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晴好,那穹宇干干净净的像是清水淌过,连带着那阳光都湿漉漉的温柔。
清瘦枝头立了只朝霞似的雀儿,蘸着晨光嘀哩哩地转起了小调。一把清润好腔调。
青石路上笼着淡金的光,突然飘过一抹雪白云一般抹开了霞光。白衣少年蹦蹦跳跳轻快得很,衣袂被风翻作两瓣梨花,也直捎过抹额尾吻了臂上勾的竹篮子,倒想是在馋篮子里堆满的萝卜青菜。
“砰”的,篮子腆着鼓鼓的肚子歪倒在草地上。那白衣少年三下两下掏出了篮里的萝卜菜叶,就见草地上散落的雪白团子骨碌碌都朝他滚了过来,一个个儿都支棱起了长耳朵。
“别急别急兔兔有份哈……”“来来来那边的大白二白赶紧过来哈……”少年念念叨叨的,一边很熟练地把兔子吃食送到了一群群兔兔们嘴边儿。那些兔子倒也与他甚是亲密,一个个儿的都往他身上蹭啊蹭的,更有甚者蹬着个小短腿直想爬进少年怀里。
“景仪,”就在蓝景仪笑嘻嘻抱了只兔子秃噜着人家脑门儿的时候,响起了道清亮嗓音,“你怕不是又溜了早膳?”
“没有溜,”蓝景仪抱着兔子回头,咧嘴笑出了一口银牙,“思追儿,我这是忘了。”
面前的蓝思追依然白衣胜雪且仪表得体,倒衬得自己嘻嘻哈哈没个体统了。蓝思追瞧着蓝景仪白团子似的蹲着傻乐儿哭笑不得,屈起手指在他额前轻敲一下,乐道:“忘什么忘,连兔子都还惦记着,你还会忘了自己那份儿?怕不是起晚了心虚吧?”
“没有!”蓝景仪急忙矢口否认,一见蓝思追灼灼清明的眼神儿,一下子又把那点儿勇气咕咚咽回了肚里,立马举手招认,“好吧……今天是一不小心的!绝没有下次了!思追儿你可别告诉含光君啊!”
“成,”蓝思追笑笑,替他提起了篮子,“赶紧起来吧,马上就是早课了,这要是还迟到了泽芜君定是要罚咱们的。”
“知晓知晓!我这便来啦!”蓝景仪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怀里的小兔子,起身抚平了衣角,轻快地踩着前头思追的影子追去了。
头顶枝叶摇曳不休,筛落了一小片一小片的云影,簪在少年鬓发边,倒像梨花落了雪。
2。
玉兰倾靠,墨香萦绕,兰室的窗纸是温润的亮染了树影婆娑。里头齐整整列着小几,一个个儿蓝家的少年都身姿挺拔地跪坐着,手中执了笔静悄悄地默写。
今天的早课是默书考核,兰室里静得可怕。教案上端坐着正执着竹卷细细看着的蓝曦臣,也是安安静静的敛着眉目。
此等美景,若是入了画,定然清朗隽秀甚是夺人心思的宝贝。
忽的,这番几近无声的画面起了一丝丝波澜。是蓝景仪。
牛乳糖、黄果脯,杏花干卷了桃肉、糯米圆圆包桂花。蓝景仪笔尖晃晃悠悠的没点儿精神,长发高束的脑袋也有些耷拉着,连带着脸蛋儿也是苦兮兮皱成一团。悄悄伸手按按肚子,瘪瘪的空落落,快蔫成了薄薄一张纸。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哇……蓝景仪一对儿细眉都蹙成了尖尖山儿了。肚子饿极了,像是有把胡琴藏在里头,咕咕叫得滔滔不绝。宣纸上的字迹越发轻飘飘,枝丫纤长的好似结了一串串墨汁淋漓的果子,直诱着他咬一口解解馋。
身后的蓝思追抬了头。前桌景仪的抹额带子被风吹到了他几案上,追逐着他笔尖亦步亦趋。刚把那抹额带子拂落,蓝思追就见那抹额主人软绵绵的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
哎呦喂,这小子。蓝思追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前头的蓝景仪正饿得不行了,满脑子都是好想吃纸好想吃笔好想吃抹额,突然一件小东西从身后扑的飞来。是个纸团子。
他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有同样折叠得齐整整的纸团接二连三落在几案上。抬头瞅瞅最前方的泽芜君仍然沉浸书卷,蓝景仪轻悄悄搁了笔,拣起了写了个一字的纸团展了开来。
“请打开第五个纸团,我有话对你说。”
蓝景仪的胃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顺手捞过那个五号纸团。
“抱歉,你应该看看第三个纸团。”
这东西倒挺有意思。蓝景仪忍不住勾唇,手里轻轻揉开了第三个纸团。
“好吧还是记错啦,应该在第二个纸团。”
“对不起对不起!应该在第四个纸团!这下不会错了。”
“这是最后一次弄错啦,绝对是六号没跑了!”
蓝景仪嘴角越发上扬,要不是在课堂上,依他的性子怕是早笑成了叉烧包。他最后打开了第六个纸团,上面是清清秀秀的一行字:下了课到我房前等我。
蓝景仪休的一回头,却见一向来本分守己的蓝思追这会儿也放下了笔,脸上挂着浅浅的梨涡,唇角噙了抹笑,带了点儿狡黠。
只见他无声地伸出放在几案下的手,左手拇指勾了右手,两手捏作了白玉似的蝶儿,迎着蓝景仪的眼眸,扑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