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信
夏有些不耐烦地把一封信从信箱里拿出来,烦躁的拆开,有点像厌倦了老式玩具的孩子。
“到底什么人搞恶作剧!最好不要被我找到你!不然非揍死你不可!”纳兹把信扔到一边,对着天花板大声威胁。
“可是这些信都没有写署名诶。”哈比迈着小短腿捡起地上的信,“都是空白的信纸呐...到底谁这么无聊。”
哈比的眼睛看着房间一角堆着的一堆信纸,在夏杂乱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扎眼。
都一年了,到底谁这么无聊嘛...
妖精的尾巴的酒味在工会外都能闻到,确实醇香的好闻,慢慢弥散在下着雪的街道上,天空是墨一般黑,但是月亮却清晰的很,伴着淡淡的银河,荡在点缀着繁星的夜空。
公会里张灯结彩,壁炉烧的很热,到处都飘着带着木柴香的风,窗户上腾着白色的雾气,从外面看进来,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随着灯光在温暖的室内随意走动。里面吵闹声大的不可思议,却并不让人觉得烦躁,因为新年到了,也只有这种吵吵闹闹的样子才符合这个节日的气氛。
夏有些无聊的把头搁在吧台的长桌上,两只手举着那封白色的信,看了又看。
“夏的信吗?谁寄的呢?”米拉穿着漂亮的黑色长裙,脸上带着盈盈的微笑,手里端着大盘的烤肉,放在夏的面前。
夏看到烤肉眼睛刷的亮了起来,但在目光触及信的时候就忽然暗淡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才很烦啊...到底是谁谁?!”夏有些抓狂的把信扔到旁边,拉过盘子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还用不清楚的声音夸米拉的手艺越来越好。
“这么一说,还真是...”米拉拿起信,细细看了看,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我记得你几天前也收到了一封?”
“啊——”夏努力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去年就开始收到了。”然后他抬头望了望公会天花板巨大的装饰物,托腮想了想,又说:“我记得我第一次收到...好像也是过年那天吧。”
“这么说来有一年了?”米拉有些惊讶,“恶作剧也不会这么久吧,而且,光寄白色的信纸好像也起不到什么恶作剧的作用吧。”
“就是啊,这是寄信人到底在想什么嘛...”夏咽下最后一块肉,舒服的趴在桌子上哼哼。“好吃啊好吃啊~”
“笨/蛋。”灰在纳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屑的嘲讽。
“一杯冰橙汁。”灰换上笑脸对米拉说道。 “请稍等。”米拉也笑着回应,起身去拿橙汁。 “你想打架吗冰块小子?!!”夏瞪着灰。
“我今天可不和你打架,这可是新年。”灰喝了一口橙汁,“你既然想知道谁寄的,每天早上守着信箱看谁放进来的不就好了。”
“咱试过的, 可是没有人来,信也会出现。” 哈比飞过来坐到桌子上,“而且,而且咱觉得...是很重要的人寄来的, 因为每次看见,咱都觉得很难过。”
重要的人...夏听到这几个字瞳孔猛地收缩,是啊, 重要的人...
【夏! 看这里啊!】
有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 慢慢有形象勾勒出来,却在要看清的时候,图像突然碎成无尽的光亮。
重要的人...谁啊...?
记不得了。
“喂喂!你怎么了?喂!?”
夏回过神来,有些莫名奇妙的看着眼前的灰,刚刚的火气都撒在了灰的身上
“你想干嘛?”不善的语气。
“切, 好心当成驴肝肺。”灰撇着嘴坐回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没事吧?”米拉关切的问。
刚刚...夏又想起了刚刚那脑海里的声音,越发的不开心起来。
“哈比!我们走!”夏朝着哈比挥了挥手,便大步朝门外走去。
“诶?这么早!?可是...夏露露我...”哈比看了看眼前的夏露露,又看了看夏。
“你不走我就自己走咯!”夏戏谑地看着蓝色小猫。
“很是太过分了!夏你这样会没有女人缘的!”哈比不开心的大声指责,不情不愿地飞在夏后面。
夏刚想说几句反驳,哈比最后一句话像惊雷一般在自己脑海里炸开!
【你这样会没有女人缘的】
丽莎娜?不,不是...
夏几乎跌跌撞撞地走出公会。
工会外面果然比里面冷了很多,哈出来的气也变成了白色的雾,在空气里慢慢消散开来,最后无影无踪。夏只觉得冷风从喉咙口倒灌进去,把脑袋都凉醒了,刚刚的头痛骤的消失,只剩下淡淡的略有些苦味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的回荡。
“夏!”哈比担心的冲了出去。
【不要忘了我啊...】
不会忘的,我答应过的。
【不要忘了我啊...】
你到底是谁。
【 不要...】
“夏?”哈比在他身边上上下下飞着,“你怎么了嘛?”
“我?我怎么了?”夏抬头,对上哈比盛着惊恐的眼睛。
“夏夏夏,你怎么哭了!”哈比大声叫到“百年难遇!!”
我,怎么哭了?夏抬手抹了抹脸,果然是满脸的眼泪,顺着脸颊慢慢的流下来,凌冽的风急于搜刮走他脸上的水分,只觉得眼泪淌过的地方,皮肤变得生疼。
好奇怪啊,明明没什么好悲伤的。
“所有关于书信魔法的书都在这了,你们自己找吧。”米拉搬下一摞摞的书,嘴角依旧是标准的微笑,只不过眼睛里带上了些许灰色的担忧,却隐藏的很好,死死爬在眼底,没人看得出来。
“真是谢谢了。”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没什么要谢的啦!”米拉拍拍裙子,“我先去忙了,你自己找吧,不过...”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有的东西,我觉得...不要知道,可能比较好...”
“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阿啦啦,没什么啦,你们找书吧,我先走了。”米拉有些慌乱的拉开门,随着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远去。
夏盯着米拉的背影许久,缓缓的坐下,手够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本书,翻开来有些粗略地浏览了几下,又把书用力一合抛到一边。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果然,米拉奇怪的样子很让人在意。
“是魔法吗?”灰问。
“大概是的。”夏喝着杯子里的果汁,眉头紧锁,“今天大概就能解出来了。”他顿了顿:“不是关于书信的魔法,是关于记忆的,抹去记忆的魔法。”他看着很远处的街道,最近雾都很大,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眼睛里盛着灰看不懂的东西。
灰在听到记忆两个字的时候手猛地一抖,有酒从被子里溢出来。
“怎么了?”
“没事,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而已。”
“夏,我觉得这种信就是恶作剧没必要这么...”哈比还没说完就被夏不耐烦地打断。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奇怪?”夏皱着眉头。
“不是...我...”哈比声音闷闷地,房间不是很亮的灯打在它脸上,留下一大片的阴影。
完成魔法解除后的那天晚上。
夏还是围着一直围着的白色围巾,把半个脸藏在围巾里面,眼睛是灰蒙蒙的一片。
他抬头看了看依旧喧闹的工会,他现在就站在公会外面,里面很暖,外面很冷。光把世界划分成了两个,光暗交界处是一条分界线,他站在黑暗里,像是站在只有他的舞台,外面的厚重的幕布还没拉开,他还没有做好拉开的准备。他想起自己的从前,再试着设想未来,却没有办法咧开嘴笑一笑,他想起哈比和米拉给他的忠告,他想后悔,却不能后悔,不可以后悔。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夏的脸在路灯的阴影下隐晦不清,雪花从天上纷纷扬扬的撒下来,染白了他樱花色的头发。空气中的带上了酒的苦味,像很多年前那个人最后一次抚摸自己的头发留下来的味道,也是苦的,苦的让他一想起来,就莫名的想哭。
【不要忘了我啊...】
我答应过的, 却没有做到。
“露西...”夏慢慢的抬头,眼泪顺着他的脸缓缓的流下来,在冬天凌冽又寒冷的风里,竟然慢慢的结成泛着流光的冰,从夏的脸上掉下来,砸在坚硬的土地上,碎成拼不起来的小块。
“我知道了,是露西...是她给我寄的...是她给我寄的!!!”夏发出一种近乎嘶哑的咆哮,在冬天,在温暖的公会外面,在寒冷的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又幼稚又可笑。 “夏,不可以忘了我,不可以知道吗?!不可以知道吗?!”露西有些害怕的靠在夏的怀里面,她能感觉到血从自己肚子上的伤口里汩汩流出,染红了夏的衣服,她不敢看自己的伤口,但她能感觉到生命力从那个伤口里混着血流逝,把她狠狠推到死神那里去。
“不会的,我不会的...我答应你。”夏紧紧抱着她,把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
“你要是忘记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给你...给你...天天寄信...空白的...气死你..."露西只觉得说话很费力,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我答应...我答应...露西你别睡,你别...别睡。”夏觉得自己的声音抖成了筛子,他控制不住自己,止不住的颤抖。
“记住就好...就...就好...”
“露西?露西!露西!!”夏只觉得眼泪决堤似的涌出来,他摇摇晃晃抱着已经没了声息的露西,在黑暗的废墟里疯了似的大吼,“有人吗?!救救我啊!!救救露西!!”
“救救我啊...” 他瘫倒在地上,怀里是死去的女孩,“救救我啊!”他绝望的嘶吼,可惜没有人听到。 我没有遵守承诺,你会原谅我吗?
我收到你的诅咒了,那一封封空白的信。 “夏...你,你想起来了?”艾尔莎的脸变得苍白,往后退了一步。
“夏——!”哈比已经哭得喘不过气,“露西会原谅你的!她一定会的!!”
它看着,夏做的够多了,在夏被救回来的时候,它永远忘不了那双没有生气的瞳孔,夏一遍遍说着救救露西啊,救她啊!也永远记得他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对着露西以前的照片不停的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它没有办法阻止,不敢阻止。
后来艾尔莎找人强行给他施加了忘却记忆的魔法,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可惜不管谁最后都没跑赢命运。
原谅吗?
露西会原谅他的。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睛透过公会的大门似乎看到了里面欢声笑语的人们,他把头低的低了一点再低了一点,想把整个脸埋到围巾里面去,可是眼睛里面却浮现出那个金色头发的女孩青葱搬的手指,握住泛着蓝色光芒的杯子,杯子里的液体仿佛一个漩涡把他所有的支持他站起来的力量都一点点的消逝殆尽。
女孩注意到他,冲他抬杯笑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幻想消逝,夏最后一点意识被带走,他眼前变成了吞噬人心的黑,公会温暖的明亮的橙黄色渐渐远去...
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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