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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逍遥】(鼠猫)白玉堂X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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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正道
姑苏城外,黎明将至,兵临城下。
白色身影翩然而立,右手缓缓抚过石门上斑驳的痕迹。
名门各大高手集结,一言不发的端着酝酿已久的怒气,准备全数发泄在寒山寺,和眼前这个人头上。
杜明冷着一张脸,写满了难堪的阴云满面,这种算计别人不成反叫他人算计的滋味真不好受。来到寒山寺前,他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因为他终于可以把曾经叱咤风云目中无人的鬼侠斩杀在剑下。新一代的翘楚终结上一代的神话,这是多么值得赞扬,多么让人感叹的事情啊!
可是当他到达寒山寺,他看到,那个人照样一身白衣满袖红尘,云淡风轻立于云巅之上。似乎他从未坠落,也从未被唾弃。
满腔怒火压抑的几乎要从心头爆发。杜明一瞬连自己的表情都控制不住,狰狞而扭曲的神色让他看上去近乎癫狂。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没有任何内力,明明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筹码,就连名誉都被世人全数剥夺,为什么他还能这么毫不在意?那高傲的头颅,为什么就不肯低下呢,委曲求全就这么难吗?
面对这个修长的影子,杜明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好像用尽全力费尽心思,都不能把这个人打败,就算一剑插入他的胸口,这个人也会对他微笑,高高在上,仿若神。
神?神又有什么关系!
他要活下去,他要创造自己的盛世,就算是神也没法阻拦。有人成名,必须就要有人死去,这是在这个残酷的江湖生存的真理。
“李长空!”杜明大喝,“你可知错!”
李长空慢条斯理转过目光,“吾何错之有?”
“杀害无辜百姓,传播邪术,令生灵涂炭百姓遭殃,犯天下之大不为。这还没有错吗?!”
清风吹起他的长发,飘飘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却胜过千言万语。全场所有人都在他的沉默中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等待着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人对于乌有之名的解释。


101楼2018-07-12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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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空没有解释,也不会解释。他的目光透过杜明,透过名门正派的精英,透过深远的山路,透过初明的天空,透过千百年的时光。嘴角微微上翘,弯起,构成一个清浅的微笑。
    一笑泯恩仇。伤天害理也好,欺蒙世人也罢,诸多罪名虚实相交,世人看来纠缠如麻的乱局,对他而言,仅仅只是一个微笑而已。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世人欺我,诈我,骂我,毁我,又何妨?一身清正,于天于地,无愧于心。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由道生,我既行于正道之上,再多人唾弃又何妨?
    ——这才是真正的道,这样的正道,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撼动。
    杜明嘴唇颤抖,右手攥紧手中剑柄,骤然拔出,只吐露出一个冰冷的字:“斩!”
    李长空的表情露出一丝苦涩。语出如此,却是寒了谁的心。
    数道剑影刀光光飞快朝李长空飞去。重剑,轻剑,长刀,斩马刀,匕首.....无数兵器的寒光交织在一起,冷的彻骨。李长空闭了闭眼,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向前一步。在这样危机的时候,这种做法无疑是找死,连玖慕在后面都看的一阵胆战心惊。
    “好累啊。”李长空默默想,“可笑啊。天下偌大,却没有一处容身之所。”
    也许他这样的做法是逃避,将要坐实他子乌虚有的罪名,但他真的——
    “不想再醒来了.......”
    只听一声刀剑相交的轰然巨响!
    两把寒光从两个格外刁钻的角度刺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分毫不差地架住所有不怀好意的杀机。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尘埃落定后,两张巨大的斗笠兜住来人面庞,模糊不清的阴影下,修竹一样的脊背笔挺。一蓝一白,相对而立。
    “来者何人?!”杜明大喝,心下一丝犹豫。
    蓝衫人抬起右手,缓缓掀开斗笠,露出张清隽异常的脸。只听他平缓淡然地一字一句开口:“在下,开封府,展昭。”
    杜明手里捏着的其中一张底牌可就是展昭的身份,他压根没想到展昭居然会自爆。他的算盘,这下是全打散了。
    展昭当着所有人的面揭下这个斗笠,自然就有解决一切的自信。他的脸平静的近乎波澜不惊,似乎天塌下来他都可以一人一肩扛住。这样的背影对于他们太熟悉了——这性子,当真是打骨子里从李长空那里刻下的。
    “江湖中事,展大人为何插手?”杜明竭力冷静下来,想要把局势重新把握到手心,“难不成......”
    “如你所愿。”展昭坦然回答,右手轻轻扬起,一串寒冷的内力骤然凝结,在空中打出一个漂亮的卷,“李长空于空明大师座下,至今年岁六十余载,天性孤傲,鲜少与人为伴,此生仅仅只收过一个徒弟。”
    杜明皱眉。
    展昭不看他,继续道:“我这辈子,只有李长空一个师父......你满意了?”
    杜明面露尴尬:“展大人误会了......”
    “不,我什么都没误会。我十六岁入江湖,二十又一如官场任职。都说官场如海,下去了再也上不来,但是我似乎从没说过我要退隐江湖吧。”展昭抬眼,冷笑,“杜明,你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吗,什么时候改朝换代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可没有讽刺你。”展昭扬扬眉,“你自认,可以打得过我吗?让你半边手呢?”
    杜明的脸一点一点冷下去,但展昭的脸比他更冷,一双半睁的黑眸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似乎所有人都是蝼蚁,只配俯视。杜明最厌恶的就是这种眼神,他在展昭身上又看到了李长空的影子,那个让他快要疯掉的神的影子。如果李长空可以说是不理不睬,呢么展昭的嚣张更可以激怒杜明,直到失去理智。
    .
    丁兆慧蹲在一边看的啧啧赞叹,拉着自家哥哥一个劲地对着杜明青掉的脸色指手画脚,道:“看那个杜明的脸色,真带劲啊!”
    “哇......原来展小猫可以这么欠揍。”智华蹲在墙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哈哈哈大笑,“我越来越喜欢展小猫啦!”
    边上一片白影闪过,幽幽传来一声哀怨的声音:“你就甭想了。”
    “你......咦?白兄?”智华夸张地跳起来,“你在这里,那那里的人是谁?”
    白玉堂唉的长叹一声,大有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色:“就他一个。”
    智华疑惑:“啥?”
    “障眼法,小把戏而已。过去戳一下就知道,压根不会动。”白玉堂道。
    “那刚刚那一下呢?”
    “他自己。”白玉堂解释,“有两道剑光,都是巨阙一把剑发出来的。”
    智华有点摸不着头脑:“展小猫想干嘛?”
    白玉堂招呼众人,对智华特别说道:“找几套名门正派的服装,咱们混进去。”


    102楼2018-07-12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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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8 12: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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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出鞘
      “展昭!”李长空大惊之下疾呼出声。
      “师父,是弟子不听劝告,到时候自然任由师父处置。至于跟谁学的,您看看您自己再说吧。”展昭侧身几步,结结实实把李长空护在身后。
      刚刚是自己打乱计划,有目共睹,这下不能不认。李长空被自家徒弟堵得一阵心塞,看眼下形势箭弩拔张,是怎么都不能和平解决,只能破罐子破摔把希望寄托在自家徒弟身上:“有线索么?”
      “您甭说,真有。”展昭微笑,笑得狡黠。
      “前些天杜少侠风尘仆仆来势汹汹,我看了无奈,只能把人骗到后山阵法中,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吧?”
      废话!他们可是被戏弄的!众人脸色一阵尴尬,绿的堪比地里一撮子韭菜。
      展昭眯起眼睛,神似黑暗中准备捕食的猫:“可是,据我所知,那个阵法只能由外部破坏,没有十二个时辰不能从内里出去,那么请问,救你们的是谁?”
      “与你何干?!我们出不去难道不会叫外援?”
      “自然有关,我手上可是有证据的。”展昭接着道。
      杜明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笑容僵硬在嘴角。
      “展施主,稍安勿躁。”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苍老而沙哑,混合着浓浓的檀香,有些刺鼻。现任寒山寺住持空然大师缓步走出,微笑,“无名道长的‘眼虫’本就是邪门歪道之术,篡改容易,又如何可以当成证据呢?”
      展昭听完,悠悠叹一口气,抬眼淡淡道:“空然大师,你还是太心急了。”
      空然神色一滞。
      展昭再次勾起嘴角,轻轻嗤笑一声,弧度仿若尖刀,一刀直戳中心:“我从未说过证据是‘眼’,空然大师又从何知晓呢?”
      除非,去过现场。
      空然的表情淡然如水,缓缓一滞后便了无波澜:“这又如何?玖道长使用的‘眼虫’出神入化,展施主说到证据,贫僧自然就想到了此物,合情合理,何来质疑?”
      “空然大师,我就问你,空明大师何时圆寂?”展昭道。
      空然答:“自然是三天前,师兄悟到了至高佛法,圆寂成佛而去。”
      “暂去神话千年不腐不提,尸体圆寂三日,就算至于冰窖之内也该开始腐烂了吧。既没有香料又没有内力加持,怎可能一点味道都没有呢?”展昭遥望大院,伸手一指,“如若是诸位不信,大可以打开圆寂之器,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尸身。”
      “你敢!圆寂后的尸体不能见光,否则会灰飞烟灭。你这是欺师灭祖,罔顾人伦!”杜明大喝。
      展昭轻轻一笑,品出一股莫大的讽刺意味:“欺师灭祖,罔顾人伦?哈哈,好大的两顶帽子。”
      “不过师祖向来豁达明理,就饶恕了弟子这一回吧。”
      展昭话音刚落,巨阙猛然从身侧挥出,一道暗黑色剑气凛厉挂起一道诡异的狂风,一瞬间破开紧闭的大门,直指院落里的状如大缸的器具!
      谁也没想到他会一下发难,想阻拦已经来不及——
      器具应声从中间裂成两半,正正当当露出里面端坐的一具尸体。
      全场哗然。
      纷纷议论像找到出发点勃然而起,细细碎碎的声音杂乱无章,无一不是指责展昭过界的行为。
      空然大师却是再也控制不住平静的表情,脸色大变。
      杜明高喝:“展昭!我念你南侠名声在外,受人敬仰才未强行出手,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那可是你的师祖!”
      “真的是吗?”最后一字的尾音微微上翘,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
      尸体端坐在只剩下一半的器具里,面部几乎已经看不清容貌,身量大小也因为数天的氧化像巨人一样变得膨胀,脊背弯着,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杜明定睛看了几眼,好笑道:“都成这幅模样,如何辨——”
      “等一下,这不是李二吗!”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所有人侧目。看到那个日日在门前扫地的小和尚惊诧的捂着嘴道:“看他,看他后背的胎记!”
      尸体因为膨胀而使本来合身的袈裟裂开一条条口子,在他后腰处,一个暗红的奇怪胎记占了大片皮肤,和旁边的一道一道的尸斑格格不入。
      “诶,我也记得,李二进澡堂子的时候我看见过这个胎记......”
      “真的是李二?”
      “不会吧.......这可是,这可是空明大师的......”
      “我也见过的,李二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形状像块烧饼,所以他的小名叫做李小饼啊。”
      空然不断咽下口水,腮帮子挪动,似乎要强行冷静下来,硬生生把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弄成一副扭曲至极的可怖模样。那双常年只有慈悲与关切的眸子盯着展昭,露出吃人的狠厉,如同慌不择路的野兽。
      脱下羊皮,饿狼的真面目终于显露殆尽。
      “李二是在三天前失踪的,对吧?”展昭背着手走过来,巨阙宽阔的剑刃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他的小腿上,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巧不巧,正好是空明大师逝世的日子。”
      “我没猜错的话,真正的空明大师,早在数年前就被你杀害了对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皱眉,有人质疑有人反对,也有人开始思考可能性。
      剿灭乌函一派早已花去这位老者太多的力量和精力,就算曾经是武林第一人,他也已经有接近两百岁的高龄。在最后一站,空明大师为了镇压暴走的李长空,把大部分内力压如他体内封住经脉,后来宣布归隐。空然大师那是正当壮年,在空明大师指导下内力远超常人,非常了解空明大师的招数和弱点,想要杀他......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所有人嘴上质疑跳脚,浑身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细思极恐。
      展昭直视不语的空然,微笑摇了摇头,沉思着转向偌大的寒山寺,神色忽然有些悲戚:“这寒山寺,静默了多久啊......”
      空然身体一震。
      “空明大师一世威名,立足于武林巅峰,却终生未谈及出身。”展昭声音清冽,凉到心底,“你身为寒山寺上一任师祖唯一的子嗣,疯狂的想要寒山寺名扬天下。你认为有这么一个声名远扬的大师兄,成名自然不成问题,可是他不愿意。寒山寺与其他宗祠相比地位低下且位置较偏,努力了无数年依旧还是不温不火,在剿灭乌函之后,你再一次提出了这个意见,希望空明大师向天下昭明出身,好吸引门徒增加香火。空明大师依旧不愿,所以,你杀了他。”
      “他希望你用自己的力量振兴寒山寺,而不是投机取巧的利用个人崇拜打出名号。谁知这一番好心全成了驴肝肺。”展昭长叹一声,寒凉的气息缓缓消弭在远去的雾气中。
      朝阳照下,透过层层叠叠的云海,洒出一片耀目的光辉。寒山寺在阳光中岿然屹立,周身镀上刺目的金光,如同佛祖降世。
      如此盛景,却没有一个人赞叹。
      没有人知道,如此耀眼夺目的光辉之下,藏着多么耐人寻味的污浊不堪。
      可怜空明大师一世萧然半生风雅,却落得如此下场——
      就在众人感怀春秋的时候,异变突生。本来默然无声,不知打不打算辩解的空然忽然抬了头,谁知那一双眼里不复先前的清明,而是金光突生,沾满眼眶淹没瞳孔,诡谲的令人头皮发麻。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发癫似的一把抓上自己的脸。指甲尖利之下硬生生抠出一片血肉模糊,皮肉外翻,肉眼可见血液已经变黑,散发一阵恶臭,吓得几个站在他身边的和尚连滚带爬地尖叫出声,两腿哆嗦着跑向众人。
      ——这哪里还是个人啊。
      展昭心头一震,皱起眉头,心想失策。目露金光,血凝魂灭,他再熟悉不过——这是血契反噬之后的表现。
      千算万算,却是没想到空然当年为了杀掉空明大师,竟然丧心病狂的签订了血契。
      杜明几人虽然也是吓得不轻,但还是见过大世面的,马上举起手中的剑。
      变异之前的空然本来内力就比几人高,经过反噬,这下是拉开了不知多远的可怕差距。他挥舞着禅杖打将过来,杜明抬剑一挡,顿时被震得倒退三步,虎口一阵发麻,抓住空隙瞥了,竟然已经被刚刚的大力震得裂开一条口子。
      展昭看此情形只是神色动了动,并没有多大表示。他默默估量眼前的一片混乱,还有幕后黑手没有揪出,藏在人群里的那些人绝对不能打草惊蛇,而他深知自己也并没有多大把握可以打赢这个疯子。所以,他回过头,看着从头至尾都站在他身后看他搅出一波风云的李长空。目光对视间,展昭忽然缓缓屈膝,单膝跪在李长空面前,单拳驻地:“师父。”
      “出鞘吧。”他这样说。
      李长空似乎根本不在意混乱的现场,眼前只有这个俯下身子跪在一片尘埃中的徒弟。他的眼睫低垂盯视地面,浓密的睫羽遮住眼里的桀骜不驯,乖巧的收起锐利的尖牙。
      李长空不说话,他就这么跪着,死犟死犟,固执的像个孩子。
      李长空看着,心里一片苍凉。
      这个傻孩子啊,终究是要走上和自己一样的道路。当年的他不就是这么站在空明大师跟前,手握灭神,倔强的不答应就不让开。
      苍天绕过谁啊,如今他终于体会到空明大师曾经的踟躇不定。
      “你,可悔否?”他轻声开口,苍凉的声音缓缓和那个苍老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跨越时光。
      展昭沉吟,一字一句:“弟子,不悔。”
      —— 一如当年的他。
      .
      “玉堂,你赶紧拦着点,要出事。”玖慕在乱七八糟的战场里关注到那里的异动,深深皱起眉头。
      白玉堂此时正在努力寻找人群中的那个人,抬头看着同样穿着便服的玖慕:“嗯?”
      “你知不知道,展昭的巨阙,是没有鞘的。”
      白玉堂皱眉,他从来只看见展昭把剑置于腰间的布袋中,的的确确从来没看见这家伙还剑入鞘。
      玖慕轻声:“巨阙是凶剑,剑铭杀戮,凶杀戾气十足,这么多年却从没有显露出分毫。为什么?因为展昭就是它的剑鞘,展昭性子太过于平静,静的无欲无求,限制住巨阙的汹涌杀气而不被其侵蚀,同等的,他所能发挥出的力量也仅仅只是巨阙的几成而已。”
      “你等着看吧,巨阙出鞘,南侠展昭真正的实力强到了什么地步。”玖慕点了点白玉堂的眉心,“此时他,就算你的九天烈阳阵,他也能一剑劈开。”


      105楼2018-07-17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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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报一个不好的消息,在下临时有事要回老家,家中老人过世百日走不开,因为没有提前知道,所以没有存货,二十六号才能回来。你们也知道,荒郊野岭没有WiFi没有电脑,所以,饶恕我。
        还有就是,现在正在码字,一会可能会更,之后就只有二十六号大更几章,相信我,我一定会用笔和纸好好码字的!
        (⊙︿⊙)


        107楼2018-07-18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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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章 阵出
          山海诀,剑荡山海。李长空的山海剑法,曾经所向披靡,三式即可毁天灭地。
          曾有人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发疯的空然力气极大,速度也快,几乎是闪电般窜在人群之中,手上禅杖闪着入魔的红光,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四大名门弟子死伤无数,也仅仅只有四个掌门可以勉强抵挡这骇人的力量。
          满地鲜血死尸。
          四方力量镇守四个方向,勉强合力把空然困在在一方天地中,这才让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子弟可以有一个喘息的时间。
          空然疯狗一样在方阵里有恃无恐的到处横行,禅杖快如旋风力达千钧,一仗下去不死也半残,角度刁钻极难抵挡。
          最先开始碎裂的,是百花谷的方向。
          百花谷谷主江蓠毕竟是女人,在内力和体力方面着实没有别家的好。她们一派擅长的应该是刺客的偷袭和暗器,现场一片混乱,暗器出手怕会伤及无辜,偷袭时空然脑袋后面就像长了眼睛,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空然反噬之后还是很聪明,一圈下来就知道百花谷是个好啃的骨头,禅杖连着几下全部砸在江蓠的双刃喋血之上,江蓠躲闪不及只能死扛,当即吐出一口淤血,尽数喷洒在喋血之上。
          喋血,如其名,兵器嗜血好杀,当下红光一闪,又爆发出三分力量,这才堪堪错开压到头顶的禅杖。
          双刃力量忽然一松。
          江蓠一惊——不好,这是陷阱!
          禅杖的残影一晃而过,直接朝江蓠的太阳穴砸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江蓠这一下根本没法躲过,只在心里哀默四个字,凶多吉少。
          铿锵一声!
          江蓠猛然抬头,想象中的剧烈疼痛没有到来,只见一双蓝色的靴子轻巧踩在双刃交叠的地方,剑尖从头顶垂下,似乎只是任由它自由落体的挂着,却丝毫不抖地架住来势汹汹要取她性命的禅杖。
          抬头,一双金色的瞳孔在阳光之下几乎要没有颜色,冰冷没有一丝情感的注视空然已经没有神志的纯金双眼。
          剑名巨阙,人名展昭。
          两个金眸僵持在原地,但怎么看都是云淡风轻的展昭更胜一筹。
          一上一下,兵刃摩擦出声,不动分毫。僵局急需打破,而打破僵局的不是傻在原地的其他人,而是展昭手上沉寂已久的古剑。
          展昭右手持剑,左手在剑锋上虚抚一下。一道口子豁开,鲜血顺着手掌蜿蜒而下,从剑身淌到剑尖。只见斑驳的古剑忽然震颤一下,剑身上的铁锈随着猩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消退,百年没有现世的古老花纹透出暗红,接着,金红色的光芒大放,随之而来的飓风以剑为中心爆发开来,刮得众人后退一步,叶落纷纷。金红色光芒剧烈胜似天边骄阳,直接盖过了禅杖的红光。禅杖呜咽一声自动退后,那是对强者的尊敬与臣服。
          不只禅杖,所有人的兵器全都一阵颤动,低者自动归鞘,强者共鸣。
          相传千百年前欧冶子冶炼剑成之时,越王勾践坐于露台之上,忽见宫中有一马车失控,横冲直奔,惊吓了宫中伺养的白鹿。于是越王勾践拔出欧冶子刚铸成之剑,毫不费力用剑气斩断马车,又刺穿铁锅,抬手挥之,则剑气纵横。
          穿铜釜,绝铁砺 ,胥中决如粢米,名曰巨阙,天下至尊之剑,杀伐之剑,故其剑剑铭曰——吾临天下之日,汝等必将臣服!
          展昭踮起脚尖身体前倾,借力向前,也把江蓠往身后百花谷阵营里推。在空中,耳边一阵卡啦作响,全身各大穴位融合一体,骨骼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悄然错位。所有力量汇聚成股,极限被模糊,浑身皮肤泛起不堪重负的红。
          ——全力一击。
          海纳百川,山海一式,裂天,发动。
          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展昭凌空,双手高举古剑,当头竖劈而下!
          龙吟声响彻山谷,掀起的狂风卷起地上飞扬的尘土砂石,劈头盖脸的无差别攻击,众人不得不抬袖抵挡。白玉堂站在原地,浅色的眸子里是展昭黑发飞扬衣角猎猎的模样,一时躲闪不及,一块金色碎片自脸颊划过,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禅杖,碎了,真的碎了。
          一片一片,就如不堪一击的玻璃,碎得再也粘不起来。
          空然恐惧的哇哇大叫起来。可剑气没有丝毫停滞,如同飓风风眼把人直接卷了进去,叫声忽然变尖,索命厉鬼一般在山谷回荡,接着戛然而止。化作一滩难以辨认的血肉。
          鲜血溅了展昭满身,蓝衫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他的眼角沾染上赤目的鲜红,金眸狭长如魔鬼现世。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目光汇聚。
          无一例外,全都是恐惧。
          ——怪物,这是怪物!
          “还没完呢。”展昭忽然开口,巨阙剑尖点地忽然一转,居然脱手飞了出去!大半人都以为这家伙失去神志要开始屠杀,六神无主的哇哇乱叫。
          巨阙剑在空中抡出一道黑影,猛然钉在地上!
          只见剑尖在一片血污中钉住一个东西。
          众人中有胆大好奇者凑上去看。一眼,两眼,就见那东西一动,看的人顿时魂飞魄散的大叫:“啊!这是心脏啊!”
          可不,黑色的心脏,在一滩血污里蠕动,机械的向前,血管异于常人的纠葛粗壮,脉络清晰的让人嘴里回味起昨天的早饭。
          实在有点重口,现场不少人已经不堪重负地去吐了。
          展昭缓缓侧过身子,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事已至此,还不出来吗?”那金色眸子盯着的,赫然是一直在保护人群的张雨晨。
          与此同时,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按在张雨晨肩上。
          是白玉堂。
          “啊?我?展大人你搞错了吧......”张雨晨一脸懵地指着自己,脸上表情冤得要到姥姥家去了。
          藏在人群里此时现身的韩彰眼神一凛,抬手就是一道飞镖,哐当打在白玉堂脚边。一只蠕动的虫子正从以飞快的速度爬行,被一下划中砍成两端,如果没有制止,那它的目标,是面前不足一尺的白玉堂。
          血蛊。白玉堂神色当即冷下来,这种蛊可以控制人心,神不知鬼不觉,要是刚刚被得手,就算是他哥妙手秀士的水准,想救回来都是千难万难。
          “别装了。”展昭走过来,右手按在巨阙之上,“要是我把剑拔出来,你说这个心脏会不会去找你呢?”
          张雨晨脸上傻愣愣的表情一变,继而化作怡然自得的微笑。他拍拍手:“不愧是展大人,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天推窗的时候,张雨晨用的是左手,而你现在持剑的是右手。”展昭肯定,“你不是张雨晨,真正的张雨晨在迷阵里就被掉包了。你利用空然,利用杜明,让他们里应外合设了这么一个局,目的,大概就是这个心脏吧。”
          “利用?谈不上,他们这群蠢材,怎么够被我利用呢?”‘张雨晨’嗤笑,“顶多就是使用而已。”
          “真要说被我利用的,不是别人,就是展大人你啊。”
          话音落下,寺中忽然有人暴起,眼睛充血,是被下了血蛊的空然一派手下,众人忙开始应对。
          这些自然不用展昭出手。
          展昭闻言,瞳孔一缩,细细思索,猛然瞥到满地的鲜血。
          赤红环绕,黑血在中。
          ——噬魂阵!
          “快,阻止他!”展昭大喝出声!
          “来不及了。”‘张雨晨’微笑,“展大人,这下,你是选众生,还是选一人呢?”
          展昭根本不理他,当即划破手腕,含一口鲜血直接喷在地上。噬魂阵,取死者精魂,吞噬生者魂魄,都是无差别攻击,那里有什么一人两人。古籍上说过,噬魂阵阵体脆弱,很容易破坏才对。
          等等......展昭站起身,忽然发现,阵中风顿住之后忽然一变。
          不是噬魂阵,噬魂阵风向南北,且阵中人应该有感受。展昭看着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瞪大双眼。
          风往东去从西归,南北阻塞,阵中心......
          关键时刻记不起来!展昭胸口一滞气血阻塞,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那本古籍他只是匆匆瞥过几眼,没有认真细看,后半句模模糊糊记不清楚。
          阵中心,阵中心。展昭四下环顾,阵中心于较远之处,在.....
          展昭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两具尸体交叠,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尸体上还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状似方印,浑身透红。
          阵中血玉巫蛊印。此阵极凶,有损阳寿,名曰乌儡。
          乌儡阵。
          如同当头一声惊雷,展昭整个人震悚起来。他终于明白‘张雨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噬魂阵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索命阵法,是这个乌儡阵!乌儡阵会侵蚀人的身体,夺取控制权,若是全中,灵魂体会完全出窍,只余空壳,不腐不烂,活死人一般。
          这个阵法只针对一个人。
          展昭目眦欲裂,平静的表情终于碎裂。血泪,顺着金色瞳孔坠下,在脸颊留下一道可怖的痕迹。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近在咫尺,却不能救,眼睁睁看着在意之人一点一点灰飞烟灭。
          重蹈覆辙。
          展昭飞身窜出,朝一个方向扑去。
          “玉堂!”


          108楼2018-07-18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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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案子差不多是完了,下一个案子就是陷空岛卢家庄,故事是自己的,一些对话向开封奇谈-这个包公不太行致敬,一些对话会相同相似
            PS:卢家的小可爱卢韵年龄改一改,大概三岁,就去喝三岁的生日酒。
            下一次更新二十六号,连着几章不确定,希望大家喜欢


            113楼2018-07-18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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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回来啦!


              120楼2018-07-26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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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章 昏迷
                白玉堂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活了很多年,和自家师父一样成了一个老不死,活了四十余载依旧是二十多的年轻模样。他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最终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全身而退。
                十年,又十年。退出江湖。
                他要在一个倚山傍水的地方建起一座不大的房子,木质的,藏在幽深的竹林间。不远地方最好有一个镇子,没有多少人家但很繁华,早市有人卖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霜散发香气,招惹的几家孩子咬着手指流口水。
                他要效仿大文豪欧阳修,一生钱财全都化作六个“一”,闲暇时抚琴持卷,提笔抄一抄兰亭集序,把时间揉碎了塞进茶声琴音里。院子里要有一棵桃树,枝叶茂盛亭亭如盖,一到春天,就开出最美丽的花,落一场红雨。新年的第一个满月,坐在树下的桌椅上,斟一杯清酒,就着满树繁花品一院子清晖,人生惬意也不过如此。
                可像他这么爱热闹的人,有时候也会寂寞吧,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再好的酒无人共饮,也有失雅趣。
                要是在他出门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等他回家就好了。
                桃花开了满树,树下坐着一人。
                粉嫩的花瓣落了他满身,在黑衣上格外明显。他背身坐在凸起的树根上,只留给白玉堂一个有些瘦削的背影,修长的指节扣着膝盖,悠扬的曲调含含糊糊在空中飘荡。
                白玉堂听着有些熟悉的鼻音,心底一颤,无意识向前迈过一步。
                树枝断裂的声音清晰。那人歪了歪脑袋,回头,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眼一瞬间生动起来,弯起眉眼乘了满眸笑意。
                他是整个院子里唯一的暗色,回眸一笑,却胜过满树花开。
                头疼欲裂的痛感狠狠把白玉堂拍醒过来,发烧中的额滚烫,摊个鸡蛋怕是都可以煎个三分熟。
                ......魂魄剥离后和身体产生排斥居然是发烧。白玉堂半死不活的吐槽,判断情况纯靠本能,一团浆糊间只能知道自己大概是来不及退出阵内.......中了招。
                乌儡阵,这是多大仇啊。白玉堂咬牙,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水雾......以及一个人影。
                冰冷的手心缓缓附在额间,没有一点温度似的,对于快热疯掉的白玉堂简直雪中送炭。冰凉的触感没有让白玉堂清醒,反倒使他迷迷糊糊的想要靠近。
                好凉......
                被白玉堂八爪鱼似的扒住的手僵了一下,在他再三不满的皱眉时,还是识相的乖乖把另一只手也送上来。
                手,腕,臂,肩。白玉堂完美发挥了流氓的本色,生拉硬拽胡搅蛮缠,直到心满意足把半个人拽在床榻上,才睁开眼。
                面前的人靠得极近,手肘撑在榻上,无可奈何得保持一个难受的姿势。
                眼前的那张脸模糊不清,隔水看花的朦胧。白玉堂从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看到他,本能跟随自己的意愿拽住手边衣襟,往自己方向拉扯,想要看清楚那张脸。
                要看清楚的,梦里的,那张脸。
                靠近,距离缩小,缩小,再缩小。
                鬓发相磨,到呼吸可闻,到近在咫尺,到唇齿相接。
                他的唇好凉。这是白玉堂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很难描述那种奇妙的触感,软和的就像一片花瓣,呼吸交缠的温热暧昧在唇齿间弥漫,只让人抛诸一切,感到最真切的欲罢不能。
                白玉堂凝视着眼前瞳孔微缩的猫儿眼,才真正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大脑在此刻该死的清醒过来,展昭缩小的瞳孔几乎占据了全部视线。清醒的那一刻,他犹豫过一瞬,也只有一瞬,余下的全是义无反顾。
                舌尖抵住冰凉的唇瓣,顺着唇形按下,撬开牙关,瓦解了丢盔卸甲的无谓防御。
                怀里人当即从震惊中惊醒过来,想要挣扎。
                得了便宜千万别卖乖。白玉堂从善如流的放开他的唇,不等他动手推开,半撒娇半耍赖的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白玉堂拿捏他可是准准的,猫儿向来心软,一定不会狠心推开他。
                愣在床头的展昭呼吸都快停止了,半晌没回过神,连表情都在诉说从内到外的呆滞。唇齿间浅浅的草木香爬上鼻尖,白玉堂额头滚烫的温度透过衣襟传到胸口附近的位置,热得他心口一阵发慌。
                “猫儿......”
                这一声呢喃在耳边轻抚,酥麻的热气顺着耳根缠绕到脖颈间,一招下来杀得展昭溃不成军。
                一次,就这一次。展昭红着眼,在心里对自己告诫。所有条条框框的束缚禁令在这一句话后都抛诸脑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扎根发芽,迅猛疯狂的滋长着。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双手抬起,搭在找到舒服的位置,重新陷入昏睡的白玉堂肩上。展昭把好不容易睡得安稳的人往怀里带带,低垂的目光深邃,埋下头,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在眷恋的草木香里闭上眼,沉醉在少有的纵容与安心中。
                白玉堂再次睁眼。
                视野缓缓清晰,木质房顶映入眼里,窗外的天是黑的,怕已经是夜半子时的点,难得的一片寂静。
                侧过头,身边坐着一个人。
                很遗憾,不是展昭。
                “怎么,见到我很失望吗?”李长空翘着二郎腿。
                白玉堂撇撇嘴:“敢情你们俩教育徒弟都是换着来的吗,我家师父呢?”
                “外边等着呢。”李长空没好气,“乌儡阵没看出来,现在愧疚的要死。”
                “禁术,我也没看出来。”白玉堂耸肩,忽然愣了一下。既然是禁术,为什么猫儿......
                “我们要走了。”李长空突然道。
                白玉堂:“去哪儿?”
                李长空笑笑,说了三个词:“隐姓埋名,周游四海,居无定所。”
                白玉堂想起自己的梦,不禁柔和了眉眼:“嗯,挺好。”
                李长空看他,眨眨眼:“不问吗?”
                “啊?”
                “昭。”李长空就一个字。
                白玉堂顿一下,掩去那一点点的迫不及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他去哪关我什么事。”
                “我还没说要问什么呢,自己露馅。”李长空白他一眼。
                白玉堂尴尬。
                “不久前被朝中一封密信叫走了,连夜赶路。”
                白玉堂抬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吧。”李长空拍拍他的肩膀,“你烧了三天三夜,昭陪了你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121楼2018-07-26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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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8 12: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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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章 温馨
                  农历十一月二十七 陷空岛
                  今天是岛主卢方之子卢韵的两岁生辰。陷空岛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卢方一家子更是高兴,岛上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
                  似乎是为了应景,天上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这不仅是这个冬天陷空岛的第一场雪,也是江南的第一场雪。
                  刚生完孩子的闵秀秀很快恢复了精气神,闷了整整三个月的她早就按耐不住,趁着自家夫君忙着招呼客人,偷偷溜达出府,顺着青石板小路走,一路走一路看。
                  雪停止后的陷空岛呈现出平日没有的素静典雅,灯笼的红光映照瑞雪,染出一层温馨的颜色。
                  不知不觉,就到了渡口。
                  这里可以把整个陷空岛的美景收入眼底,鳞次栉比的建筑如一件华美的艺术品,安静的浮在沉寂的大海之上。
                  “真美啊。”闵秀秀不禁感叹。
                  “嗯,有道是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有好收成。”清越不失沉稳的声音,沁了水一样凉,是个年轻男人。
                  闵秀秀轻笑侧头:“哪家公子,有如此好兴致?”
                  “在下开封府,展昭。”蓝衣青年拱手,“久仰卢夫人大名。”
                  “哦,展家的孩子啊。”
                  “夫人可认识家母?”
                  闵秀秀微笑:“你和母亲姓对吧?你娘叫展慕颜?”
                  展昭听着这个陌生到很久无人提起的名字有些恍神,点头。
                  闵秀秀点点额角:“那你还得叫我一声秀姨呢。被玉堂叫来喝生辰酒的?”
                  “......嗯。”
                  “玉堂啊,有点傻乎乎的,对人好又不会说,只晓得直来直去的说话,你让着他点。”闵秀秀转身,带着他往上走,“回家吧。”
                  回家......展昭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人这么说过,这简短的两个字,在这样灯火阑珊的场面下有点催泪。
                  “卢夫人......”
                  “叫嫂子。”
                  “嫂子。”展昭乖乖叫嫂子,却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想说什么?”
                  “......没,就是觉得,”展昭低垂很久的嘴角迟缓的勾起一抹弧度,“那小家伙有您这么一个母亲,会很幸福吧。”
                  “那可不。”闵秀秀不客气地回答,却忽然话锋一转,以母亲的心细如发轻声道:“怎么,想到爹娘了?”
                  展昭那点小心思自然无处洞藏,只能应:“嗯。”
                  “你别伤怀,你父母啊,都是很爱你的。”
                  展昭抬头。
                  闵秀秀明白,这么多年的心结中多少也有父母一份,自己和展慕颜关系好,多少也算个长辈,也算有责任让他知道点东西。当下便悠悠笑道:“你知道 昭 这个字的意思吗?”
                  展昭从没往这个方向细想,愣在原地,忽然很期待闵秀秀接下来的话。
                  “昭昭乎若揭日月之行也。”闵秀秀,“可知出处?”
                  展昭沉思一会儿,应答:“出于庄子,解释为,真相已经明了就如同日月光辉一般......”
                  “昭,光明。”闵秀秀道,“我还记得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说的话。”
                  “嫂子,我不是一直以字为名吗?”展昭听出不对。
                  “你爹为了这事捶胸顿足了好久,和你娘天天念叨,可你娘说你身体弱,要取个雄浑的名字才好活。你出生后不久,异变突生,谁也没来得及说这个。后来你十三岁生日,墨家家主让他给取个字,他大笔一挥就是一个昭字,说要做名。”
                  展昭心里一咯噔,追问:“嫂子也在场?”
                  闵秀秀点头:“嗯,刚救回来,半死不活的一定要去姑苏,我怕他死在半路,就一起去了。”
                  “我的孩子,一定要做全天下最光明的人,坦坦荡荡的过一辈子。”闵秀秀复述,“他就是这么说的。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调子?”
                  展昭下意识张口哼出一段调子。
                  “对对,就是这个,还记得啊,看来你娘没少给你唱。”闵秀秀笑,“这曲子是你娘写的。”
                  “我娘?”
                  “如假包换!你娘当时可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曲古调连飞鸟都甘拜下风,你爹也是听她的这首曲子一见钟情,说来这调子还是定情曲呢。诶,你会弹琴吗?”
                  展昭满脑子都是十三岁生辰的画面,完全没想到,他一直一直等待的人居然也一直在暗处默默看着他。心乱如麻的他实在想不清楚要怎么回答,老老实实道:“琴的话不会,只懂一些笛韵。”
                  闵秀秀看他那老实样忍俊不禁:“你啊你,老实这一点真随你爹......好了,到了。”
                  两人从后门向内间走,推开门,展昭就听见一声凌厉的猫叫,一个黑乌乌的毛绒东西直接扑上来,阿呜啊呜一阵委屈地控诉。
                  后面走进来的闵秀秀手疾眼快一把拎住追出来的孩子的后颈,教训:“娘亲不在的时候怎么可以欺负猫猫呢。”
                  孩子有一双黑的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娘亲有些发怒的脸,不知所措捏着衣角。
                  展昭低头,正好和扒在自己衣服上不下去的黑猫看了个对眼。小东西和这孩子一样都是小崽子,估摸着大概三四个月。不知是不懂得认生还是被孩子吓傻了,黑猫四只爪子扣住展昭衣襟就是不肯撒手,毛绒绒的身子抖得停不下来,显然吓得不轻。
                  泪眼汪汪的孩子和泪眼汪汪的猫都好奇的大量这个新来的客人,表情如出一辙的相似,展昭觉得应该要好好调解一下,说不定可以做好朋友。
                  “韵儿。”展昭蹲下身轻轻叫孩子的名字,慢慢把埋着脑袋的黑猫给他看。
                  “猫,儿,是,朋,友。”展昭慢慢的,一字一句缓缓说,“要,温,柔,一,点,对,待,它。”
                  他伸手揉黑猫的头,很轻,好让孩子效仿。当孩子肉乎乎的小手轻柔的按在猫的脑袋上,这两个加起来还没三岁的小崽子就冰释前嫌了。
                  “乖孩子。”展昭揉揉孩子柔软的胎发,从怀里掏出个小玩意。是个桃木牌,正面刻一个韵字,反面寥寥几笔勾出一幅繁华的街景,若有心人认真看去,不难看出这是大相国寺所处的长安街正月十五的画面。展昭把木牌挂到卢韵像模像样的小腰带上,拨弄大红的流苏,“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千桃的桃木万年不腐千年不烂,可以保佑你一辈子平安顺遂。去玩吧。”
                  千桃双生,当世仅存两棵,都在寒山寺的大院里,这么别致的礼物,十有八九是自己亲手刻的。闵秀秀看在眼里,笑:“很喜欢孩子啊。”
                  展昭把猫放在地上,让它去熟悉卢韵的气味,抬头道:“开封府旁边有很多孩子,和我打交道的时候很多。这么小听不太懂大人说的话,要说慢一点,他们才明白。不过不能在他们面前做一些不好的动作,他们会去学,到时候不好改。”
                  闵秀秀点头表示受教。
                  展昭迈过门槛往里走,进了大厅,左右环顾,看见了墙上挂着两件熟悉的衣服。一蓝一白的布料平整,针脚细密,款式同中有异,异中相同。展昭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件白色衣襟上有一幅月下图。
                  闵秀秀看见他吃惊的样子,顿时了然:“玉堂之前回家的时候还央我再做一件,蓝色的,是想送你的吧。”
                  展昭抚了抚光滑的缎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那股久违的暖意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底一直缺失的那块东西被阑珊灯光塞满,暖的驱散了整个冬天的寒冷。
                  这原来,就是家啊,展昭想。
                  “嫂子,有空吗?”展昭开口。
                  “怎么?”
                  “我想听听......我父母的事。”
                  .
                  白玉堂直到后半夜才处理完这出麻烦事,落了一身雪,鼻子没好气出。凭什么哥哥们就可以悠哉喝酒,他非得跑了大半个岛和一具打捞上来的淹死鬼打交道,不公平!
                  他走进门,正好撞见闵秀秀出来,正要开口问,闵秀秀抢在他前面食指靠唇,轻声道:“嘘......睡着了。”
                  “谁?”
                  “三个都睡着了。”
                  白玉堂好奇地走进大厅,这才晓得什么叫三个都睡着了。供卢韵玩的矮桌上,卢韵两只胖手搂着展昭的脖子,伏在他胸口上打呼噜。黑猫蜷成黑溜溜的一小团,把脑袋搁在展昭的腕子上舒服的眯眼。俩孩子大概是玩累了,边睡边咂嘴,不晓得翻到周公大鱼脑袋上的哪个角落去了。
                  展昭呢?
                  兴许实在太困,困到连噩梦都做不出来,展昭靠着半边胳膊肘支撑脑袋,难得睡的很沉。
                  值得一提的是,他身上单薄的薄衫外,踏踏实实穿着那件蓝色的外衫。在崽子的簇拥下,展昭就连正经都多了三分温柔,就算睡熟也下意识护着怀里的孩子。当下这三个,不由得暖的人心头一热。
                  白玉堂无奈回头看了眼偷偷掩嘴笑的自家嫂子,觉着自己这一去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好戏。
                  闵秀秀戳一戳白玉堂一个劲对他挤眉弄眼,白玉堂看着猜不出到底什么意思的动作一阵头大,叹口气直接道:“先把两只小的弄下去。”
                  闵秀秀急得跳脚——那么大声,吵醒了怎么办!
                  这么点声音自然吵不醒两个睡得堪比肥猪的小崽子,闵秀秀担心的是展昭。他夜里才到陷空岛,八成是连夜从京城赶路,好不容易睡着,吵醒可就不好了。
                  白玉堂也知道,无所谓的耸肩:“放心,猫儿睡熟的时候叫不醒,小时候就这样,还是我把人给扛回去的。”
                  闵秀秀撇他一眼,还是轻手轻脚把展昭身上两个沉重的配件卸下来,带回屋里睡去。
                  等闵秀秀走远,白玉堂目光扫过展昭掩不住倦色的脸,蹲下身,左手抄膝窝右手往怀里一带,轻轻松松把整个人抱起来。
                  怎么叫都叫不醒的展昭眉心一皱,半梦半醒着就要睁眼。
                  白玉堂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他。展昭半磕的眼睛笼起一层迷蒙的水雾,卸掉满身坚硬,余下的全是孩子似的柔软。那一双眼睛和刚出生的奶猫神似,轻飘飘抬眼看白玉堂,认清之后,居然毫不在意的闭上眼接着安稳的睡过去了。
                  白玉堂松了一口气,同时无奈一笑,腹诽: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是六年前。有一次展昭被罚了抄书,活生生到半夜都没个结果,他秉承兄弟义气出门,第一次看到睡着的展昭。叫半天不醒,图个方便,他就直接想把人扛回去,谁知道喊了七八遍毫无反应的人只碰一下居然就睁了眼,他给吓得一动不敢动,然后那家伙在他惊悚的眼神里瞥他一眼,又接着睡过去。这笑料他笑了展昭三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当年十五岁的展昭和十五岁的白玉堂是如此,到了二十三岁,还是没变。想到这里,白玉堂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白玉堂的泽玉阁是整个府里人最少的地方,因为三天两头不喜欢着家,院里基本没有什么佣人,客房多的一天换一间十天半个月都不带重样。
                  客房基本都是收拾好的。白玉堂用手肘推开里主屋最近的一间客房的房门,走进去,把人放在榻上。
                  脱鞋,脱外衫,展昭乖乖的半倚在白玉堂怀里,格外配合。把人裹进厚厚的被子里后,白玉堂才坐到床边的地上,认真端详展昭的睡颜。
                  睡梦里的展昭还是那么正经,就算没有噩梦,还是不安稳地皱起眉。他的脸有些苍白,眼底下两个遮掩不住的的黑眼圈大的像竹熊,就连嘴唇都基本没有血色。
                  白玉堂忽然想起李长空的话,又是一阵恍惚,这几天没想清楚的事在重新脑海里翻腾。他忽然间难以抑制的想叫醒这个若即若离要人命的猫儿,认认真真问他——你三天三夜没睡,真的是为了等我醒来吗?
                  那这样,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还是有机会的呢?
                  温热的指腹揉开眉间纠葛,也把一腔柔情揉碎了化进不敢言说的亲近里。
                  展昭没有睁眼。
                  望着那张终于缓和少许的脸,白玉堂突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他的额间烙下一个贪心不足的吻。
                  轻轻的,如花落流水,不敢惊扰了谁的梦。
                  许久,脚步声远去,木门传来古旧的摩擦声响。
                  黑暗中,一双眼缓缓睁开,水雾褪去之后是早已清醒的清明。
                  展昭看着床头曾有人俯身的地方,抬手,轻轻覆在自己的额间。那沉静如海的眼眸忽然翻起惊涛骇浪,难以抑制的情绪一层一层清清楚楚的写在眼底。
                  半晌,他翻个身,闭上眼,重新睡去。


                  122楼2018-07-26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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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时间的我满血复活!临时考试来不及通知大家,希望的大家还记得我!


                    128楼2018-08-11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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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白锦堂
                      店铺里一片安静,或者说,死寂。
                      展昭整张脸的血色一点一点褪的干干净净,瞳孔肉眼可见地缩小,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他在那一刻脑子里跳出来的唯一一句话——原来这就是墨玉珩活下来的原因。
                      三魂七魄没有一个还在身体里,全身从头到脚一动不能动。堂堂展南侠居然会被这样的东西吓得动弹不得,真是可笑啊,展昭怔怔想。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又是和曾经一样逃避?
                      那些恶鬼已经找上门来了......要怎么办?
                      脑子时而胀痛时而空洞,飘过的都是展昭自己也不清楚的画面,好像脖子上那个东西第一次罢工成了一团浆糊做的摆设,没有脑袋发号施令的身体僵硬地什么都做不了。
                      也许孩子的确是对阴气鬼神这种东西敏感的,一阵阴风刮过时,卢韵揉揉眼睛醒了,红彤彤的眼角还没睁完全,二话不说忽然开始嚎啕大哭。
                      韵儿......金色眼睫眨了眨,终于有了一点移动。
                      这一点哭声总算是抢回了展昭散在空气里的那么一丁点神志,他恍惚拉过孩子,下意识蒙住他的眼睛,死人一样任由他死命扒拉在身上。蒙住孩子眼睛的手力气太大弄得孩子疼,卢韵没停下来,反倒哭的更大声了,撕心裂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店铺里回荡。
                      展昭的瞳孔在一片哭声中艰难的聚焦,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个骇人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完成使命的手无力的松了劲,被孩子扒拉开,僵硬地垂在一边。卢韵哪怕年纪再小,也看得出展昭哥哥现在的情况不对,懂事的连喘几口气,懵懵懂懂地止住哭声。
                      白玉堂听到哭声赶到的时候展昭还是没有完全回神,这一下动静闹得很大,街坊邻居不少人走出来看看情况,安静的铺子一下子变得嘈杂无比。
                      展昭虽然脑子乱哄哄什么都想不清楚,但是五感还是在的,听见不少议论声,还有“死了人”“报官”“找郎中来”这一类字眼。
                      三魂七魄终于全部回到身体,眼瞳颤抖,白色人影在虚虚实实中好不容易变得清晰,白玉堂的脸杵在眼前。
                      “猫儿?”白玉堂没有多做其他什么事,只是安安静静等他恢复神智。
                      风吹过,寒的展昭脊背卡啦一阵响,伸手抹一把前额才发现冷汗早已出了一身,在这样的寒冬愣生生湿了内衫。
                      白玉堂眉头皱的死紧,发现事态比他料想的严重的多。他见过发飙的展昭,见过任性的展昭,见过出鞘的展昭,但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崩溃地展昭。似乎所有努力构筑的,努力寻找的,努力相信的全部崩塌的一点不剩,人还在这,芯子早就不知道掉到哪片恐惧中去了。
                      面前的金瞳在湿漉漉的眼睫底下显得格外黯淡无光,他像个剪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气的坐在那里。
                      “诶呦喂!小伙子你怎么受伤了?”巷口隔壁卖豆腐花的大婶走过来,咋咋呼呼地叫唤出声,使得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展昭身上来。
                      展昭本能地扭过僵硬的颈椎,看自己的手。
                      右手还握着巨阙,剑锋没入皮肉,豁开一个看上去很大的口子,贯穿整个手掌,地上已经落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红。可是他还是不知道疼一样的看着,好像连松手都不会了。
                      白玉堂轻轻对大婶摇摇手,缓慢地蹲着步子移动到展昭现在看得见的范围。他的所有动作都非常小心,只要展昭有一点抵触的迹象他都会缩回他的感到安全的范围之外。
                      白玉堂可算是知道了,这个状态下的展昭所有感知全都不过大脑,这些一切一切的动作只是本能而已。就好像一只收到剧烈惊吓的猫,所有外界的一切动作都会让他警惕害怕,所有举动都是完全不可控的,所有白玉堂已经做好如果展昭暴起就一掌劈晕扛回去的打算。
                      白玉堂右手按在巨阙剑柄上,左手扣住展昭右手手腕手指,一点一点把他的手掰开来。这一切展昭都像看不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终于,白玉堂感觉手中剑柄一沉,同时大松一口气——松手了。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前门忽然一声惨嚎:“哇——!”
                      这一声就是尖了点响了点,怎么也没到狮吼功那么可怕的地步,可展昭就被这一声喊回了神,一个激灵,鼻子唇齿开始有了呼吸。
                      “怎么样了?”
                      展昭眼睫猛地一阵乱眨,一口气呼出来吸进去卡壳一样顿七八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情况。
                      白玉堂深呼一口气:“后厨的老夫妻全都死了,胸口没了心脏,血流一地。”
                      白发老者手上的两个心脏。展昭颤抖着手喃喃开口:“不是做梦......”
                      他的声音太轻,白玉堂没听清楚内容:“什么?”
                      回答他的,是展昭疯一般的推开他夺门而出!
                      白玉堂心里当时就毛了,展昭这样的状态不亚于寒山寺上的出鞘,这时候让这家伙出去还了?!
                      展昭失控地闯出去,连着撞到几个人都浑然不觉,浑浑噩噩地表情吓得人倒退几步给他让路,就算这样,他还是脚步虚的差点被门槛的一个踉跄,有不少有眼力见的过来想要扶他,结果被他一声“别过来”吼得退开三步。
                      人很多,站的一块小地方拥挤不堪,但展昭还是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地上有一只脚掌的血脚印,一块碎肉掉在旁边,正是引起刚刚一声尖叫的罪魁祸首。
                      他看着那东西,视网膜就像蒙头被敲一棒一样红。最后一点侥幸完完全全破灭了,一切都在告诉他,活死人真的存在,不是一场梦。
                      嘴角僵硬的弯起,展昭站在原地无声的笑了,接着用力捂住胸口,腿一软身子矮了一截,右手抵住地面,弓起的脊背虾子一样,难以抑制的颤抖。
                      有血迹从嘴角溢出来,展昭没空理会。
                      墨玉珩和白发老者的脸不断出现在脑海,一少一老,一高一矮,明明差那么多,脸上的笑却一模一样的重合在一起。
                      ——午夜惊醒的噩梦,成了真。整整十年的恐惧找到泄口奔涌而出,沾染的到处都是。
                      胸口的衣襟被展昭拽的皱成一团,疼痛铺天盖地,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剧烈,心脏像被人死死攥在手心下一秒马上就要碎掉,外界所有声音全数反馈到好不容易重新清醒的大脑,血腥味满鼻腔沾染,带着血液的粘稠,逼得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十年前的展熊飞,十年后的展昭,他本以为可以安然面对泰然处之,谁知道恐惧半分没有消失。他还是像曾经那个孩子一样,用尽全力,还是逃不开。
                      “散了散了,没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白色衣角在一片血泊里晃过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角已经被染红一片,同样半跪在他身前。身边窸窸窣窣的话语声慢慢退去,四周恢复一片寂静。
                      草木香近在咫尺地钻入鼻腔。
                      “猫儿?”
                      “猫儿?”
                      展昭胸口的疼痛终于缓解那么一点,弓起的脊背松了些许。
                      “你看到了什么?”白玉堂轻声道,“吓成这样。”
                      展昭没有回答,抵在地上的右手抬起,用力攥住白玉堂的袖子。
                      “......别查了。”他这样说。
                      “什么?”白玉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白富老人家,空然,还是刘老爷子,都别查了,也别报官。”展昭一字一句。
                      白玉堂傻在原地:“展小猫,你疯了吧?”
                      “别查了!我说别查了!”展昭声音猛然增大,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查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那是我的亲人!”
                      白玉堂一把拽起展昭的衣领,咬牙切齿:“白富爷爷带了我整整七年,他现在死的不明不白,我怎么不能查?!我哥当年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挖走心脏,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你现在叫我放弃?”
                      脱口而出的话让他从怒火里冷静下来不少。
                      哥哥,这个称呼他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说过,结拜的四个兄弟他都称呼兄长,他叫哥哥的只有一个人——妙手秀士,白锦堂。
                      .
                      “哥,哥你等等我!”
                      “玉堂,你跟着我干嘛,快回家。”
                      “啊......你才回来没几天又要出门呐?”
                      “哥哥要去教训坏人。”
                      “我也想和你一起教训坏人!”
                      “等你长大,哥哥就带你去。”
                      “那......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这个嘛......呵,你接着。”
                      “这是......白璐功?”
                      “没错,等你练完这套功夫写信到陷空岛卢家庄,到时哥哥立刻来回来查看你的功夫。”
                      “啊,又要练功啊?上次是拳法,上上次是机关术,想见哥哥一面真是不容易.......”
                      “那是为兄想把你培养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少年。”
                      “我会很快就练好的!”
                      “加油。好啦,小胖子,我走啦。”
                      “不许叫我胖子!”
                      “我等着你的信,小胖子。”
                      “下次见面,我就瘦下来了!”
                      记忆中比他高了整整大半个身子的青年笑的一脸灿烂,长发扎成马尾在身后吊儿郎当的甩过来又甩过去。向他挥手再见的时候不回头,远远地背着他摇手,背光的影子修长出奇。
                      那时八岁的白玉堂没有离开过家,没有接触过离愁与悲伤,脑子里想的都是哥哥一声小胖子和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他始终没有想过,这是他见哥哥的最后一面。
                      白璐功法只是入门的基础,他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学会了那套功夫,可是写信到陷空岛,等来的只是白锦堂的死讯。
                      夜闯冲霄楼欲盗盟书,被镇守将士拿下,死无全尸。
                      卢方连夜赶到白家接来白玉堂,他懵懵懂懂地跟着卢方走,懵懵懂懂地来到陷空岛卢家庄,懵懵懂懂地看到哥哥胸口洞穿的尸体,终于大哭出声。
                      我已经练会了那套功法了,哥哥,现在我什么都会,也瘦下来啦,你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来看看我呢?


                      129楼2018-08-13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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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受困
                        “展昭,如果你不想查,那我自己来。”白玉堂目光冷的刺目。
                        展昭舔了舔嘴角,尝到腥甜的血腥味。胸腔里搅成一团的东西忽然全都在白玉堂冰冷的眼神下安静下来,他低下头,不去直视白玉堂。
                        四周很静,没有声音,两人就这样没有声音地僵持。
                        直到展昭胸口的衣襟被松开,沾了血迹的白色衣角晃一下,淡出视线。
                        “等等。”展昭忽然开口。
                        白玉堂停下步子。
                        “当年墨家书院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可是很多人问遍偌大一个姑苏,却没有一个人知晓,而且后来,那些人都死了。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展昭没有抬头,眼睛复又成了幽暗的深黑色,“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查还是不查。”
                        接下去他就没了声音。白玉堂以为他说完了,抬腿就要走。
                        “玉堂......”
                        步子生生被这一声低得犯规的声音唤得刹住。有点暖糯的江南口音在一点点沙哑中发挥的淋漓尽致,只是两个字,却像是糅合了千回百转的无数句话。
                        白玉堂相信,如果展昭这时候只要开口挽留那么一下,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回头。
                        “保重。”他终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白玉堂呼出一口气,狠下心,迈开步子离开。
                        展昭真的走了,当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行囊衣物,没有和任何一个人交代,偷偷溜出了陷空岛。
                        据说夜里只有一艘送鱼入港的渔船出过海,可是船主一个劲的摇头,说没见过展昭。
                        蒋平思来想去,得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结论:“扒船跑了吧?”
                        陷空岛的商船没有他们的允许不得出海,没想到这一点居然都给展昭摸透了,想要悄声无息的跑掉,貌似真的只有这一条路。
                        这件事拿去问白玉堂,向来话痨的五爷这次居然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做手上的事,权当没听见的样子。为此,卢韵还大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陪他玩的人结果什么没说就走了,委屈地嘟嘴不理白玉堂,三天。
                        还是闵秀秀善解人意:“闹别扭啦?”
                        白玉堂不说话,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接触寒月刀鞘上挂着的玉塑。黑色的,有一对尖尖的耳朵,是只猫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十天,然后第十天的傍晚,有渔人带回来消息——展昭盗窃皇家重物,欺君罔上,擅离职守,在朝堂上被打了五十大板,下放大牢。
                        这个消息当时就把卢方一家子吓得一愣。
                        本来应该咋咋呼呼的白玉堂这次居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皱了皱眉。
                        然后第二天早上他就不见了。
                        “卢员外.......昨天五爷他......他晚上寻了一艘船......跑了.......”船主哆哆嗦嗦地跪地上,知道这下子要倒大霉,哭丧着脸,“小的不知道五爷没有和几位大人交代啊!”
                        卢方站在原地,真是快被这两个小的给气笑了,这是有样学样呢还是性子相同呢,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悄声无息地无影无踪?知会一句就这么难吗?


                        130楼2018-08-14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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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大牢。
                          外面下着小雨。
                          冬天的雨总是夹杂着风,风刮得雨斜,雨使得风烈,迎面刮过来,那寒意就像刻入骨头里,一寸一寸跟着关节磨出难受的嘎吱声。
                          展昭有些难受地动了动早已僵硬的四肢,绑在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嘎吱一阵乱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没有棉被,没有床垫,没有挡风的纸窗,只有一块木板和几根稻草。
                          大牢最深处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很少有人,能到这里来的一般都是杀了很多人犯下十恶不赦罪行的主,狱卒深痛恶觉,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寒酸的简直对不起开封府这么多年的拨款。今儿个展昭倒是自己体会了一把这样的殊荣。
                          看守一般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要来看一眼,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扒在被窝里起不来,两个时辰就没见着一面。
                          雨点敲在窗台上,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展昭看着小小的窗户,几滴雨点打在眼角,他闭上眼睛。
                          鼻尖嗅到一股久违的草木香。
                          “出来吧。”他轻声笑,对面前的黑暗虚无开口道,“还藏着呢?”
                          面前空气扭曲一下,接着在一片黑暗中,缓缓露出一个白色人影。他肩膀上扒着的黑猫喵呜一声跳下来,委委屈屈地凑到展昭身边,暖和的身子像往常一样靠在他的脖颈上,这一次却登时被冻得一个哆嗦。
                          “白糖?怎么跟来了?”展昭想抬起手揉揉猫儿的头,动一动就是一阵卡啦作响,重达千斤的锁链掉下来些许,露出已经被磨红的手腕。
                          展昭的脸苍白到惨白的地步,嘴唇因为数日不见天日没有一丝血色,扔棺材里估计可以当死人埋了。本来应该合身的黑色衣衫看上去整整大了一圈,松松的搭在身上,露出底下的白色内衫——衣服不会变大,是人瘦了一大圈。
                          白玉堂听到消息的当天夜里他就偷溜出来了,一路上就没停下来歇过,五天的路程硬生生砍到两天半,才在今天夜里赶到了开封。他一路上过来想了很多事情,但到了这里,真的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没有任何用处。
                          他现在只想把这家伙好好护在怀里,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他真的,真的不想让这个人再受到一点伤害了。
                          “问你话呢,怎么把这小家伙带出来了?”展昭见他不答应,又问了一遍。
                          白玉堂声音有点闷:“溜号跑路的时候被两个小家伙发现了,都吵着要来找你,怕被兄长发现,就只好挑了一个扒得紧的带来了。”
                          展昭光听就听出他话里语气不对,狐疑的看他:“怎么了?”
                          白玉堂对他这种毫不在乎的表情实在气闷,半真半假道:“想把你绑回家藏起来。爷就小半个月不在你就搞成这样,你个猫儿,叫人怎么放心的下啊。”
                          展昭嘿嘿笑两声:“没怎么样......也不是第一次了。”
                          白玉堂一滞,忍了半天才没有问出口——之前还有过?
                          这家伙在朝廷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131楼2018-08-14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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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脸上表情一点没变:“这次的事情纯属襄阳王找茬,我回来的时候耽搁了两天,这些家伙就乘虚而入往我房间塞了传说中的罪证,然后抓着小辫子在朝堂上指责一通,打了几板子就被扔到这里来了。这两天身边走来走去都是赵爵的人,你也真是可以啊,全都放倒了吗?”
                            打了几板子......白玉堂眉心一皱,上前两步就直接拽了他的领子过来,不顾他哇啦哇啦的阻止声,拉开领口看,顿时被血肉模糊的伤口晃得浑身一抖,闭了闭眼。
                            展昭感受到他的动作,伏在他肩上,笑道:“怎么,怕了?”
                            白玉堂睁开眼,铁青着一张脸:“我怕了你了!”
                            展昭知道白玉堂估计是真生气了,连忙顺毛:“没事,真没事,别担心。”
                            白玉堂没什么回应,松开他,退后两步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展昭拽正歪歪扭扭的衣领,道:“现在局势大抵了解了吧?”


                            133楼2018-08-14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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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8 11:5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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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是赵祯手底下的,在我看来,是一块好啃的肉,因为开封府代表的公正严明是任何一个政党都没办法改变的。作为开封府尹的包大人不好动,公孙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低调,剩下的没办法撼动开封府的地位能力,剩下唯一可以下手的,貌似只有我。”展昭无奈摊手,点评,“不过我觉得襄阳王这一手玩的还不错,一来打压赵祯,二来下马威。”
                              “下马威?”白玉堂一愣。
                              展昭冷笑一声:“因为我一出手就搞掉了他的一个大主顾啊......”
                              寒山寺。白玉堂脑子里蹦出来这么一个地方。
                              展昭呼出一口白气,磕上眼,神情露出些微疲倦:“明天.....估计要放人了,其他我无所谓,现在最在意的就是他手上一本墨家书院遗留下来的旧书。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搞,但是差不多要折腾挺久,既然来了就帮我下个雷符什么的,招招天雷,显得我比较冤,那就好脱身一点。”
                              说罢某人还故作高深的感叹:“要是是六月就好了,下一场大雪,那我一定比白毛女还冤。”
                              白玉堂满脸黑线,插科打诨和正经的角色似乎颠倒过来,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看着展昭的笑脸皱起眉,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134楼2018-08-14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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