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鼻子从外面拎着一只野兔回来的时候，堂屋里依旧开着外门。
冬末春初的风比严冬时节小了很多，只吹起了地上薄薄的雪沫子，和墙上糊着的碎纸片。
他姐正坐在炕桌前，愣愣的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已经好几个月了，都是这个样子。
菜瓜一直都话不多。只是现在，更少了一点而已。
屯里原本就是安静平淡的日子，以前，是因为来了地质队。来了诅咒的传说。来了那些形形色色各有目的的人。
还来了，张保庆。
那个眼睛笑起来晶亮，浑身活力，仿佛没有问题不能解决的少年，张保庆。
现在，都没有了。
四傻叔又买了一头羊栓在家养着，没钱买酒。偷摸着找小卖店老板赊账。
村长一直念叨着要给屯里多装两部电话，但依然也没人搭理他。不了了之。
前几天刚去奶奶的坟前，把碑头修整了一下，周边的杂草都拔了。
他跟他姐也成年了，养活自己不算难。
失去奶奶的消沉日子，已经过去了。
再悲痛也得活下去，一辈子太长了。
却也只有一次。
总要努力的过完它。
只是二鼻子觉得，他姐变了。
具体变在哪里，他也说不好。
可是变的原因，他却隐约的知道。
但他潜意识的觉得，不能说。
因为，可能说了。
他姐会难过。
菜瓜转头看到二鼻子回来，笑了笑。
起身拎过野兔，去处理了。
二鼻子抬头看着天。
依然是灰蒙蒙的，风里带着丝丝凉意。
乌压压的云堆在头顶，像在沉默的诉说。
他想，北京的天空现在一定不是这样。
他去过北京，他喜欢那里。
那里的天是清透的蓝，云是浅白色。
砖红的瓦，和青色的柳。
都跟灰扑扑的鹰屯不一样。
那里有他的梦想。
也许，还有，他姐的念想。
二月的北京街头刚下完雪。
鞋底踩在厚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张保庆觉得还挺好玩的，一遍遍故意的重重踩上去，再把鞋印重新埋起来，再踩上去。
“行了别吵吵，那声音听多了怪烦的。”
苏华芬提着菜篮子在前边头也不回的说。
张保庆撇嘴耸耸肩，倒也听话的不踩了。
“话说最近家里的邮费可有点高啊，你这一个月四五趟的跑邮局，也没见干别的正经事儿。杨烨那边不是让你跟着进队里吗？你也半天没个声响……”
脆脆碎碎的声音渐渐走远了。
张保庆站在原地。
看着阳光照在巷子里结了冰的墙面上，滴出澄澄的水珠。
让他想到那双，清澈英气，却总是略带怒气的眼睛。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容易就能惹她生气。
现在想起来，却又觉得都是开心的事。
张保庆张开手指，从指缝里看着北京城的这片天。
敞亮明净。
你好不好？
我挺好的。
只是……
他眼里透着光，嘴角上扬。
对着虚空，喃喃自语。

第二章为什么老是说有敏感词，度娘是有多敏感？？

【二】

度娘赢了，我还是发图片吧

【四】
大清早一打开门的时候，二鼻子盘腿就坐在门口。神神道道的自言自语。
菜瓜被吓了一跳，差点又下手去揍。
“大早的不干活，蹲在这里当门神吗？”
菜瓜一边数落，一边对着木柜上的镜子开始绑辫子。
二鼻子利落的爬起来，凑到菜瓜跟前。
“姐，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我觉得可以这样。你先去北京，先去学校。一个人的学费我觉得咱家还是有的。等你安顿好了，你再想办法，在北京挣学费。我就先留在屯子里也努力攒钱，两个人挣钱肯定更快，攒够了我就再去找你。”
菜瓜听了，绑辫子的手停了停。没吭声。
二鼻子越说越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自己开心得不断点头。
菜瓜绑好辫子，往后一甩。
“不行。”
二鼻子一愣，“为啥啊？这不是很好吗？什么都没耽误。”
菜瓜拎着弓箭要出门。
“不行，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有什么不行的，我又饿不死自己，也能干活。”
菜瓜不响，继续往门外走。
二鼻子急了，拦着她不让走。
“不是，你怎么就说不通呢？以前奶奶还在，我们要守着她。现在只有我们俩了，你自己也说猎物越来越少，打猎也不是个长久活计。你现在已经是雪原这片最好的猎手了，还有什么遗憾的？你不是应该更想去念书，去……”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菜瓜也知道他要说什么，瞪了他一眼。
“别说些怪话，我出去了，你没事干就把饭做好吧。”
眼看着菜瓜就要跨出门去，二鼻子没来由的觉得生气和委屈。
“姐，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样！！”
菜瓜停住脚步，讶异的转过身来。
“什么都不肯说出来，什么都想着为别人好，可是我不需要你这样！”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你总是牺牲自己来为我做什么！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只会拖累你！”
二鼻子气冲冲的跑了出去，末了还扔下一句“别追过来我自己冷静会儿”！转眼便消失在拐角。
菜瓜追上去张嘴想喊他，最后又停住了。
二鼻子说出这样的想法。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只是真的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
但是她也确实忽略了，人都是要成长的。
就像以前，她的理想，只是成为最好的猎手。
可是现在呢？
二鼻子也会变的，也会有自己的路要走。
自己所认为的对他好，真是他想要的吗？
这么一想，很多东西，菜瓜突然就觉得不确定了。
他的人生是属于他的，自己又怎么替他来做决定？谁能保证，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
万一错了呢？
菜瓜左思右想，没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烦躁的出门继续去打猎了。
等二鼻子在外溜达完一大圈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屋外磨磨蹭蹭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还是经不住饿，鼓起勇气进去了。
菜瓜正在摆饭，看他进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去把灶上热的菜端出来。”
“哦。”
二鼻子立刻应了，麻溜儿的跑进厨房。
两人相顾沉默的吃完了饭。菜瓜率先放下筷子。
“你说的话我知道了，是我错了。”
二鼻子一听就焉了，“不是，姐，我也是气话，你别跟我较真啊。”
菜瓜摇摇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是我没有考虑太多。”
“所以，我去北京吧。”
二鼻子眼睛都亮了。
“真的？你真的决定去北京了吗？”
菜瓜点点头。
“我给杨烨打过电话了，你的名额可以暂时留着，但是留不了多久。所以我得尽快想办法弄到你的学费。”
二鼻子手一挥：“这没关系，反正我也……”
不爱念书。
只要把你哄去北京就行了。
当然后半段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菜瓜没注意他，皱眉想着别的事。
前期还是麻烦的，但是，也没别的办法了。既然这么打算了，就先想尽办法把这事儿落实定才好。
这样一想，却又觉得有了新的期待，和不易觉察的欢喜。
是的，人都是要变的。
身高，年龄，眼神，心境，愿望，梦想。
谁都不能一成不变。
总归要朝前走。
往前看。
出发前一晚，所有要带的东西收拾出来，也就一个布包。
二鼻子不放心，挑挑捡捡的掏出来这个，翻出来那个的要给装进去。
菜瓜皱着眉头又放回去。
“都说了用不了这么多了，不行我到那边再买。这些你都留着自己用吧。”
“哎，这哪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住好久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拿着……”
眼看着这东西要没法收拾了，菜瓜眼一瞪，作势要揍，二鼻子才消停下来。一溜烟跑回自己屋了。
菜瓜三两下的收完，环顾下四周，确信没漏什么。
转眼看到了没来得及收进抽屉的那个小红木盒。
想了会儿，她把它也收进了包里。
应该再没什么了。
菜瓜睡着时，嘴角挂着笑。
那枚徽章，被带着体温的掌心握着，捂得温热。

怎么回事？我第三章被吞了？

【五】
北京车站这两天人比往日要更多一点。上工的，上学的，这一阵子都赶趟在一块儿了。
张保庆嚼着泡泡糖，吐了一个又一个泡泡，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只金鱼了。
哎，接个人怎么这么难呢。
早知道该把家里望远镜拿来，眼睛都望得发酸了。
想着，又吐了个泡泡出来。
突然他眼睛一亮，嗖的一下朝某个方向窜了出去。
菜瓜疑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怎么刚到车站就听到张保庆的声音在叫自己。
她拍拍耳朵，拎着包继续走。
突然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来，拎住她的包带。
菜瓜一惊，扯住这只手就要往前摔。
“干嘛啊？一见面就要揍人呐？”
却是再熟悉不过，在记忆里回想过很多遍的声音。
菜瓜惊喜的回过头：“张保庆？！”
张保庆笑嘻嘻的扯扯她的辫子。
“不是我还是谁，这么久没见，怎么还是这么凶。”
说着就拿过她的包背到自己肩上，拉着她往前走。
“你怎么在这里，我还没……”
“是是是，你以为都像你，说话就不喜欢说全。还得靠我自己猜。信里就说近期要来念书，还好我聪明，知道开学就这几天，算着日子来车站找你。”
张保庆一边护着她小心的穿过越来越拥挤的人流，一边嘴上不停的数落。
菜瓜看着他额上和鼻头沁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猜想应该是在太阳下站了很久了。
天气开始转暖了，穿得多了，顶着日头跑来跑去，耐不住热。
“我……我是打算到了之后，自己再来找你的。你不必这么麻烦。我知道你家在哪的。”
走出了车站，张保庆才终于抽出空来，伸手敲了她一下。
“你可能耐吧你，就北京这弯七八拐的胡同里，还有这一阵子周边的变化，你别我家没找到，再被人给拐了去。”
菜瓜捂着额头撇了他一眼，低头不做声。
却没法掩饰住翘起的嘴角。
但变化确实也是不小的。
街上的店铺门头换了好几个，铺子里都有了电视机。摊子上摆放的货物，从促销的暖水瓶，热水袋，皮手套之类的物件，换成了头花，雨伞，挂画这些。
收音机里放着甜亮的女声，唱着从没听过的曲子。
菜瓜听了会，似乎是笑容像花儿，开在春风里这类的词。
听得不真切，但是唱歌的声音可真好听。
路上的行人有的已经把厚重的棉衣换成了轻便一点的棉袄。
北京城房子建得都是红墙青瓦，在晴朗的天幕下，显着恢宏庄重的气势。
菜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的呼了出来。
嗯，是不一样的。
北京的天儿，呼吸的气儿。
是新鲜的，混合的，喧闹的。
路过天安门的时候，菜瓜停了下来。
张保庆见了，也停下来，看着她。
菜瓜隔着两条马路，仰头看了会那一排壮观威严的城墙。
然后转头对着张保庆看，却自己笑了起来。
“干嘛。”
张保庆看着她笑，自己也笑，莫名的。
“……不，没什么。就是，嗯，谢谢你。”
菜瓜收起笑，带着正经说。
张保庆擦了下鼻子，低头看地面。耳朵微微发红。
“咳，那个徽章嘛……小意思，小爷手里好多个，觉得你这么粗糙，肯定没这种小玩意儿嘛，随手就送你了。”
菜瓜倒也没跟他打嘴仗，继续默默地跟着他走路。
边走边带着笑，看路边的风景。
快到张保庆家的那栋单元楼时，菜瓜突然拉住张保庆。
“对了，我得买点东西带给你妈妈，这附近的杂货铺或者水果摊，在哪儿呢？”
张保庆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别，你可从来没有这贤惠明理的形象出现过，现在突然扭这么一出，我怕我妈受惊吓。你老实跟我快点回去，我妈还等我们回去早点吃饭呢。”
菜瓜耐着性子没跟他吵。
“你别啰嗦，带我去就行。”
“哎呀，我都说不用了！我们家还缺你的东西啊？我跟我妈这么好的同志，还能计较这个表面功夫？”
菜瓜不听。
“你们是你们，我做的是我该做的。再说这次跟以前一样吗？以前是事出有因，现在是我请你们帮忙，要给阿姨添麻烦了。”
“什么给我妈添麻烦，你这明明是给我添麻烦啊！你先别急着给我妈买东西，你得来好好感谢我才对啊！”
张保庆拦着她，一副不先说清楚就誓不罢休的状态。
菜瓜走了几步走不动，急了，挥手要揍他。
张保庆立刻跳开，一脸生气加委屈。
“行行行，你去你去！还以为我要害你呢，不识好人心……”
菜瓜懒得听他絮叨，凭着感觉往左拐。
“哎你往哪儿跑呢！知道地方吗就自己走，看你再走丢！”
张保庆不开心的嘟囔着，一路小跑着追过去。
等拎着两大袋水果和牛奶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苏华芬正把最后一道红烧鱼摆上桌。
“哟，菜瓜到啦？快进屋，正好吃饭。”
苏华芬取下围裙，热情的招呼着。
菜瓜有点拘谨的打招呼，“嗯，阿姨好。打扰您了。”
末了连忙又从张保庆手里拎过水果和牛奶递过去。
“我们那没什么好东西，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这个您和保庆留着吃。”
“哎，费这个钱做什么，家里又不缺这些。”
说着，苏华芬还是大方的接过东西，笑着拍拍她。
“但是你有心了，谢谢你。快进来吃饭吧。”

大过节的我居然写了这么多……

“到了。”
张保庆在小卖部前面停下来，却看到菜瓜还有点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
他看她半天没吱声，伸手要去摸她额头。
“发烧了？”
菜瓜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拍开他的手。脸颊有点发烫。
“别瞎扯，你快点买东西。”
张保庆撇嘴，招呼老板买东西。
菜瓜就看到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玻璃瓶白白的东西，看起来像牛奶，但又是固体状。
她好奇的伸手要去拿，张保庆嘴里叼着钱，一手拍开她，一手在口袋里掏出条手帕。
把手帕在冒着冷气的玻璃瓶外面缠好后，再递给她。
“大冷天的也不嫌手凉，拿着吧。”
菜瓜接过来，连忙也从自己兜里掏手帕，把张保庆的那瓶包好。
张保庆付完钱，转身看到自己那瓶酸奶上包着在鹰屯的时候，他送给菜瓜的那条蓝色手帕。
蓦地低头闷闷一笑。
然后伸手去揉菜瓜额头的刘海，揉得乱乱的。
菜瓜皱着眉头避开他：“……又发什么疯。”
两人拿着玻璃瓶继续往学校里走。
菜瓜闻着瓶口，只觉得一股馊牛奶的味道。
“……这东西不会是坏了吧？你是不是被店老板骗了？”
张保庆拿着吸管在她瓶子里使劲搅，搅化了之后吸管戳到她嘴边。
“自己试。”
菜瓜半信半疑的吸了一点。冰凉涩口，又酸又甜的。
“是不是挺好喝的？”张保庆一脸开心的凑过来。
“……一股怪味儿。”
张保庆“啧”了一声，“你这人真是，这就是北京的味道懂吗？以后你都得习惯。”
菜瓜不响，默默地把一瓶喝完。便要去学校办入学手续了。
张保庆要跟着，菜瓜拦住他：“老师说还要去教室，交代一下入学注意事项。估计得好一会呢，你先回去吧。”
张保庆看天色挺早的，估计也去不了多久。
“行吧，那你自己先去。我附近转会，等会来接你。”说完便跑了。
“哎……”菜瓜都没来得及叫住他就没见影儿了，便随他去了。自己径直去教室。
张保庆围着学校附近溜达了一圈，环境挺安静的，所以才离市区有点距离。
不过他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附近有不少电线杆，张保庆围着这些电线杆仔仔细细的看。
果然看到好几根上面都贴了租房子的信息。
他每一张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然后，全部都撕了下来。
菜瓜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张保庆伸着两条长腿，斜靠在校门边嚼泡泡糖。也不担心阻了人家走路。
看到她走过来，张保庆吹着泡泡接过她手里拎着教科书的布袋。
“怎样，对学校感觉适应么？老师都说什么了？”
菜瓜想了想：“……没说什么，就说让我们先把课本预习一下。然后过两天准时上课。”
张保庆点点头，拽着她要走。
“等会，我想去学校周边看看，熟悉下。”
“嗯哼。”
张保庆也没反对，拎着布袋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袋子在他腿边晃来晃去。
菜瓜围着学校走了一圈，看了周边的小路，店铺，胡同口，默默地记着方向和位置。
边边角角也去晃了一圈，看完后，她表情有点疑惑。
张保庆一直跟在旁边，观察她的表情。
“行了，下次再来熟悉也不迟。太阳都下山了，再晚我妈该骂人了，回去吃饭吧。”
菜瓜点点头，两人转身往家里方向走去。
夕阳拉扯着两人影子。
一长一短。
肩并肩的朝前走着。

这里没啥人，都快忘了要发这边了……但是混贴吧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这里更好交流。评论啊贴图啊还有发现糖的感谢，嗯，老年人跟不上年轻人的时代了啊。青瓜在微博和LOFTER火得很，贴吧居然连管理员都没有……

【七】
苏华芬拎着菜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菜瓜已经在厨房开始破鱼了，煤气灶上煮着饭。
“哎，菜瓜姑娘，放着放着，我来。”
苏华芬把菜拎进厨房，菜瓜熟练的开始刮鱼鳞，没有停下。
“没事阿姨，我这几天空就帮您干点活，过几天要开课了，就还得麻烦您照顾。”
“你这孩子，老这么客气做什么。”
苏华芬笑一笑，自己也穿上围裙，开始择菜。
“对了阿姨，保庆说去地质所帮忙了，可能晚点回来。”
“行吧，这孩子老是四五不着六的，只要他干点正经事，随他去忙活。”
菜瓜听了，也笑。
“保庆其实挺可靠的，您别太担心。他很多事情都有想法的。”
“是吧，大人不了解你们小孩儿的想法。还是你们朋友之间能更了解吧。”
苏华芬听到有人夸儿子，总归是开心的。虽然自己知道儿子是个什么半吊子样儿，但看最近的情形，倒像是越来越稳重了，依稀有个大人样了。
“啊，对了，我去学校附近转了转，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租房子的信息。我到时候再去看看，找到合适的就尽快搬走。”
菜瓜切好鱼片，找出盘子来装。
苏华芬听了这话，轻声叹了口气。
“菜瓜啊，阿姨不客套了，就叫你菜瓜吧。”
“你们之前发生的事情，保庆七七八八跟我说了一些。但我知道，他肯定没说全。这孩子惯会报喜不报忧。知道我把他养大不容易，从来不肯让我担心。”
“所以我很明白你们这帮朋友对他的意义。你奶奶的事他也跟我说了，将心比心。我知道没爹妈的孩子过得有多不容易。”
菜瓜低着头不做声，拿过地上择好的菜开始切。
“人这一生啊，过得其实都挺难的。能平安顺遂的过日子，就是大福了。总归跟周遭的人更亲近些，才有点儿滋味。”
“搬出去的话，就别再提了。你是保庆朋友，阿姨也要对你负责。但你也要对自己负责，要平平安安的，还要照顾好你弟弟呢。”
“如果实在住不惯了，你搬出去，阿姨不拦。但如果是觉得怕麻烦我们，担心一些没必要的事儿，这就真是见外了。保庆会不开心的。”
苏华芬说着，接过菜瓜手上的刀，开始在砧板上切肉。
菜瓜站在边上看着，摸了摸耳朵，低声应了。
饭菜都好了张保庆才蹦跶着到家。
苏华芬又念了他一会，开始热气腾腾的吃饭。
饭后，菜瓜回房间继续看书。
张保庆端着盘青枣跑进来。
“来来来，吃枣吃枣，补充水分，增加智力。”
菜瓜没抬头，边继续看书边摸了个枣吃。
张保庆把盘子放她桌上，也凑过去一起看。
看了一会，就开始戳她。
“干嘛。”菜瓜依然没抬头。
“哎，上次忘了问，你们在教室说入学事项的时候，老师有没有帮你们安排上课座位？”
“嗯。”
张保庆一脸又贼又八卦的表情。
“哎哎，那你同桌男的女的？”
“男的。”
张保庆眉头一挑：“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没注意。”
张保庆眉头放下来。
“那前座男的女的？”
“女的吧。”
“后座男的女的？”
“不知道，没看。”
“那另一边。。。。。”
菜瓜把书一拍。
“张保庆，到底想干嘛？！”
“嗨，怎么又暴躁了。不干嘛不干嘛，你继续看继续看。”
张保庆脚底抹油一溜地跑出了房间，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菜瓜看着关上的门，好像想明白了点什么。
自己捂着脸笑了会。
转回来继续看书。
等到真坐进教室开始上课，菜瓜莫名有点紧张。
毕竟这么久没摸过书本，万一听不懂，跟不上进度就麻烦了。
班上同学各个年龄段都有，跟她一个年纪的就一小部分，剩下的都是二三十，甚至年纪更大的。
老师在上面讲，菜瓜在下面竖着耳朵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有人轻声叫她的声音都被自动忽略掉了。
“……同学，同学。”
叫了好几声，菜瓜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啊？”
是她同桌。
菜瓜这才第一次注意这同桌长什么样。
年龄看起来应该跟她差不多，浓眉深目，穿一身黑，显得皮肤尤其的白。
“怎么了？”
“我钢笔没墨了，能借你笔用用吗？”
同桌男孩子朝她一笑，带着点不好意思。
“哦。”
菜瓜从那个花花绿绿的铅笔盒里拿只铅笔出来递给他。
“我只有一只钢笔，铅笔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你。”
同桌微笑着接过去，还想说什么。
菜瓜已经转过头继续蹙着眉头听课了。一副标点符号都不肯漏掉的架势。
看着她的表情，男孩的笑容又扩大了些。

【八】
菜瓜跟林南真正熟悉起来，能正常说上话，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还是互惠互利原则起了具体作用。
去水房接个水回来，菜瓜就看到自己座位上又坐上了一位女同学，拿着作业本红着脸请教林南。
菜瓜把水杯一放，处理起来已经熟门熟路。
“同学，我要做作业了。”
“马上好了。”
“我急，没做完老师得罚了。”
女同学悻悻地拿着作业本走开了。
林南一脸“得救了”的表情。
菜瓜坐下来开始削铅笔。
“菜瓜同学，我来帮你吧。小心削到手。”
菜瓜眼皮都没抬：“不用，我连狼头都削过。这不可能削到手。”
林南目光一闪，往后缩了一下。
“呃……你们老家，这么危险吗？你好厉害啊……”
“嗯，还行。”
也不知道这个还行，是说危险，还是说厉害。
菜瓜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摸出作业本。
“帮我讲讲第十题。”
林南看着她一副心无旁骛，只有知识的样子。手指抵着唇边，又开始笑。
他五官立体瘦削，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其实挺冰冷的。
菜瓜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自己就老是莫名其妙的笑。
这点其实让她有点烦。
老是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不对劲的事。
“别笑，讲题。”好像下一秒就要忍不住脾气了。
“好好。”林南摆摆手，收住笑，认认真真给她讲题。
互惠互利就是，菜瓜占稳自己的同桌位置，帮林南挡住一些特别热情的女同学。
林南就用智力来回报，解答疑难问题。
毕竟，菜瓜不想让张保庆总觉得自己很笨。
本来就不比小红果漂亮有学问。
如果还笨。那就一无是处了。
菜瓜闷闷的想。
但当然是谁都不能说的。
“对了，你一个人来这念书，住哪儿啊？”
讲完题也还没上课，林南闲着聊天。
“朋友家。”
菜瓜拿着橡皮擦开始擦错题。
“……是那个经常来接你放学，瘦瘦的高个男孩儿吗？”
“嗯。”
林南收起表情，有点淡淡的。
“这个好像不太好吧，毕竟你是个女孩子……还是说，你俩在处对象？”
菜瓜“刷”的一下脸都烧起来。
“……瞎说什么！我只是暂住，找好房子就会搬出去了。”
林南嘴角又翘起来，趴在桌上看黑板。
“嗯，搬出来好。不然也不太方便。”
菜瓜没应他，上课铃响了。
不过她心里有点不高兴。
至于为什么，暂时也没想明白。
放学后，果然是在校门口看到张保庆又挎着个包甩来甩去，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菜瓜快步走近，趁他没看到自己，踩了他一脚就跑。
“嘶！！居然偷袭！你给我回来！”
张保庆抓着脚蹦了两下，一蹦一跳的往前追。
林南站在校门口，看着两个人跑得越来越远的身影。
黑色的身型在夜幕下显得愈发的瘦长。
脸庞在明明灭灭的灯影中，半明半暗。
“让你帮我问打工的事，有消息没有？”
菜瓜抱着晾干的衣服，坐在床上边叠边问。
“哦，没有啊。我妈说她饭店里不缺人手，而且上班时间跟你上课冲突了，也不适合你。”
张保庆站边上，抛着苹果玩。
“那你身边朋友们，或者认识的人，有没有消息？”
菜瓜想起这事就烦心，来这边都已经快一个月了。二鼻子的学费还没着落。
她怕拖得越久，可能上课的名额就没了。
杨烨最近也很难联系上，问他也只是说，应该没问题。让她自己先安心学习。
“嗨，他们还没我门路多呢。我都没有，别人更别提了。”
张保庆开始啃苹果，看着菜瓜眉头还是个“川”字。
这才正经在床边坐下来。
“你学费不是都交了吗？我看我们家也没缺你吃穿的，干嘛还一副缺钱的样子。”
菜瓜白了他一眼，想了会，把二鼻子的事跟他说了。
张保庆大咧咧把手一挥：“就这事你可就甭操心了，反正二鼻子他也不……”
说了一半立刻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吓自己一身冷汗。
菜瓜狐疑的盯着他。
“二鼻子他怎么了？”
“我是说，二鼻子他反正也不喜欢念书，你这么急没用啊。不着急不着急哈。”
张保庆说完跑阳台急吼吼的把自己衣服扯下来，又跑回来往菜瓜身边一扔。
“我要去洗澡了，帮我把衣服叠了啊！别这点小事都麻烦我妈，知道吗？”
说完叼着苹果就跑进厕所了。
“………？！”
菜瓜被堵得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气得捶了下床。
但还是气鼓鼓的把他那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塞进柜子里。
是不是最近对他太好了点？
菜瓜后悔的在反省。

林南从菜瓜身后进座位时，顺手在她桌上放了包大白兔奶糖。
“人家给的，我不喜欢吃糖，你吃吧。”
菜瓜挪了挪凳子让位置。
“哦，谢谢。”
林南坐下来，看她还是一脸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你，这几天谁欠你钱了吗？”
“没有，看书。”
菜瓜拿着笔开始写笔记。
林南就开始好奇了：“这明明就是有问题嘛。你说说嘛，说不定说出来我还能出出主意。”
“没事。”
“肯定有，你这样憋着很不好的。我看过一本书上说，很多心理疾病都是从情绪不好开始的，情绪不好还不与人交流，就更容易产生一些别的问题……”
菜瓜被他烦得不行，把笔一放。
“行了，就是急找不到打工的地方。”
“为什么，你缺钱吗？”
菜瓜重新拿笔开始写。
“有点。”
“那你早说呀，我刚好有认识的人要招工呢。”
菜瓜一听，眼睛都亮了。
“真的？哪儿？”
林南看她的表情好玩，自己也笑眯眯的。
“下课后带你去吧。”
菜瓜一听，犹豫了一下。
“……下课后不行，太晚了。”
林南也不在意：“嗯，那就明天白天吧。明天上午十点，我们还是在学校碰头，我再带你过去。你自己去也找不到地址。”
菜瓜点点头，又有点紧张。
“没问题吗？会不会最后没看中？”
“不会的，老板跟我认识很久了。关系挺好。再说你这么能干，他们那的活儿完全难不倒你的。”
菜瓜点点头，转回身开始继续写。
“嗯，我确实挺能干的。”
林南听了这话，趴在桌上笑得桌角都在抖。
菜瓜字都随着桌子开始乱抖，不耐烦的把自己桌子挪开了点继续写，随他去笑。
林南笑完了，支起脑袋看着她。
“不过，你可别跟你朋友他们说，是我帮你找的啊。”
“……为什么？”
菜瓜不理解。
“你傻呀，他帮你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结果被外人帮忙找到了。不会觉得很没面子吗？何必让他不开心呢，你就说是你自己找到的。”
菜瓜偏头认真想了会，张保庆确实说了，他都找不到，别人更不可能找到。
便点点头，不做声了。
林南又侧着脑袋看了会菜瓜写字。
然后才转回去，看着窗外。
楼下的梧桐已经开始抽新芽了。
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