竟是亲手酿的酒，不喝一口实在可惜。
入口温和，带着淡淡的甜香，和想象的果然所差无几。他满足地喟叹一声，顺势靠在枫秀身上，暖意源源不断地从身后传来，他闭上了眼，准备浅眠一会儿。
风声忽然凌厉了起来，身后却没了温暖的热度。他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个很简陋的房间，空空荡荡的，一眼就可以看完。
他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反应过来，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从一厢情愿的大梦中醒来。
是了，他记得，那杯酒，他其实是没喝到的。枫秀过来看他时，他正准备挖出来 ，然后宫殿另一边忽然有骚乱，枫秀赶去处理。然后……采儿来到了他的面前。
是梦吗？他摇头，迅速收拾好情绪，打开房门平静地看着奉命寻他的人说，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那就宣战吧。”
离他五十里外的魔族大营，枫秀面无表情从梦中醒来，冷淡地吩咐下属，
“他们宣战了？那便应吧 ”
却在下属领命离去后，有些怅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