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吧 关注:28,358贴子:239,856

【原创】(风花雪月)云中宴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前两天回来翻资料才想起来我好像还有个文贴沉到了马里亚纳大海沟……正好重写了,那就重发一个吧……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4-26 10:08回复
      引 燕歌、柳家、说书人
    柳湖东死了。
      南湖方圆三百里,没有人不识得柳湖东,南湖千叶柳家的家主。他今年五十三,原本还是一个很有精力的中年人,身康体健,无病无灾,可他忽然间便死了,说是染了伤寒。柳湖东娶了两房妻子,正房早早撒手人寰,只二房诞下一子一女,长姊柳月白年二十五,嫁个倒插门,柳小公子则方满二八。
      今日是头七,柳家闭门谢客,大宅内外都是一片惨白。正有一辆挂白绫的马车缓缓驶过长街,西边一道偏门处,柳月白却已和夫君在门外候着来客了。
      燕歌隐身在远处的馄饨摊,透过氤氲升腾的水雾观察他们。
      马车打造精致,又得柳氏夫妇远迎,定非普通人家,却似乎有意隐藏身份,没有可供辨识的标记。此时是一大清早,天边泛起鱼肚白,长街还很干净,行人寥寥无几。来人特意择了时间,就是不想惹人注意。但燕歌在看到车夫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江南花家。
      金陵方圆千里内,也没有人不知道花家。“富可敌国”这个词不能乱用,但用在江南花家,却有不少人都肯当真。花家二百年历史,本也兼营两道,只是约百年前兄弟阋墙,最后竟闹到分家。兰花堡从花家独立出去,于江湖自成一派,此后花家便少有子弟涉足江湖,即便有个例,也只是以个人身份,不能牵涉家族。照理说柳家以武林世家立世,与花家交集应当不多,但昔年花家困难时,曾欠下柳家一个大人情,是以总要给柳家人多几分面子。
      马车停在柳月白跟前,燕歌的视线被一株垂柳挡住,只见得前后下来两个人。当先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和柳月白年纪相仿,举手投足一派矜贵气度。燕歌虽然从未见过她,却能够猜出她的身份——花二小姐花清露,一个极厉害的女人。她纵横商场的事迹人们并不怎么关心,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当年花老爷子要为她许亲,她死活不依,还以花家产业同老爷子打赌,最后竟真成就了“江南商贾三百家,谁见花二不低头”的名号。跟随花二其后的则是一个少年,十六七左右,看不清楚长相,观其行止温文,略带书生气质,又不失名门风度。
      燕歌咀嚼着三鲜馅的馄饨,在脑海里逐一排除少年身份的可能。花如令花老爷子膝下该是有五子二女,以他的年纪,莫非……
    “呼,好烫!”
      燕歌一惊,这才发现馄饨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客人。这人坐在燕歌右边的长凳上,弯腰塌背,面容苍老,留着山羊胡,颧骨尤其突出,手旁一卷破烂话本,脚边一把老旧胡琴,像是个穷说书的;注意到燕歌在观察他,咧开嘴笑一笑,点头算打招呼。
      燕歌心下悚然:为何他先前竟对这人全无察觉?这人又是什么时候要了馄饨?馄饨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柳宅。两边互相见过礼,柳月白回身招手,门里又出来个同花家那一般大的少年,便是柳小公子柳云修。几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柳家姐弟竟随花家人同上了马车,在这当口离开了柳家。
    “今儿个是柳老爷头七。”燕歌听右边那人含糊不清地说,“莫不是到了回魂时候,出去避了?可怎么没见柳家夫婿跟着走?”
      燕歌扫他一眼,并不答话。
      那人却不以为意,反像来了兴致似的,堆起皱纹问燕歌道:“阁下是公门中人?”
      燕歌筷子往碗底一杵,起身道:“却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还请报上名来。”
      那人摆手道:“老朽不过是个说书人,别人也都叫我说书人。”
      燕歌道:“说书人?”
      说书人道:“说书是门学问,也是门行当。大家各说各的,岂非孤掌难鸣?”
      燕歌盯着他,沉声道:“莫非阁下便是‘茶馆’的馆主?”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9-04-26 10:08
    回复
      2025-08-12 11:00:36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茶馆是个组织,多收文人书生,落魄显达皆有,情报自由来往。和八大门一样,组织结构松散,成员散落四方,却都保有神秘的联系,且无条件共享信息,算是江湖一张奇特的消息网。茶馆馆主说书人行踪不定,神秘莫测,相传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不巧正是老朽。”
        说书人弯着腰,拢住嘴,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燕歌道:“阁下又是如何看穿我身份?”
        说书人道:“说书人总该有些眼力的,不然如何找到传奇故事?”
        燕歌道:“只可惜我这里没有什么传奇故事。”
        说书人却道:“我不但知道你是六扇门的人,我还知道,你来柳家是为了调查一封请柬。”
        燕歌冷冷道:“阁下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一些,茶馆的手恐怕还伸不到这么长。”
      说书人的确没有说错。燕歌此来便是调查一封请柬,江湖上许多人都收到了这封署名“云中君”的请柬,包括柳家。请柬来自云中岛,一座在南海上漂流、踪迹神秘的小岛,传说岛上有一座神陵,可以实现有缘人任何愿望,但有载以来乘船追寻机缘之人不计其数,最终真正能够得利的却寥寥无几。
        说书人道:“云中岛三十三年现世一次,上一次登岛之人几乎全部身死,只有不到二十人活着回到了陆地。”
        燕歌道:“其中便有这位柳湖东柳老爷。”
        说书人道:“活下来的还有一个人叫做乔庄,六扇门恐怕也不知道,他不巧是我茶馆的人。”
        燕歌道:“那次六扇门前去调查的同僚无一幸存,我们所知也十分有限。”
        说书人道:“三天前,乔庄在我茶馆的集会后被杀身亡,我在他身上搜出一封请柬。”
        燕歌道:“原来如此。”
        说书人眯起眼睛,笑道:“云中岛又将现世,会掀起什么风浪,老朽着实好奇得很。”
        燕歌道:“你是来调查乔庄死因的,还是来找话本故事的?”
        说书人道:“都是,也都不是。”
        他又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柳湖东暴毙后,柳家曾收到一副挽联。”
        燕歌道:“挽联?”
        说书人自袖里抽出根崭新的白毫,蘸了馄饨汤,在桌上写道:
        江上连桥堤上柳,
        一梦烂柯恨天留。
      (敬请期待)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04-26 10:08
      回复
          章一 大偷
        准确来说,邢老五现在不算是六扇门的人。三年前他就已告老还乡,又将儋州的老宅变卖,在陵水置办一处小院独居,一来一回,折出不少银钱,足以打发日子。只是年轻时积的伤到老一并还回来,身体不太好过,成了对街药铺的熟客。街坊四邻都知道有个脾气古怪的邢老头,喜欢莳花弄草,说话带外地口音,时常会给小孩讲些荒诞不经的故事。但要是问他们: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位官差大爷?或是,你们有没有听过羊城的“五绝刀”?他们多半就只能将头摇作拨浪鼓了。
          邢老五二十岁入公门,当了三十多年“黄狗”,身上却始终沾几分江湖习气改不掉。他在羊城供职时闯下“五绝刀”名号,便有人叫他作“邢老五”,这诨号很快传开,时至今日,本名如何则已不为人知。邢老五当过几年影门密捕,即是有明面的江湖身份,却替公门搜集情报、查案办事的线人。就是在那时,他为了追查一桩连环血案,曾越长江入了晋地,在阳夏附近的山中遇人袭击,重伤后被路过的村民所救。这人就是燕歌的父亲。而邢老五,后来就成了燕歌名义上的师父。
          “你个没良心的小子。”邢老五拿起酒壶,扯了水布抹过桌子。“要不是云中岛这事儿,你也就到我死,才肯来看看我。”
          燕歌也不吭声,撩衣摆就坐,又等桌面水渍晾干,才解了佩刀搁上。这柄刀形制复古,通体漆黑,刀柄上暗雕一个“墨”字,被燕歌缠了绷带遮掩。官府捕快一般都使雁翎刀,但他习练武功特殊,得与这把异刀相配。
          “就算有名无实,好歹也是师徒一场。”邢老五给两人倒上酒,嘴里还不住念叨着,“你还年轻,有奔头,不管想不想往上爬,在公门做事,总得通达些人情世故——听到没有?”老人拿酒盅一磕桌沿儿。
          燕歌才拢了拢已经涣散的眼神,摩挲着刀柄,慢吞吞道:“我只想做兵器,没有想过别的。”
          不待邢老五反应,他又瞄向桌角,抢声道:“琼州潮气不下岭南,你怎么用这种桌子,都生霉了。”
          邢老五没好气道:“自己都管不明白,少来烦我。”
          燕歌盯了他一会儿,妥协道:“那我们谈正事。”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9-04-26 10:09
        收起回复
            “我祖父的祖父还年轻时,这里就已经有云中岛的传说。那时的说法还没有现在这么复杂,只说海上有一个仙岛,上面住的都是神仙,就和东海的蓬莱、方丈差不多。”
            邢老五喝酒喝得不快,虽然不愿承认,但他毕竟已经老了。燕歌喝酒也并不比他快,年轻的捕头对酒没有什么感觉,每一口喝得不少,拿起杯子的次数却远不及对面的老人。他的右手始终搭在刀柄上,不经意地来回摩挲,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习惯。
            “六扇门对云中岛的记载寥寥无几,至少我能查到的是这样。”这几乎有些反常,一定有些案宗被锁住。燕歌暗想。邢老五离职前是红印捕头,而燕歌现在只是青印,中间尚隔两级,邢老五想必能查看更多的情报。但那些案宗为何会被封锁,连出任务的人都无权知道详细?
            邢老五道:“我们最开始对云中岛缺乏重视。据我所知,直到三十三年前那一次,门中才有派人上岛探查。”
            燕歌道:“三十三年前,云中岛并没有发出请柬,但有关它的事迹,却突然在江湖上流传开来,还有所谓云中岛与神陵的路线图,引了许多人争抢。路线图最后为一小派弟子所得,他登顶万州东山岭,向当场所有人公布了去云中岛的路线。”
            邢老五道:“这个人是不是叫江枫?”
            燕歌道:“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的名字——海南剑派掌门,江锋余。”
            邢老五点点头,道:“江枫是他的本名。他是上次事件的幸存者之一,而且在其中得益不少,后来接掌派门,更将海南剑派壮大为武林七大剑派之一。”
            武林七大剑派,即是武当、华山、峨嵋、点苍、海南、昆仑与崆峒七个门派,其中海南剑派是近年崛起,取代了原本的巴山剑派。武林卧虎藏龙,这些门派实力未必冠绝,但胜在德高望重,作风端正,门下弟子出门在外,往往要被寻常江湖人士高看三分。
            燕歌道:“我记得你提过,你当初差一点就去云中岛了。”
            邢老五猛然咳嗽起来,抬手示意燕歌无碍,边缓了好一阵,才道:“所以死的不是我,是你师娘。要是……”他紧闭上嘴,不再说下去。但燕歌显然已很明白他的意思:“你只恨不能以身代之,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心有郁结。”
            邢老五道:“她本可以不去,本该去的是我。”
            燕歌道:“我之前便疑问,为什么你没有去?你是琼州当地人,应该很适合这个任务。”
            邢老五道:“因为云中岛的事情,沾染了很多神鬼色彩。我们这里世代信奉姑婆祖,可能会影响我执行任务,加上我和红英当时已经定亲,按规定不能同去……所以,最终决定是由她参与,我留岸调查,负责接应。”
            “哪里接得到人?”老人痛苦地闭上眼睛,“谁也没能回来,谁也没有……”
            燕歌沉默着,他不会安慰人,只有沉默。等到邢老五擤了擤鼻子,看起来情绪平复一些,他才道:“神鬼色彩,是什么意思?”
            邢老五道:“云中岛的传说既然存在,就会有人想要一探究竟。据说最先找到那座岛的是一小股本地的海寇。他们一登上那座岛,就遭遇怪物的袭击,死了很多人,可因为风暴延误行程,不得不深入岛屿寻找补给。他们最终穿过森林和雪谷,看见了山脚的人烟。那是一个奇特的村落,依山傍水,耕给自足,好像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一般。”
            燕歌淡淡道:“我只希望他们没有在那里也放一把火。”
            邢老五道:“他们不敢!他们人手已经折损不少,又长途跋涉。而且,据说他们本来是在仲春登上那座岛的,岛上却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我想至少要到大河以北才有这样的天气,但这里是南海。”
            燕歌沉吟道:“听你的描述,我老家那边天倒是够冷,但也很少有这么大的雪。不过这偌大九州,该有些气候反常的地方,并不是不可想象。”
            又问:“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邢老五叹道:“你知道,这里很多海寇其实是和外邦倒货的商人。朝廷这些年海禁太严,别说那些商人,就连靠海生活的平民,生计都受到不小影响。那群海寇里,也有一些原本出身不错,或为牟利,或为生计,才投了海。”
            燕歌道:“他们难道有人留在那里不愿回来?”
            邢老五道:“不是‘有人’,而是很多!”
            燕歌皱眉道:“云中岛上果真有人居住,至少该是前朝遗民。陶渊明写下《桃花源记》时,那隐世之地的居民,就是先祖为避秦时战乱,才带领族人去那里生息繁衍。虽然他将世外桃源编得很不错,但那只是故事。云中岛是一座孤岛,还与外界隔绝往来,我不觉得那里的人生活会有多好,能吸引他们留下。”
            邢老五道:“这我也不清楚。我只听说很多人都想要留在那里。队伍最后四分五裂。有几个想出岛的村民,带着少数人回到船上,与留守的人一起离开了。”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9-04-26 10:09
          回复
              注:1.明朝海南设琼州府,领三州十三县:儋州、万州、崖州;琼山、澄迈、文昌、临高、乐会、昌化、感恩、定安、会同、陵水、宁远、万宁、宜伦。
              2.万历四年,儋州黎首王忠作乱,万州黎首那一诱结群黎为乱。
              3.皮一下,参考文献:
              [1]甘方明. 明朝对海南岛的开发与经营[D].暨南大学,2001.
              [2]甘方明.明朝海南的"黎乱"以及明王朝的治黎方策[J].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02):61-64.
              [3]黎雄峰.试析明朝时期海南文化鼎盛的原因[J].新东方,2002(04):92-96.
              文献检索,快乐你我。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9-04-26 10:11
            回复
              对不起我被期中考试绊住了脚步……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9-05-15 22:58
              回复
                  章二 陈太公钓鱼
                未出陵水城关,来往便能见到许多寻常打扮的土著。朝廷这些年极力促进当地黎人同化,算是颇有成效,与三州十县接触最近的黎人,甚至已与汉人混居,耕伐渔牧的习性也日趋相同。就在今日,东城外椰树林和槟榔园围出的白地上,还有一次汉黎之间以物易物的圩集。黎人用特产来换取农具等必需品,而当地的槟榔与精致的手艺品被外商低价采买,转销外地。
                  这处圩市规模不大,没有官家介入,而多是海上走私货的商人,还有些本地做小买卖的汉人。集会在日落时已散了,陆小凤迎着三两结伴的人群走向海滨。农夫高声谈论涝情,商人交头接耳物价,兵吏言语间也好像只是日常琐事。每一张面庞都呈现惫懒的安宁。不过陆小凤从前并未来过海南,这里的口音与闽广有些相通,又有许多出入,让他也听得很是头痛。他松了松颈前披风的领结,见没人注意,便从怀里抽出请柬端详。
                  云中岛发来这请柬巴掌大小,质地奇特,纸张很硬,颇有些厚度,边角又体贴地裁出圆弧,似乎怕客人不小心割伤。请柬背面有两处极浅淡的印记,在光亮处细看,才能瞧见一二,可能是用来分辨真假;此外就是几条不明不白的墨线,看来像是去云中岛的航路,却又全然不注明方向量度,根本无从参照。请柬正面则是几行工整的字迹:
                  四月初四,陵水莲塘,云中仙山,待君飞度。
                  ——云中君 敬上
                  今日已是四月初三,陆小凤因天气耽误些时日,问明了路,这便紧赶慢赶地去赴邀。
                  穿过稀疏的农田、大片的槟榔与椰林,出现在视野正中:莲塘港沐浴着落日的余晖,大小泊船被定格为画上剪影,赤金色的海水翻涌,浪尖泛起雪白的碎沫。
                  莲塘港是个不大的港口,这时却很热闹。小渔船鱼鳞般靠岸排列,几条稍大一些的抛了锚,有人上下忙着收拾;本地渔船之外,还有几条结实的商船,打眼便能看见江南花家、湖广南宫家、山东鲁家等几个家族的徽标。这次赴邀之人不少是搭伙乘船前来,其中更不乏意图遮掩耳目之辈,鱼龙混杂,一时倒真难以看清。驻守的官兵得了吩咐,正在附近巡逻,以防出什么乱子,波及无辜。
                  陆小凤左看右看,忽然发觉这港口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而请柬上并没有告诉他下一步该去哪里。他琢磨着再找人问路,还不待动作,身后先冷不丁传来一声:
                  “陆小凤!”
                  他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白眉白须,硬朗精神的老人向他走来。这人双眉斜飞入鬓,双掌赤红,却是陆小凤去年刚在关中结识的“关西铁掌”徐白眉。
                  “好久不见啊!”徐白眉露出热情的笑容,“陆小凤该不会忘了我徐某人吧?”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微笑道:“陆小凤又不是贵人,哪里那么容易忘事。”
                  他的目光落到徐白眉身后。一个身量不高,脸廓方正的青衣人站在不远处,毫无避讳地打量着他们。这人双眉浓黑,无论从肤色、神情还是身姿看来,都像是一段笔直的、不生枝桠的木头。一把形制奇异、漆黑如墨的长刀挂在他腰间,他正按着刀柄,和陆小凤对上眼后,干脆也走上前来。
                  “打扰。”青衣人略一拱手,开口道,“敢问二位,可知晓去云中岛的船停在哪里?”
                  这人正是先走一步的燕歌。
                  当然,他只能得到二人异口同声的一句“不知道”作为回答了。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9-05-16 09:59
                回复
                  2025-08-12 10:54:36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敢情你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来着。这该如何是好?”徐白眉一拍脑袋,苦笑着骂道:“要不是那劳什子云中君发帖邀请,谁会来这个鸟地方?他连地方都不写清楚,倒给我们出上了难题!”
                    陆小凤道:“你也收到了请柬?怎么收到的?”
                    徐白眉莫名其妙道:“你几时变得这么爱说废话,如果没有请柬,我们难道还大老远跑来这里喝椰子水?请柬是佟家酒铺的老板给我,再往前查就只有一个小叫花子。那你呢?”
                    陆小凤并未回答,只是看向燕歌,口中道:“我们要找的也不一定是条船。”
                    燕歌侧头道:“据说云中岛的位置时刻都在变化,三十三年前流传出的那张航线图,现在已并不顶用。若是无人接引,不可能找到云中岛,所以一定有接引我们的人。那人虽然不一定呆在哪条船上,却也一定是乘了船,才能来到这里。”
                    徐白眉笑道:“这位小兄弟说得有理,不知道怎么称呼?”
                    燕歌犹豫片刻,实言道:“燕歌,《燕歌行》的燕歌。”
                    徐白眉道:“好名字!老夫徐白眉,双人徐,眉毛就是白眉。这是陆小凤,名字像个姑娘家家的,人倒是没这种毛病。”
                    陆小凤皱眉道:“什么叫‘没这种毛病’?”
                    他皱眉的时候,唇上的胡子也会跟着压出一样的弧度,很是有趣。燕歌也不禁多看了两眼,才道:“天色不早,得尽快去问人打听,免得迟到。”
                    陆小凤道:“今天不是四月初三?”
                    燕歌道:“离四月初四还有两个时辰。”
                    徐白眉吃惊道:“你可真是准时!”
                    陆小凤忽然笑道:“我就不同了,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更是一个懒人。懒人遇到这种麻烦的事情,通常都会不太情愿地拖上一拖的。”
                    燕歌道:“你既然不想来,又何必来?”
                    陆小凤竟然点了点头,一副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的夸张模样:“你说得对,简直太对了。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把自己赔进去。虽然我上没老下没小光棍一条,可毕竟还有自己这条命惜,我回城喝椰子水算了,也省得被别人当傻子一样戏耍。”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就真的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来路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林后,只留下燕歌和徐白眉二人面面相觑。
                    “他说得对。”
                    燕歌冷不丁冒出一句,随即也转过身,却和陆小凤背向而行,仍朝着海边去了。
                    徐白眉看了看燕歌,又看了看来路,忽然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小子说得实在很不错,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讲人话呢?”
                    “关西铁掌”从怀里取出自己的请柬,凝视许久,神色几番变幻,终究是长叹一声,再度迈开了脚步。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9-05-18 23:07
                  回复
                    我码字速度像育碧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9-05-18 23:07
                    回复
                        不出燕歌所料,半个时辰后,在一处浅水的野塘边,他再一次见到了陆小凤。
                        “看来我和燕兄还真是有缘分。”陆小凤自来熟地近了称呼,“不过你怎么会来得比我还迟的?”
                        “因为我先去找了船。”燕歌沉声道,“但船上没有一个人。”
                        他走到陆小凤身边,两人一齐望向野塘的另一头。一个斜戴草笠,叼着烟袋的老人坐在塘边,独自垂钓。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可是这老人的身后却足站了七八个人,其中不乏佩刀带剑者。最惹眼的是一名白衣少年,他长相很英俊,腰上那柄黑鞘长剑也绝非凡品,可他身周却仿佛萦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生生将其他人阻远了一段距离。
                        燕歌道:“那钓叟便是云中岛的接引人?”
                        陆小凤四下环顾一周,道:“八九不离十。我们也过去吧。”
                        两人未动轻功,沿着塘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当场一片静寂,没有人出声,只有几道目光先后扫来。但陆小凤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他疏开眉头,朗声笑道: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看来诸位是皆要做这咬饵之鱼。”
                        话音甫落,这七八个人里还没有一个应声,那钓叟却先扭过了身,操着一口腔调古怪的官话,笑道:“我们岛上的人也都叫我太公,不过我不姓姜,姓陈。你们可以叫陈太公。”他说话时烟袋离了口,能看见一口被油烟浸黑的、残缺不全的牙齿。他的年纪的确已经很大了,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衰老的皮肤都在述说这个事实。但他的一双眼睛仍然清明,坐在那里时,腰背也挺得很直。劳动的活力依然存在于他的身体内,这一点任谁都看得出——尽管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姜太公钓的是伯乐贤君,不知陈太公又想钓些什么?”
                        众人身后又响起一道听来很温文、很悠然的声音,转头看去,声音的来源却是在远处,被发声者以内力技巧送到这里,就好像响在众人耳边。
                        来人竟又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又穿了一身白衣,但没有什么冷气,反而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看起来礼貌可亲。他身后半步还有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略施粉黛,气度高华。这两人一般打扮,俱是白衣白靴,束着长长的白麻发带。
                        他们似乎是在戴孝,因为远行不便,才简省到这种形式,但看起来也不是很伤心,那女人还化了妆。燕歌打量着他们,暗觉奇怪:他们总不会是想去岛上许愿复活死者的,既然如此,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去云中岛?等等,这两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好像是柳云修和柳月白!他不太确定地想。他并未真切瞧见过这二人的相貌,时隔月余,印象更是早已模糊。
                        难道柳湖东的死真与云中岛关系匪浅,甚至让柳家姐弟亲身到此追查?从时间来看,这二人动身不会比他晚上多少。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19-05-21 23:29
                      回复
                          “我想钓到什么……”陈太公咬着烟嘴,含糊不清地嘟哝,“我什么也不想钓,这塘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他嗤笑一声,把钓竿和斗笠都放到一边,伸了伸腿,舒服地叹出一口气。“老啦……哎,你们要是站得累了,这边上还有些木桩子可以歇脚,都站着做什么?”
                          众人眼神交错间,一名穿着华贵,衣饰考究的蓝衫客开口道:“敢问太公,我们这些人想去云中岛,要如何出发?”
                          扮相像个年轻商人,但武功不低,是用剑的好手。陆小凤和燕歌眼神扫过,各自做下判断。
                          陈太公笑了笑,道:“不急,云中君特意嘱咐我这老头子,请柬上写着四月初四,我得等到时候,再给客人们交待。”
                          燕歌微微一怔,和陆小凤对上眼神,后者低声笑道:“看来你这习惯果真不错。”
                          柳家姐弟在旁耳语片刻,脚跟还没站稳,就又离开了这里。其他人则都未动作,仍站在原地吹风。过天约莫再一个时辰,燕歌和陆小凤也无事可做,只好依言捡两块干净地方坐下。陆小凤时不时看看来路,从行囊里变出些新鲜瓜果与燕歌分食。陆续又有不少人找来,里外围了几圈。
                          今夜月明星稀,天光颇亮,陆小凤又一次望来路时,就看见了两个人:一个身形佝偻,手提胡琴;一个身材高大,却正是他问过路的“五绝刀”邢老五。
                          但邢老五不会来了,这个人也不会是邢老五,而是易容高手司空摘星。
                          陆小凤啃一口瓜,忽然察觉身边的燕歌不太对劲——他虚抚在刀柄上的手甚至有些发抖,刀身与刀鞘不断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的目光也随着陆小凤望向了相同的地方。陆小凤没来得及多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先一步站起身来,摇头叹道:“冤家路窄。”
                          他也不管燕歌是否配合,就把人硬拉出了人群,主动迎向“邢老五”——与他同行的提琴老者则当然是说书人。那“邢老五”见陆小凤竟同燕歌一道过来,一时僵立在原地,有些进退为难。
                          燕歌走到人面前,双眼中几乎冒出了实质的怒火,勉强克制着声音,咬牙道:“你来做什么?”
                          “邢老五”左右看一眼,没说什么,只从袖里抽出张请柬,紧攥在手里,好像怕被燕歌夺去。
                          燕歌抬起手,又迟疑地放下,道:“你、你难道收到了请柬?”
                          “邢老五”叹道:“你为何不想想,这就是天意!”
                          燕歌道:“天意没有一定要你去云中岛。我说过我会把整件事查清楚,不用你去添乱。”
                          “邢老五”一振腰间刀鞘,佯怒道:“你当我老不中用吗?”
                          燕歌头脑已冷静下来,目光跟着他的动作一转,便忽然愣了一愣:“你……”
                          “邢老五”道:“我怎么?”
                          燕歌道:“你不是一直把刀别在左手边……”
                          陆小凤晾在边上瞧了半天热闹,见司空摘星露出破绽,忍着笑别开眼,才发现不远处还站了两个人:柳月白和柳云修去而复返,手里还都捧着一个插竹管的椰子,好像也在看这边的热闹。他朝二人无奈地眨了眨眼。柳月白垂下眼帘,轻哼了一声;柳云修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毫无反应。
                          陆小凤仍微笑着,不动声色地转回目光,对燕歌道:“他不是你师父,是黑榜挂名多年的神偷,司空摘星。”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24楼2019-05-21 23:30
                        回复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回也算是帮了你。”
                            燕歌想着陆小凤开解他的话,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因司空摘星和说书人站到了前头,他便往人堆里一杵,不肯再动半步。
                            不待多久,子夜时至,陈太公身上不知何物一声脆响。老人低垂着头,慢慢收起钓竿,一边起身,边长叹了一声。
                            “图什么……”
                            他转向众人,高声道:“我这儿带来六个人,上你们六条船。我们的船在前头带路,也可以拉人,就十四个,不多不少。记住,每条船上必须有我们的人带路,再有别的船想跟的话,后果自负!”
                            仍是先前那名蓝衫客问道:“那么就是说,只有这七条船能到云中岛?”
                            陈太公道:“是!”
                            蓝衫客沉吟片刻:“这七条船又是如何选法?”
                            陈太公道:“我们的人都下船去倒货了,怎么也得折腾到明天,最早是晌午出发。你们自己合计,选出六条船,晌午之前来接人就成。”
                            话音落下,人群一阵骚动,立刻有不少人转身离开,看来已有目标。不远处已响起了喊船和招人的声音。
                            蓝衫客依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拢袖望了片刻,笑道:“那么太公船上那十四个名额呢?”
                            “想来就来,先到先得。”陈太公道,“不过船上缺人手,你们得搭手帮我干活。”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自角落传来,一个满面病容的年轻人,倚在一位美妇人怀里,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吐出来。美妇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却好像让他咳得更厉害。
                            陆小凤盯着她乌青锋利的长指甲,有些忌惮地眯了眯眼:“佘夫人。”
                            燕歌道:“‘毒娘子’?听说她练苗疆邪功,须以壮年男子为炉鼎吸取阳气。她怀里的就是这一任佘老爷?”
                            陆小凤点头道:“命不久矣,可惜了。”
                            二人交谈间,那边说书人又开口追问陈太公,他们这些老弱病残还是否能上船。
                            陈太公迟疑道:“那就、来几个能干活的就成……哎,没事,大不了辛苦点,我这身子骨还吃得消,可比好些年轻人强!”
                            “有谁想去的,就跟我来吧。”他环视一周,大步走向了海边。
                            说书人像是早有打算,毫不迟疑地跟在后面,随后是司空摘星和那蓝衫客,佘夫人和佘老爷,还有那冷面的白衣少年。奇的是,柳家姐弟竟未离开,也跟了过去——燕歌分明刚见过南湖柳家的船。
                            “怎么样?”陆小凤拍了拍燕歌的肩膀,眼中隐约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好奇。
                            燕歌没有回答。
                            他只是迈开脚步,用行动代替了语言。
                          (敬请期待)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9-05-21 23:30
                          回复
                              陆小凤从船舷一侧转到船头,百无聊赖地走近水娃,小孩脑袋正往下一砸,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睛。
                              “困就回去睡。”陆小凤扯了扯他扎高的马尾。
                              “嗯……”水娃揉着眼,本想起身,膝头横的一摞请柬却滑下去,散了一地。
                              “哎,不成!”他立马精神过来,慌忙地把它们一一拾起,“我得在这儿收请柬,还是你回去睡吧。”
                              陆小凤道:“我是野猫成精,人称夜猫子,不用睡觉。”
                              水娃噗嗤笑了一声:“什么野猫精,这种骗小孩的话,我老早就不爱听了!”
                              陆小凤道:“哦,你不是小孩吗?”
                              水娃板着脸道:“不是。我念完学了,是大孩。”
                              这小鬼一定和司空摘星很投缘……陆小凤好笑地想着,又去揪水娃的辫子,却被他不耐烦地打开。他只好收回手,讪讪地摸上胡子。“你们岛上的小孩还读书吗?”
                              水娃道:“至少也得去读几年。我跟太公去管渔港,就没有再念下去。”他跳起来,使劲跺了跺船板。
                              陆小凤道:“那再念下去是做些什么?难道去当官?”
                              水娃迷惑道:“当官?你是说山上的神官和神使吗?”
                              陆小凤使劲擦着胡子,觉得自己或许该换个思路打听。他正欲开口,耳朵忽然一动,转身望去。舱门的木板打开,一个青面汉子从船舱里钻出来,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人便是南海扬名许久的“覆浪手”汪海涛,头顶斗笠,一身粗布短打,作寻常农夫打扮。他双掌宽大,骨节分明,却润泽水滑,不像是田间劳作的双手。习练掌法多半会在手上覆一层厚茧,兼且粗砺,可这人一身功夫尽是在水里练出,因而与常人不同。
                              水娃挠了挠头,奇怪道:“你是不是后半夜才上来的?怎么也不睡觉,一大早又跑出来?”
                              “我睡过了!”汪海涛笑起来也像个老实憨厚的种田人,看着全无心机。“这条船可真不错!”
                              水娃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我们村最好的船!”
                              汪海涛“嘿”了一声:“你们村?”
                              水娃道:“就是云下村。”
                              汪海涛道:“云中岛上是什么样的?不止你们一个村子吧?”
                              水娃道:“还有个云中村,但是和我们都没什么来往,我也没去过……唔,就这五个。”
                              “五个?”陆小凤和汪海涛异口同声。
                              水娃道:“云下村在神山脚,绕山东南西北四个,加起来总共五个,怎么了?”
                              陆小凤道:“你说的神官和神使,就是住在那座神山上面?”
                              水娃摇头道:“云中君和神官大人们住在山上,神使住在村子里,但是也会上山。”
                              陆小凤道:“他们住在云中村吗?”
                              水娃迟疑道:“应该不住在那里……我也不知道,你们可以去问问太公。哎呀,要是阿生在就好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囔,“阿生就喜欢和大人打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你们的问题一点也不比他少!”他又大声抱怨了一句,四处张望,好像恨不得赶快找些别的事情做,好摆脱他们无休无止的提问。三个人的眼光这时便一同落向了岸边,拖着板车走来的一伙人。
                              熹微的晨光里,陆小凤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9-06-06 22:55
                            回复
                              2025-08-12 10:48:36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你们的问题可一点也不比他少!”他又大声抱怨了一句,四处张望,好像恨不得赶快找些别的事情做,好摆脱他们无休无止的提问。三人的眼光这时便一同落向了岸边,拖着板车走来的一伙人。
                                熹微的晨光里,陆小凤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
                                帮船夫们推着车的正是“关西铁掌”徐白眉。
                                陆小凤猛一纵身,跃上岸边,扬声道:“我以为你不打算来了!”
                                但徐白眉目不斜视,抱起一个大酒坛,走过他面前,好像忽然变成了个完全不认识陆小凤的聋子。
                                陆小凤愣住,张了张口:“徐……”
                                他叫半声,又住了嘴,紧盯着徐白眉的背影,神情像是沉思,又带着几分迷惑。
                                “朋友,借个道。”
                                陆小凤回过神,让开道路,这才注意到身后不是船夫,而是个高大健硕的年轻人,腰挂海南剑派的云纹长剑,身穿海南剑派的云纹长袍。那件袍子虽然是为他量身定做,但套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有些突兀。他并不太适合穿长袍。
                                “朋友是海南剑派门下?”他忍不住道。
                                “当然。”年轻人向他抱拳行礼,“在下蒋中明,家师就是江锋余。”
                                他说话口音颇重,一听便是土生土长的海南人。
                                “陆小凤,无门无派,浪人一个。”陆小凤也随意地一拱手,“你来得很巧,这条船剩下最后一个名额。”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9-06-08 15:4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