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伽罗复活前

01
小心超人得到了一盏来路不明的铜灯。
说是“得到”，其实就是捡到。他在中央广场战神雕像的脚底下捡到了这盏铜灯。一开始，他想交给警察，可看到灯上奇异花纹的时候还是打消了念头。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星星球的造物，保险起见还是交给博士为妙。
“我也没见过这个图案，但是数据库里说不定有相关的记载......”
博士说边说边对着灯的花纹拍照采样，输入到那台号称星星球数据库的电脑里，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博士沮丧地敲起脑袋，但小心超人却没有感到很意外。在捡起灯的那一瞬间，直觉也告诉他，哪怕是智慧如博士也不一定清楚这盏灯的来历。他只是在求证自己的判断。
“虽然我不清楚这个灯的来历，但它一定不是一盏普通的灯，一定要保管好，不要落入坏人手里。”博士停了一下，瞥了他一眼，又接着说，“对了，机械智者一定知道它从何而来，要不你去问问他吧。”
“好。”——他在心里应道。站在博士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点了下头，接过灯就瞬移走了。
机械智者号称宇宙内无所不知，如果宅博士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超人们一般都会在他的建议下请机械智者答疑解惑。算起来，这位宇宙内无所不知的智者与宅家也是老交情了。
小心超人瞬移到智者的住处，先敲了下门，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他说：“请进。”
“打扰了。”
小心走进智者家中，映入眼帘的还是一排书柜，上面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古籍资料，是机械智者费尽心思收集来的宝物。一般情况下，超人们的疑惑都能在这些书里得到解决。
每次看到这样的光景，小心超人都在心里暗暗钦佩机械智者对知识敬重的态度和坚持不懈的精神——要知道搜集全宇宙的古籍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啊！
“怎么，又遇到什么事情了？”机械智者拄着拐杖向他靠近，“东西交出来吧。我这儿也就这一个作用了。”
小心超人用行动回复了智者。他把灯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机械智者的眼镜里明显闪过一道光。
“哦，这个东西你是哪里找到的？”智者问道。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智者的问话里似乎包含了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兴奋。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说：“是在战神雕像的底下。”
“雕像底下？你能不能说一下大概的过程？”
“就是底座。在雕像的右脚那个位置，我看到有个地方是白的，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东西反光。然后就看到了这个。”
“哦......”智者把灯放到小桌子上，然后从那排书柜里抽出一本书，边翻动书页边说，“这可真是走了大运了......这个东西叫神灯，是距离这里很远的一颗星球上的东西。根据那个星球的记载，只要擦一擦灯，就会有精灵来实现你的愿望......啊，找到了。这种精灵被称为灯神。”
“那它为什么出现在星星球？”
“我也不知道。关于它从何而来，那个星球的古籍里也没有记载。不过你要是想知道更多关于灯本身的事情，就看书吧。”
智者把书摊开放在桌子上，于是小心超人凑过去阅读起来。神灯原来是一种宝具，因为可以无条件实现持有人的愿望，直到持有人死亡，因此被星球中各个帮派的争抢。最终那颗星球在战火中走向灭亡，神灯也从此销声匿迹。上一次有人得到灯，还是千年前，有人用他娶到公主，成为一方国王。
“看到灯的那一刻，我也有些心动。如果有灯，我那个希望自己无所不知的理想不就可以实现了？但转念一想，没有意义。不是自己努力的来的知识就和考试作弊一样，也许会有中飘飘然的得意，但终究没有脚踏实地，用着也不安稳。”智者不知何时走到了小心超人身后，用拐杖戳了几下地板，碰撞声就像智者本人一样沉稳。
“总之，这灯的作用你也很清楚了。灯是你的，你要怎么办都好。我现在要继续研究了。”
智者说着，把小心超人挤到一边，将书又收了回去。小心超人知道智者这是在下逐客令，也不拖沓，道谢后便收好神灯，和来时一样，一个瞬移走了。他时常会想，瞬移真是个好用的技能，至少在用于避开尴尬的场合这点上十分受用。
其实他还有想问智者的话。对于一个以知识作为毕生梦想的老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宇宙的知识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把灯留下？毕竟这盏灯对他而言作用不大。他没有梦想。
小心超人之所以最终没问出来，是因为他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知识是不可能、也不应该被攫取完的。它是一做矿藏，我们追求的是发掘时的那种喜悦。如果通过什么途径把知识这座矿藏挖空了，也许不会再因无知而疲累，但得到的也只剩下无尽的空虚。你想想，随便看到一个东西，它的过去甚至未来都能映在眼前，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这话是博士说的。小心超人一直认为，在对待知识的态度上，伟大的人物是同一个样子。

02
神灯已经被小心超人带回来一周了。这一周他的生活开始混乱，而混乱的根源就是这盏灯。
自从知道神灯可以实现人的愿望后，他心中就诞生了一种希望。一种逝者还能回来的希望。这一周，伽罗的影子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曾经压抑住的错觉——以为对方还在同自己并肩作战——再一次卷土重来，并愈演愈烈。他会在战斗时说“伽罗，右边”，然后被右边的怪兽一拳打倒在地，再爬起来，继续战斗。
他在重复着几个月前的失误，又一次被迫接受剩下自己一人的事实。
他曾经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死心，将不现实的可能性抹杀，学习一个人战斗，也取得了成效。可现在......
如果他不曾知道神灯可以实现愿望。
像是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开心超人拉着他好好谈了一次，大意就是说他最近好像很累，问要不要休息一下。他没有推辞。这不是说他准备给自己放松，而是实在不好意思再拖大家后腿了。最近他失误的实在是太多了。
开心超人见他终于放松了，惊讶之余还是很高兴地去给其他人汇报这个消息。小心超人目送开心超人走远，起身关上门，拿下柜子上那盏神灯。
尽管他已经把灯放在柜子上整整一周，但他其实没有好好看过灯。灯是铜制的，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颜色。这灯特殊的是造型和花纹。
虽然叫灯，但那是博士研究之后才告诉小心超人的。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茶壶，因为有着盖子和长嘴。灯盖制作得很精美，造型有点像塔尖，还刻着数不清的细纹。灯身靠近灯盖的地方，有一圈纹路，还算有规律，小心超人猜测那是文字。不知道是不是神灯的制造者把自己的名字和成工的年月日刻了上去。不过，这盏灯真的存在“制作者”吗？如果有，他许了个什么愿望呢？
小心超人记得，在机械智者给看的那本书里，放上了这盏灯最初出现的地方的图片。那是一片戈壁，入眼只有黄沙，贫瘠、寂寥而孤独。也许正因如此，这盏灯才会出现。灯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因为灯，失去的可以重新拥有，错过的可以再次相遇，分离的可以再度重逢......这是修正。手握第二次机会，就像是游戏的回档，修正掉错误，走上一条正确的路。
鬼使神差下，小心超人摩挲灯壁，一股青烟从灯嘴里冒出。
朝思暮想的那人此刻凝结在他眼前。

03
灯神以灯为载体，以实现他人愿望为目的，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没人知道他们要往哪去，包括他自己。对他而言，生命只不过是寄居在铜灯里，一次次沉睡，一次次被唤醒，如此往复，没有尽头。
他最初的记忆是在沙漠里，一个干渴的旅行者找到了他。因为有灯盖和灯嘴，旅行者以为里面装满了水。当旅行者发现自己什么都倒不出来之后，愤怒地把灯抛向一边，手掌擦过灯壁，于是他出现了。
“您好，尊贵的人儿，我是灯神。”他面无表情地说，“您释放了我，因此我可以实现您的愿望，直到您死亡。我为您献上全部的忠诚。”
灯里突然冒出一阵烟，烟突然变成一个人......如此超出常理的事发生后，那人明显吓坏了，手撑着沙子接连退后了好几米。他喘着大气，直到萦绕着灯神的烟雾散去，双脚着地，才让他有了些安全感。
这是，旅行者才注意到，这个自称“灯神”的不明物种和自己记忆里的一个人如此相似。
他试探性地问：“灯神？不，你的脸我认识，我记得你应该是我的朋友......”他吞咽掉了自己的后半句话：可是那人已经死了。
“那是读取您记忆之后的结果。为了减少距离感，我会变成与您最亲近的人的模样。”灯神冷冷地答道。他的语气让旅行者确定，这的确是灯神而非死去的故友。故友是不会这样冷冰冰地对他说话的。
“哦，这样啊......那，那我信了吧。你刚刚说可以实现我的愿望，真的吗？”
灯神摊开手：“如您所愿。”
“那，我现在想要离开沙漠，也可以吗？”
“如您所愿。”
灯神话音刚落，手一挥，旅行者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绿洲城市里。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无法接受。骑着骆驼的人叫骂着让路，于是他就像尊木偶机械地闪到一旁，无知无觉地走到个空旷的地方，傻愣愣站在那里，就连捏脸确认自己是否做梦，也是半晌之后才作出的行动。
有点疼，所以这不是做梦。
他知道自己捡到宝物了。
这位旧日的旅行者，连忙搜起自己的口袋，想看看神灯是否还在自己身上。他最终在上衣的兜里又一次找到了神灯，刻意等到傍晚，避开人群，让灯神再次显灵。
“你，你真的是灯神？！”他一脸难以置信，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超自然现象。
灯神依旧是摊开手掌：“如假包换。”
“那，我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一瞬间，就像是来这里一样神奇......”
“当然，什么都可以。”灯神说，“直到你死亡，我都会向您送上忠诚。”
“好、好、好......”
那一瞬间，他嘴角勾起了一个丑陋的笑。
世界上有一种无敌叫做敢想能做。想象力是无限的，如果有谁想象都能变成现实，那他毫无疑问就是地上的主人。
旅行者拥有了神灯的帮助后愈发肆无忌惮。起初，他只是想要成为富豪，可是没多久就不再满意了。在第不知多少次被罚款之后，他意识到世界上除了钱，还有种东西叫权。他开始疯狂索求权力，让自己成为了国王；接着又是出兵打仗，企图造就一个独裁的帝国......这一切当然都是灯神做的。他将这些事情看在眼里。
如果有人问灯神，做这些坏事的时候有什么感受，他一定会愣愣地看着你，反问什么是坏事。是的，最初的灯神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就和所有孩子一样懵懂无知，需要获得引导和帮助。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无人能及的力量，但是有力量而错误地使用，比单纯的无知要可怖得多。
在他感受到责任的重要之前，已经作出了许多不负责任的事情；在他感受到生命的珍贵之前，已经剥夺了数不清生灵的生命。
第一任主人，那个旅行者，最终被暴动起来的人民斩杀在宫殿里。不知是哪个亲信通风报信，愤怒的人们直到他是幕后黑手后冲向了他，企图将他摔碎，可是由于任务的完成，他在人们眼皮底下消失了。用他自己的语言，就是回灯里沉睡，等到下一个人把他叫醒，如此往复。
他只是个工具，空的容器，决定他模样的是那位主人。
他漫长单调的生活里，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坏人。好人可以教会他善良、奉献、爱，而坏人可以让他看见贪婪、懒惰、嫉妒。他在一任又一任主人中流转，客观地品读人世百态，不知不觉中阅历变得丰富，甚至诞生了属于自己一点点灰白的色彩。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束缚在灯里的工具，他没忘记这点。尽管他还有点渴求参与到人的生活里，但是他不能。他就连自己的见地也不能拥有，只要听命于自己的主人，就够了。
上一次唤醒他的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只用了他一次，要求是和她聊聊天。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因为聊天的时候，小姑娘不止一次说他像块“木头”。
他问：“木头”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啦。”小姑娘满不在意地说，“没有自己的主见，只知道附和我，这就叫‘木头’。”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啊。”
“哪有什么本来不本来的！”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来，小姑娘有些生气，“这种东西算什么本来啊！被束缚住过日子就算‘本来’吗？亏你还说自己无所不能呢，难道你就不想自己有什么大表现吗？！”
听到小姑娘的怒斥，她低下头，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小姑娘毕竟年龄小，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便摆摆手，闷闷地说：“我也不是，要说你什么。毕竟没人告诉你这些，而且我也不见得是正确的......但是，无论是什么身份，不能为自己而活未免也太痛苦了些吧？如果要我过这样的生活，我宁愿死掉啊......开玩笑的。
“但我希望，在不远的将来，你可以从某个人手中明白什么是生活，并且开始寻找纯粹的幸福。这不是开玩笑。”
说完，小姑娘冲他笑了一下。那时候她已经得了癌症，不久于人世。
直到死亡之前，小姑娘再没把他招出来过。直到不算久违的睡意席卷而来，他才知道小姑娘去世了。
等他再一次苏醒，面前站着一个少年。那人惊愕地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您好，尊贵的人儿，我是灯神。”他说。

后记
这个文脑洞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了，昨天有了灵感开始写，从十一点写到两点写了一半，然后今天八点爬起来继续写。意外顺利。最后想了想还是写个后记。
占据这文最多的内容最后居然是灯神，真的惭愧，感觉在原剧本里他和小心应该三七开，小七他三才对。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灯神是空白的容器，无善无恶，极善极恶，关键看使用他的人怎么想。这是灯神线我最想说的。更深一点的意思在于，所有人，本就是身为容器而诞生，带着无穷的可能性，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的位置，或患得患失，或一帆风顺，无论如何都是突破了零的。这是个值得骄傲的事情啊。想想，我们虽然不和灯神一样具有通天的超能力，但我们最基本的自由——保留意见的权利——被天生赋予。这点就可以让灯神羡慕好久了。
至于小心线，我想说的就是无可替代的问题。
人总要有生离死别，我虽然活得不久，但我也遇到了不少。在初中的时候，我特别特别特别敬爱的老师去世了，我哭了一个小时。那时候，我本来想要老师“复活”，动用生物的手段，也就是克隆。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可是没多久被我自己亲手抹除了。
就算是外在一样，“他”还是他吗？
在我的记忆里，我尊敬的人已经死了，那独一无二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如果克隆，也不过是不负责任地创造了一个新的生命，再也不是原来的他了。我到最近才发现自己会这么想的原因何在，那就是创造的生命，某种意义上在自己的预料以内，发生得过于......怎么说，理所当然？但是死亡是突然的，是一瞬间的，这种“注定”的复活和死亡不够协调，所以给人种奇怪的感觉。我想小心也是正因如此，放弃了这次伽罗复活的机会，甚至是神笔（4451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因为那的确是很奇异的感觉。我让他“复活”了，那我和他的关系还能和从前一样吗？想像不出来。小心也想象不出来，所以换了一个更现实的做法——在灯神抛出一系列问题的时候，让灯神自己去寻找答案。
因为这就是人。
此外最开头机械智者那里，我也是有点预设想法的。身为始终被物质困住的我们，知识是学不完的，但是追求知识的那种快乐却存在。这也是要灯神自己寻找答案的原因。习惯了呼风唤雨，手到擒来，突然去体验一种辛苦，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但没办法啊。没有体味过人生的灯神，纵然直到答案，也只是和百度百科一样的词条。但是情绪是飘忽不定的。只有真实体会过，才能感受那种韵味。
貌似就这么多，我说完了。谢谢大家看我的文。欢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