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们所见这是删帖重开后发的修整版，楼主强迫症晚期没得救了

《序章·壹》
夕阳将天上的云染上不安的橙红色。
白绾静坐在门槛上，捧着她早就烂熟于心的《黄帝内经》。谣叔又去昧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一想到山鬼谣一个侠岚在那个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的鼻息下不得不如履薄冰，担忧就像藤蔓一般在她心里疯长。每当她伤心难过或者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会翻开这本书逐字逐句的看，只是为了消解自己不好的情绪，不让它们显露出来。
“哎呀，别看了，眼睛还要不要了？”
来人不由分说地把书从她手中抢了去，双手交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咋咋呼呼的，不用猜就知道是宁彦。从小到大他一向是这样，肆意洒脱，我行我素。
白绾站起身，并没有正眼看他，只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书，向屋里走去。
“真不知道这医书有什么好看的，天天捧着像个宝……”
“你不会明白的。”
白绾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他一句。在宁彦看来，医书实在是过于晦涩难懂，他也想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从小就对草药情有独钟，连侠岚序都不去就喜欢待在钟葵老师那里。更奇怪的是，她的父亲，也就是他的老师并没有任何阻拦，而是很支持女儿去学这些对于一个三岁孩子还太难的东西，隔三差五的备好礼去钟葵老师那里询问女儿的学业，让她多教女儿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也不去纠结了，反正他更喜欢老师教他的堪舆和机关术。
冷淡疏离，不苟言笑，宁彦始终无法把现在的她和小时候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娃娃重叠在一起。他凝视着白绾淡然自若的背影，忽然觉得彼此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宁彦知道，自从十年前老师牺牲后，那个爱笑的白绾就再也回不来了。
“明天我陪你去采药吧，你都闷在屋里好几天了，再不出去晒晒太阳就该长蘑菇了。”宁彦大步流星地追上白绾，拽住她的胳膊说道。
“我知道你不放心山鬼谣，出去散散心总比在这里干着急要好得多啊。大不了……大不了我悄咪咪去昧谷看看？反正那地方我熟得很，偷摸进去几百次了也没人发现得了我。”宁彦双手搭在白绾的肩膀上，安慰似的轻拍了两下。
“那样太麻烦你了。”
白绾抬起头，有些木讷地笑着看他。她当然信得过宁彦哥哥的实力，只不过让他因为自己的事情丢下手头寻找无极之渊线索的任务，还要冒这么大风险，她实在过意不去。
“不麻烦，等我回来你给我做一桌好吃的就算感谢我了。”他丝毫不客气，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好。”
第二天一大早上宁彦就叫她一起出门。这几天天气一直很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确实非常适合出来采药。白绾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仔细清点药篓里面的草药，之前因为担忧而一直波动的心绪慢慢安平了下来。
“日常防治风感表征、缓解水土不服、袪湿毒的草药差不多齐了，只差治疗外伤的芸香和醒神用的的银丹草了。”
“诶，不过是去趟昧谷，我又不干嘛，哪里需要这么多东西？”
“多准备一些总是没有错的，未雨绸缪总好过到时候发现少了什么再手足无措。”
宁彦无奈地笑了笑。他这个妹妹一向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而且今天本来就是出来陪她透透气的，便只是拿着药篓跟着她到处走，不再多说什么。走着走着，宁彦依稀感觉到前面有微弱的水属性元炁反应，还夹杂着一部分零力，于是展开了探知阵式。释放出一部分元炁，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远处有强烈波动的零力。根据他之前在昧谷侦查的经验，这零力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重零。
“哥，怎么了？”
“前面，有元炁反应，还有零力。”
“……嗯？”
“你过来自己看吧。”
宁彦示意白绾走到他的阵式中来。在探知阵式中，白绾看到一个清瘦的白衣少年眉目紧蹙，呼吸奄奄，狼狈地躺在地上。就算没有凑近去看，她也知道他被零力所伤凶多吉少。看到这样的场景，她想起当初父亲身中零毒被假叶打成重伤的样子，但那时她还太小，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无论是医术还是侠岚术，她都已经小有成就，对付一般的零不是什么问题。
“不能见死不救。”她哑着嗓子，用从未有过的音调吐出这几个字。
“嗯，人当然是要救的。可关键是，怎么救。”宁彦并没有否认她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一线生机，任何一位医者都不可能选择放弃。更何况，现在遇到危险的是玖宫岭的侠岚，是他们的同伴。
“根据我探知的情况来看，打伤他的零至少是五败。如果正面遇上，我们未必能有胜算。”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的月逐练得怎么样了？”沉思片刻，宁彦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谣叔说还凑合，我也不清楚他是觉得好还是不好。”
“山鬼谣说还凑合的话，应该是不差。”
“你能背的动我么？”
“……你的意思是？”
宁彦总是会问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白绾相信他绝对不是因为头脑发热才问出来的。
“我想办法分散零的注意力，然后你用月逐带他逃跑……那小子应该比我轻多了。”收起平时没心没肺的笑脸，他右手托腮微微抬起头。“刚好我身上还带了些零力样本，这下能派上用场了。”

“你真的有把握？”她不是信不过他的能力，只是对手的实力是个未知数，她没有办法不担心。
“嗯，只管相信我。”宁彦拍了拍她的肩膀。“闭炁。”

《序章·贰》
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宁彦“嗖”的一下就消失了。知道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白绾只能选择配合他，闭炁后小心翼翼地向宁彦探知到少年的位置前进。
宁彦找了个有通路的山谷口，闭炁后拿出零力样本。那是之前山鬼谣给他的假叶的零力，本来是在昧谷应急用的，但一直没用上。他见过重零联络同类的方式，于是也学着把零力按照之前看到的那样布置，顺着之前探知到的那股强烈波动的零力的方向放了一路，完事之后他就小心地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暗中观察。
“我敲，这零长的也太丑了……”
看到“猎物”上钩，宁彦心里先是窃喜了一下。随后鬼爪走近，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它的长相后，又忍不住小声吐槽。不管了，只要能引开这个**，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趁着鬼爪还没反应过来，宁彦发动月逐赶紧走人。只剩下鬼爪在风中凌乱，假叶大人为什么会用重零的方式叫它来这里？
确定了四周没有零力反应后，白绾背起少年，发动月逐原路返回到之前采药的地方，慢慢扶着他靠在一棵树上，跪坐在他身侧为他把脉。凝神细诊片刻，她发现他的脉象细若游丝，又试着通过他的侠岚印给他补充一些元炁。但就算元炁注入进去，也只是治好了他的皮外伤，无法进入他的炁穴。看来他的炁穴已经被零力堵上了，但万幸没有伤及心脉。
“还能抢救么？”宁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虽然炁穴受阻，但心脉没有损伤，应该能救。”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去慢慢想办法吧。”
为了减少颠簸，宁彦将少年拦腰抱着，一路走回到他们住的屋子，把他平躺着放在床上。屋子附近有白绾事先布下的炁场，能够屏蔽元炁反应。所以他们并不需要担心零会找过来。
“看起来不太妙啊……”宁彦轻按着少年的额头再次展开探知。“他身上的零力有腐蚀性，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他的炁穴。”
“得想办法把这些零力去掉，不然他恐怕撑不了多久。”
白绾看着少年毫无血色的面容，蹙了蹙眉头。少年的五官看起来并不惊艳，但他的长相确实算得上清俊。微长的刘海垂下一段流畅的弧线，更显得他脸型十分精致，深蓝色的头发却把他的面色衬得无比苍白。
“我之前试过给他补充元炁，但并没有很明显的作用。如果强行蒸发零力的话，我担心会对他的炁穴有所损伤。”
“那你打算怎么做？”
“恐怕只能冒险试一试针灸了。”
少年的症状让白绾想起前些天元贞堂的老堂主接诊了一个中毒昏迷的病人，用的就是针灸疗法。当时她就在边上给老堂主当助手。虽然眼前的少年并不是中毒，但他确实是穴位经络受阻。治疗的关键就在于打通经脉，从而清除炁穴内的零力，这一点倒是类似于之前那位病患。老堂主说过，针灸对于这一类的症状颇有奇效，这次也必然值得一试。
“哥，麻烦你帮我把他的上衣脱下来。”
白绾卷起衣袖，用元炁在半空中凝出水珠，继而这些水珠渐渐拉长凝固成一根根发丝般粗细的针。宁彦三下五除二就把少年的上衣褪去，叠好放在枕边。白绾用浸了温水的软巾从容舒缓地将少年裸露的上半身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接着开始在他的炁穴处下针。
“不错，动作倒是很麻利，看来以前我没白让你扎那么多针。”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动真格的给病人针灸，宁彦知道她此刻虽然看起来从容自若，心里却是惴惴不安，便想着通过打趣让她宽一宽心。
“他的元炁是水属性，金生水。”虽然确实有些心慌，但她的头脑依旧很清醒。“如果通过这些针向他的炁穴注入金属性元炁，应该可以促进他体内的元炁自生。”
即便已经过去十年，她还是很清楚地记得小时候钟葵老师为受伤的两仪侠岚排除零力，就是运用五行相生的原理。注入的相生属性元炁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够使伤者体内的元炁自生，直到逼出侵入炁穴的零力。只不过眼前这个少年的炁穴表面是被完全堵上的，她只能通过针作为媒介来给他注入元炁。
“那开始吧。”
宁彦将自己的元炁沿着每一根针均匀地注入进去，没多大会儿就有一层淡紫色浮了出来，形成薄膜状。白绾用特制的容器将浮出来的零力收集了一部分，释放元炁包裹住剩下的，一瞬间将零力蒸发得灰飞烟灭。宁彦继续注入元炁，他的元炁越来越难以渗下去不说，而且也没有零力再浮出来了。他又坚持了半柱香的时间，额前渗出汗珠，显得有些疲惫。
“奇怪了……怎么剩下的出不来？”宁彦有些郁闷地挠头。
“我记得钟葵老师在给人排除零力的时候，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白绾给他倒了杯水，又递给他一条帕子。“更何况，你不是说打伤他的零至少是五败么？”
“我从十二岁开始就在收集零力样本了，但这么诡异的零力还是第一次见。”宁彦看着收集零力的容器，皱了皱眉。“我觉得有必要去告诉山鬼谣，跟破阵统领知会一声。”
“所以，你非得去昧谷了是么？”
“是的……而且，为了确认零到底知不知道无极之渊的位置，我也必须得去趟昧谷，否则……”
“否则，你担心浮丘老师会有危险。”

《序章·叁》
宁彦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快全黑了。白绾坐在书桌前，将少年的病征以及自己之前施针的一应过程都详细记录下来，留作备案。因为不能确定少年什么时候会醒，她连屋里的照明都换上了油灯，就怕他醒过来会发现，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很可能就瞒不住了。
油灯终究不像元炁那么方便，灯上的火焰慢慢变得微弱，屋里的灯光也昏暗得快要看不清字了，白绾只好起身来自己修剪灯芯。
“爸爸……爸爸……你不会有事的……”
“不要……不要丢下我……”
她刚刚修剪完灯芯，就听见少年断断续续的呓语。走到床边，少年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身上也不停地冒着汗，吸气越发短促起来。白绾见状先是想确认一下他的体温是否正常，但她的手背刚刚触到他额前的瞬间，一阵滚烫刺痛了她的神经。掀开被子，她发现床单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出汗说明她之前施针确实起了作用，但如果一直放任病人睡在湿透的床上，恐怕还会感染风寒。但现在哥哥没在，她只能亲自给他脱衣服……想到这里，白绾不禁一阵脸红。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这样照顾过谁，就连她爸爸都没有，现在却要扒光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但她仔细想想，这都是为了救人，而且等他好起来，是要让他离开的，自己确实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于是她硬着头皮脱掉他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拿来一条干净床单裹着他拦腰抱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给他擦完身子，又用元炁敷了他的额头。这样大概重复了两三次，确认少年已经熟睡，仔细帮他盖好被子之后才放心去哥哥房间把他的衣服还有打湿的床单被褥拿出来洗。
忙了一夜，白绾隐隐有些疲倦之意，但还是强撑困意注视着正在烹煮的药罐。
药还没煮沸，她拿来一块干净透气的白布蒙在脸上。谣叔和宁彦哥哥都说，她长得太像她父亲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让玖宫岭的人看到她的脸比较好。
过了片刻，药罐的盖子因为水汽开始抖动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用元炁降了降温，将药倒进一只瓷碗里，确认温度合适，才端着药朝屋里走去。她走进门，发现少年一只脚刚着地试着下床，差点摔下去。
她反应很快地把药碗放在桌上，赶紧过去扶他在床上坐好。看见他醒来，她心里暗自高兴，之前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我这是……在哪里？”少年一脸懵地打量着她。
“这是我家。”白绾只是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的问题，避免扯到其他。
“我的衣服……”
“你等一下。”
白绾走到院子里，从晾衣架上拿下早就用元炁洗干净的衣服走进屋里，坐在床边扶着少年帮他穿上。
少年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动作半点没有拖泥带水，甚至连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不由得面红耳赤，想起自己一醒来就躺在人家床上一丝不挂，估计是已经被人家看光了。他刚想开口说自己来，却发现手臂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呆呆地坐着看她为自己穿好衣服。他发现自己衣服上的脏污都不见了，而且干净得像新的一样，穿在身上感觉比以前舒服很多。
“……我还没死？”少年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光天化日的，别把死字挂在嘴边，不吉利。”白绾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在他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然后从桌上拿来药碗。“快把药喝了。”
少年本来还在迟疑，但腿上的痛感十分真实。确信已经脱离了危险，他松了一口气，腼腆地朝她笑了笑表示感激。白绾将盛药的碗递到了他的嘴边，不紧不慢地喂他喝下去。他并没有想着要拒绝。虽然没有看到她的整张脸，但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候，莫名觉得她的眼睛特别清澈干净，就像……就像辰月一样。只不过她的眉眼比起辰月少了几分甜美，更端庄一些。就算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也藏不住她浑身上下透出的那种远离喧嚣，一尘不染的气质。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还伤的这么重？”
看着他把药喝完，白绾将他喝药的碗放在一边。
“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白绾有些意外他的反问，这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自己在非礼他，但下一秒她又不觉得奇怪了。换作是自己重伤昏迷，醒来后却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衣服都不见了，也会觉得不太适应的。
“是我哥哥引开了追杀你的怪物，我才有机会带你回来。”她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会说漏什么。
“你哥哥？”
少年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从他醒来到现在，他确实没发现她身上有任何元炁或者零力反应，暂时也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她应该是个普通人。她说是她哥哥引开了鬼爪，但是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普通人能怎样把鬼爪引开，却很清楚一个普通人落到零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白绾低下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你别太难过了，毕竟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不是很擅长安慰人，看着她好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好。
“对了……我是因为出来执行任务，一不小心就被零盯上了，没能逃的掉，所以……”
“你说，那怪物，是零？”

白绾明知故问。她知道他是侠岚，眼前这个人却并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救他是出于好心，但绝不能因此露出破绽让他察觉出什么，不然对于谣叔，对于破阵爷爷的计划，可能是大麻烦。
“嗯……”
他很识趣地不再往下说，怕她因为哥哥的事情更加担心难过。之前只顾着和她说话，直到她凑近按压他的肩颈，他才注意到她淡淡的黑眼圈。就算蒙住了下半边脸，疲惫的神色也是藏不住的。他大概能想到她是怎样照顾重伤不醒的自己，一直等着自己醒过来。他心里十分感动，除了他的父亲，似乎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上心过。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你再试试看把手抬起来。”沉默一阵过后，白绾岔开了之前的话题。
“……好。”
他强忍着酸麻和疼痛，只能勉强抬起右臂。他发现自己就算用尽身上所有力气，也无法抬起左臂，而且左臂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白绾又给他把了一次脉，脉象比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他的炁穴内还是残留了一些零力，但腐蚀性的那部分已经被去掉了，排除剩下的零力只是时间问题。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有点累了。”沉默了半天，她准备扶着他继续躺下。
“哎，那个……我的伤，到底怎么样？”
“哎什么，我有名字的。”
“哦……抱歉……”少年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不太礼貌。“我叫千钧。”
“你叫我琉璃就好。”扶着千钧躺下后，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琉璃……他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和她很搭。

《序章·肆》
“我爸爸才不是害人精！你们胡说！”
一个小豆丁被四五个高他半个头的男孩子围着，一身白衣服上到处都是脏污，头发也被弄乱了，活像个小乞丐。但就算是被人欺负，他也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他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爸爸的坏话。
“你不承认也没用，事实就是事实！就是他害死了跟着他的四象侠岚！”
“既然他不肯承认，那咱们就打到他承认！”
说着，几个孩子摆出一副要动手打人的样子。为首的孩子刚要把手里的沙土洒在小豆丁身上，一颗石子不轻不重地刚好打到他背上。
“谁啊！有本事站出来！”
孩子头气急败坏地大喊，转过身只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牵着一个年轻男子的手正往这边走过来。
“容……容祁老师……”看到年轻男子正板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几个孩子都开始心虚起来。
“对了爸爸，上次九方欺负游不动，爸爸是怎么罚他的来着？是抄书呢，还是跪小黑屋呢？”
小女娃娇憨的声音响起。说到抄书，她还双手交叉，径直盯着那几个欺负人的大孩子，意味深长地拖了拖长音。
“以多欺少，算什么男子汉？”
虽然容祁的语气还算平和，但仅仅是见到他这铁一般的面孔，那四五个欺负人的孩子也都吓得腿软了。
“容祁老师……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其中一个孩子带着哭腔呜咽道。
“道歉。”容祁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什……什么？”孩子头虽然觉得害怕，但还是没那么容易甘心。
“我不想重复第二次。”容祁的语气变得更加冷硬。
“千钧……对……对不起……”
孩子头实在没办法，如果这时候他还不道歉，容祁老师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爸妈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顿打，还会扣零花钱……
“每个人回去写一份检讨，明天贴在侠岚序门口，再把《弟子规》抄完十遍，三天后扰龙老师会一一检查。”
“是……容祁老师……”
容祁话音刚落，那几个欺负人的孩子就连滚带爬各自跑了，头也不敢回。
“呀，他们也太过分了，居然还打脸。”
小女娃跑到小豆丁身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小豆丁只是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小女娃从衣服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陶瓷小盒子，用食指沾了一点，便小心翼翼地往小豆丁脸上的伤处均匀抹开。
“你忍着点哦，会有点疼。”
“……谢谢你……”小豆丁腼腆地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容祁老师，我……我要去找我爸爸了……”
“等一下。”小豆丁刚刚转身要走，小女娃拽住他的手。他回头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把这盒药膏拿去吧，要记得每天都涂在伤口上，不然脸上留疤很难看的。”小女娃拉过他的手，将盒子放在他手心里。
“这个，我不能要……”小豆丁看她握着自己脏脏的小手，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拿着吧，你爸爸肯定也不想天天看着你脸上这么丑的疤。”小女娃说着拿出自己最喜欢的小梳子给他顺了顺头发。
“那……谢谢你了……”小豆丁实在拗不过她，只能接过盒子仔细收好。
白绾趴在桌上缓缓抬起头，揉了揉被压得发麻的手臂。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也从来没有梦到过这么久以前的事情，还有她爸爸。似乎那次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豆丁了……
刚才那个人说，他叫千钧。是重名么？还是说，这世上居然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现在她懒得去想这么多了。从昨天她和哥哥把千钧带回来之后她就没吃过东西，而且千钧那么久没吃东西肯定也饿坏了。她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往日从容淡然的模样。
千钧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他已经跟弋痕夕老师他们失联一天多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正担心，门外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白绾端着一个精致的木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百合粥。她把托盘放在床边上，就扶他坐起来。
闻到食物的香气，千钧的肚子立马咕噜咕噜叫起来，在安静的小屋里十分响亮。他红着脸不敢看她，心里暗暗骂自己太不争气。
“噗嗤……”
白绾被他这个样子逗笑了。以前在接诊的时候，她也给小孩子医治过。喂东西给他们吃的时候她见过大声哭闹的，也见过乖巧听话的，但像他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她觉得他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特别可爱，和谣叔，还有宁彦哥哥都不一样。
千钧见她笑出声来，耳根都开始发烫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吃吧。”
看他一脸窘迫不敢抬头，她舀了一小勺粥递到他嘴边。
“你……为什么要一直蒙着脸？”
千钧抬起头看着她，对上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很想亲手摘掉蒙在她脸上的那块布，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究竟长什么样。可是他的手还是使不上力。
“我长的太丑了，怕吓到你。”白绾实在没辙，就随便编了个理由。
“抱歉……我不该问的……”
他虽然不太相信这个理由，但还是很配合地吃下她喂给他的粥。从小到大，除了爸爸，他从来没有被别人喂过饭。千钧看着她端着粥碗一勺一勺喂他吃的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涌上心头。
“我平时吃这些习惯了，但没想到你吃不惯这个……”

喂他吃完粥，白绾看着他有些难以形容的奇怪表情，把勺子放回碗里，又把碗放在一边。
“没有，很好吃……只是，麻烦你一个女孩子亲自喂我，我实在过意不去……”说着说着千钧又脸红了。
“现在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我多担待一些也是应该的。”白绾柔柔笑道。
“说起来……我想冒昧的问一句，你是怎么让我醒过来的？”他其实早就想问了，可一直没逮到机会。
“针灸。”她并不打算隐瞒。
“针灸的话……是要脱衣服的吧？”
他以前听说过针灸这种疗法，就算没有亲眼所见，他也大概知道针灸是要把针扎进穴位里的。如果不能清楚地判断穴位所在，是不可能完成的。按照他之前的伤势，恐怕是要把上半身全都露出来才行……再严重一点的话，甚至……
“嗯……”白绾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序章·伍》
“我爸爸跟我说过，除了我自己，只有我的妻子才能脱我衣服……如果让别的女孩子看见我的身体，是要对人家负责的……”
千钧红着脸，有些支支吾吾，语气却一本正经。被鬼爪盯上以后，他本想着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同伴陷入危险。辗迟资历尚浅，而且他的火属性刚好被鬼爪克制，辰月又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如果她受到伤害，自己就更加过意不去了。弋痕夕老师说过，玖宫岭和鬼爪交手的记录少之又少，他也担心老师会遭遇不测……只是没想到，自己引开鬼爪之后身受重伤，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救下。这原本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他从没想过会和辰月以外的女孩子有了肌肤之亲……
“谁要嫁给你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几乎是吼了出来。以前宁彦哥哥再怎么不正经，也从不拿这种事情跟她开玩笑，但现在眼前这个人分明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她却控制不住地恼羞成怒。她这个人真的很难生气的，因为书读得多了，她早就学会将所有负面的情绪深藏心底，再慢慢消磨掉。只不过像现在这种情况，她从来没遇到过，一时竟失了分寸。
千钧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知所措。他没想到一个婉顺温柔的女孩子居然能被自己惹的发了这么大脾气。
“对不起啊……你是病人，我应该多担待你一些，不该发脾气的……”
白绾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双手下意识地握住他的左手。
“没事的，是我唐突了。”
千钧先是微笑了一下，又看向她的双手，一时竟看呆了。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医女，居然能有这样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的一双手，甚至比辰月的还要好看。
白绾注意到他灼热的目光，急忙松开。
“不过，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天职，要是天下的医者都像你这么迂腐，那得耽误多少人命？”
白绾学着宁彦平时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像是在说服千钧，也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像你这么厉害的大夫，诊金一定不少吧？”见识过她高超的医术，又听了她刚才那一番话，千钧都开始有些佩服她了。
“你放心，我不会收你钱的。”
白绾不太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肯定是付不起诊金的。
“……为什么？”
千钧不解，明明她这么辛苦的救了他，照顾他，救命之恩要他怎么报答都不为过，区区诊金又算得了什么？他现在是给不起，但等他找到了同伴，一定会回来补上，再好好答谢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是叫侠岚碟对吧？”
她拿出一块四方形的金属牌子，那是她给他洗衣服的时候拿下来的。
“你怎么会认识侠岚碟？”千钧瞪大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我很小的时候，有个侠岚为了保护我，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说着，她微微低下头，眼中隐隐泛起泪光。因为那正是她的父亲。“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
“你救我的恩情，我也不会忘的。”千钧很认真地说道。“等我找到同伴，一定……”
“不。”她端起空碗，站起身来背对着他，怕被他看到自己快要决堤的泪水，但声音里已经夹杂了细微的哭腔。“等你伤好，你就离开这里，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
……
十二年前，成天殿。
容祁坐在正殿后门的台阶上，若有所思。
“爸爸，这次破阵爷爷给你什么任务呢？”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朝他跑过来。
“这次啊，爸爸要和鸾天殿一起去阻止零的阴谋。”容祁揉了揉小女娃的头顶。
“阴谋？那是什么？”小女娃睁大眼睛仰望着他。
“你还太小，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作为镇殿使，神坠守护者，给他的任务一向高等级，自然也比别人的任务更加复杂，更加危险。这些他当然不会跟他还不到四岁的小女儿说。
“嗯……既然是零做的事情，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白绾学着宁彦假正经的语气说道。
“小机灵鬼。”容祁弯起食指轻轻划过她的鼻梁，看着她傻笑。
“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她的两只小手抓住他的膝盖左摇右晃，眼睛急切地盯着他，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这可不好说啊。”容祁左手扶额摇了摇头。
“呜……爸爸一出去执行任务，就把我丢在钟葵老师那里，好几天都不回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白绾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好多人都说，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再哭就成小白兔了，到时候爸爸真的不喜欢你了。”容祁掏出帕子抹去她的泪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脸。
“那我不哭，爸爸早点回来好不好？”白绾接过帕子自己擦着眼泪，容祁看她这样子实在是没辙。
“这个送给你。”他取下一直贴身戴着的吊坠，戴在她脖子上。
“诶，这不是爸爸最喜欢的么？左师爷爷送的。”白绾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獬豸扳指，钟葵老师告诉过她，这是容祁当上神坠守护者的时候左师送他的礼物。
“对啊，所以这个只能送给爸爸最喜欢的小宝贝儿，浮丘老师和宁彦哥哥都没有。”容祁一把抱起她站了起来。
“想爸爸的时候，就可以看着它。”
“等这次任务结束，爸爸陪我去桃源山放风筝吧。”白绾拽着容祁的衣领撒娇道。
“……好，一定陪你去。”
……

在厨房用元炁把碗洗干净后，白绾静坐在宁彦的房间里，看着手心雕着獬豸的玉扳指出神。她记得有人说过，把一只风筝放到高空，再剪断风筝线，就能够消除一切的烦恼。小时候她总希望爸爸能够少些烦心的事情，多些笑容，也多陪她一些时间。但那个时候，成天殿的任务实在是太忙了，爸爸每次都会忙得忘了放风筝这件事。直到他最后一次带她和宁彦哥哥一起去妈妈坟前祭拜，他还是没能陪她放一次风筝……
“……琉璃？”
隔壁传来的人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听见千钧叫她，白绾急忙走过去，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一下，我的伤……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因为之前引得她羞愤，千钧说话细声细气，慢慢吞吞，生怕又说错什么。
“我也说不准。”白绾捋了捋自己耳边的碎发，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是大夫，怎么会不知道？”千钧极力压抑自己心中的焦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原本不会这样责问别人的。只是自己现在已经跟弋痕夕老师他们分开两天了，而且过去这么久，辰月居然一直都没有探知到他的所在，也没人来找他……他实在放心不下……
“世人对医者最大的误解，莫过于认为我们都是神仙，必然对病人的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他并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以前有人这样说的时候，她最多冷冷地给他们噎回去便不再多说什么。从医者的立场来看，他和别人并没有任何不同。但不知怎的，她心里觉得有些失望。
“如果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就一定是没有尽力，或者学艺不精。”
“琉璃……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
话刚到嘴边，千钧又噎了回去。他不知道是应该先道歉，还是先解释清楚自己和同伴失散的事情。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却在刚刚触碰到她衣袖边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向上，只能停在她手背和手腕的交界处。白绾看着他的手从一开始的不能动弹，到现在已经能稍微抬起来，还是感到些许的欣慰。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白绾蹲下将他的手放回他腿上，又安慰似的压了压他的肩膀。她看出了他的焦虑，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伤势痊愈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多想，那样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
千钧释然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她的话总能让他觉得很安心。

《序章·陆》
桃源山下。
“怎么样了？”
“对不起，弋痕夕老师，我还是探知不到千钧的元炁……”
“这都快三天了，千钧那家伙能跑到哪里去？”
“辰月，你先休息一下吧。”
一个刘海遮住半边脸的中年男子带着约莫十五六岁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坐在树荫浓密的一棵大树下，宁彦就躲在树上静静观察。这几个人应该就是破阵统领派来协助浮丘师姐的，但怎么看他都觉得，除了弋痕夕，剩下两个小屁孩子真的很多余。红头发的小子一看就毛手毛脚大大咧咧还缺心眼，扎马尾的小妹妹穿得一身珠光宝气又那么娇滴滴的，用探知找个人还那么费劲，而且他已经站在这里这么久了，她一个金属性侠岚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都开始心疼弋痕夕一个太极侠岚非得带着两个拖油瓶小鬼一起执行任务，这样下去，别说协助浮丘师姐，这几个小鬼别坏事就谢天谢地了。
既然已经跟山鬼谣确定过零不知道无极之渊的位置，自己打探到的所有消息也都成功放给了师姐，还是先回家去吧。诶等等，刚才那个小妹妹在找的，会不会就是两天前他救的那小子？如果是的话，一个四象侠岚探知不到白绾的炁场也确实不奇怪。看来他要再辛苦一下，送佛送到西了。
照顾千钧吃过晚饭，白绾将事先准备好的安神汤喂给他喝下。确定他熟睡以后，白绾又用水坎寒冰凝成针，在他的左臂和侠岚印的位置施针。
“看你俩的样子，可真像一对老夫老妻。”眼看要扎最后一针的时候，宁彦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胡说什么？”
以前宁彦经常招呼都不打突然就出现在她背后，她早就习惯了。但听到这句话，白绾吓得差点连针都扎歪了。
“你的眼神可骗不了人。”
宁彦一副欠揍的表情，还顺带着拖了拖长音。白绾没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在千钧手心稳稳当当地扎上最后一针。
“哎，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宁彦突然凑过来，肩上猝不及防地挨了一针。
“无聊。”白绾侧过脸，冷淡地回复他。
“啧，还真是……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宁彦拔掉她扎在自己肩上的针，随后左手两指按在千钧额前展开探知，在他记忆中看到了破阵统领交代任务的场景，以及他是如何孤身一人引开鬼爪，还有弋痕夕和刚才那两个小鬼。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我已经给他喝过几次三生草煎的汤药，做完这次针灸，他的伤就差不多能全好了。”白绾定了定神，显然不想再由着他开玩笑。“你回来的正好，如果再给他注入些金属性元炁，他能痊愈的更快一些。”
“没问题。”宁彦饶有兴趣地看着千钧被扎满了针的手臂。“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等他伤好了，要怎么把他送走？”
白绾怔了怔，发现自己确实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还是说，你根本舍不得让他走？”看她呆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宁彦打趣道。
“没有。”沉默片刻，她语气笃定地说出这两个字。
“既然没有，那就乖乖听我的。”
清晨的桃源山空旷寂寥，细碎的阳光从薄纱般的云层中透出。天光半亮，倒是让人心境格外疏阔。采集完一瓶甘露，白绾回到屋子里开始洗手下厨。做好一盘小米糕和一碗汤，她将它们小心放在托盘上，送去千钧的房间里。
她刚推开门，发现千钧正站着自己书桌前翻看自己之前记录的各种脉案和自己画的草药图鉴。
“这些东西，你能看懂么？”白绾将托盘放在餐桌上，开口打破了沉默。
千钧见她进来，尴尬地摇了摇头。他没学过医，当然是看不懂的，只能看看花样子像不像罢了。虽然他知道随便翻人家女孩子的东西不太礼貌，但好不容易能起身下床，手也能动了，他肯定是闲不住的。
“……你的字真好看。”
他心虚得像是被大人发现在做坏事的小孩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来吃早饭吧。”
她将托盘上的小米糕和汤从托盘上拿下来，仔细在桌上摆好。
“嗯。”
千钧走过来坐下，刚刚拿起筷子，却发现哪里不太对。
“琉璃，你不和我一起吃？”他抬头看着白绾疑惑道。
“我早就吃过了。”白绾把装着小米糕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为了收集清晨的露水，我一般起的比较早，怕吵到你，所以现在才过来。”
他其实早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了，具体哪里有问题却又说不上来。最奇怪的是，每次自己向她提出质疑的时候，她总能给出一个滴水不漏的答复。但他能确信的是，她一定不会害自己。
就算好奇心会害死猫，千钧还是很想知道究竟。他站起来，伸出右手想要揭下她蒙在脸上的白布。他的手刚要触碰到她脸颊上时，却被对方制止了。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温香软玉，她刚刚触碰到他手背上的时候，千钧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电击了一下，本能地后退一小步。她一直按着他的手向下，直到停在比她胸口稍低的位置，才轻轻甩开。
“别看。”白绾侧过脸，不敢正眼看他。
千钧发现她的眼神里有些仓皇，像是暗藏了很多心事。
“为什么不能看？”

他的语气不似寻常的沉稳，带了些许焦灼的情绪。明明之前自己都被她看光了，她却一直蒙着脸神神秘秘的。他自认为不会一味的以貌取人，但看到她分外清澈的美目，千钧认为她的长相绝对不可能丑得像她说的那么吓人。他实在想不明白她的脸到底有什么不能给他看的。
“我小时候得过天花，脸上……长满了难看的癞疮……”
白绾假装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怕他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真正害怕的不是被他看到自己的脸，而是万一有人探知他的记忆从而猜到她的身份，那就很麻烦了。
“对不起……”千钧悻悻地收回手。
“没事的。”白绾怕他以为自己不高兴，朝他甜甜地一笑，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吃完早饭，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听她这么说，千钧欲言又止地顿了顿。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她说自己有任务在身，必须要尽快找到同伴这件事，只好先安心把饭吃了。
白绾走到自己书桌前整理刚才被他翻乱的脉案和图样，抽出书堆最底下那个长方形的盒子，确认过里面那本记录墨夷脉案的牛皮册子没有被翻动过，这才松了口气。

《序章·柒》
看着千钧吃完早饭，白绾就带他参观自己平时采药的地方。白绾走在前面，边走边向他介绍桃源山的各种草植。千钧一路跟着，听得入迷，目不转睛地含笑看着她。
“总之呢，三生草真的是很神奇的一种草药了，不但可以入药，而且我听说镇上有家饺子馆的老板娘还拿它包饺子，改天我还想去尝一尝呢。”
“你等一下。”
千钧突然停住脚步，向岩壁上望去。
白绾也停下来，目光追随着他看的方向，看到岩壁上大概离地面一丈高的位置，一株红色的花苞破芽而出，接着舒展开三瓣叶子，簇拥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
千钧一下跳到岩壁上摘下那棵草，但因为重伤初愈，他落地的时候双腿有些发颤。调整好站姿，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微笑着将手中围着三瓣叶子的小白花递给她。
白绾见状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又看着他对他温婉一笑，接过他递来的那棵草。
“是了，这个就是三生草。”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半山腰。他们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几个重零突然从他们背后冒了出来。
千钧见状赶紧将白绾护在身后，伺机逃脱。他从早上刚起来的时候就不断尝试着聚炁迸炁，但直到现在，一次都没有成功。
使不出侠岚术，千钧只好拉起白绾就跑。这里只有一条通向悬崖的路，他们只能一直向上跑。
“它们肯定是冲我来的。”跑到悬崖边上，千钧气喘吁吁。“琉璃，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话音刚落，一团零煞直直地朝着白绾射来，千钧一把揽过她的腰躲避，这样一来，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琉璃，你没事吧？”千钧大口喘着粗气。
白绾愣愣地摇了摇头，刚好对上他深蓝色的双瞳。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好长。四目相对片刻，她又低下头去，这才发现千钧一只手还在她腰上，另一只手刚好抓着她的肩膀，而自己的右手正贴在他的胸膛上。她脸颊一阵滚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的背后正好是悬崖。
没等他们缓过来，又一团零煞朝着他们飞过来。白绾使劲将他向前推了一把躲开零煞，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两步。她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一起向后倒，直直地往悬崖下摔去。
“琉璃！”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除了挂在她腰带上的流苏吊坠，什么都没有抓到。
宁彦躲在树后，满意地勾起唇角，是时候解除之前在他身体里留下的那个术了。他没有告诉白绾，其实在给千钧注入金属性元炁的同时，他就已经利用进入千钧体内的元炁做成了一个机关，一个能够暂时封锁炁门的锁。如果他不亲自解开，那么这个机关锁就会一直存在。解锁以后，千钧体内的元炁最多三个时辰就能够恢复如初。再加上有他余下的金属性元炁相助，千钧原有的元炁也会变得更强一些。至于白绾，反正这悬崖下面有个洞穴，她肯定摔不死的。只要别去招惹洞里那个怪物，就啥事都没有。
三个重零正朝着千钧逼近，同时准备放出零煞。正当零煞齐刷刷飞向他的时候，他向上一跃，感觉到侠岚印里似乎有一股力量正要喷薄而出。
“水坎，炎冰斩！”
一道蓝色的月牙疾速向前，径直把那三个重零拦腰斩断，瘫在地上变成一滩墨水一样的液体，然后渗入地底下。接着又有四个重零逼近，千钧都用水坎冰封魄解决掉了。解决了这一波，又来了两个。重伤初愈，一下子又消耗了这么多元炁，千钧渐渐觉得有些吃不消，眼前泛起疲惫的雾气。
“火离，曜月！”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团火球朝着两个重零砸过来，生生地把它们烧成一滩黑。
“千钧同学，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嘛～”辗迟得意地搓了搓手，走到千钧面前。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不会是一不小心跟弋痕夕老师走散了吧？”千钧没好气道。
“切，我才不像某些人，一玩失踪就是三天，完了还被重零堵在悬崖边上。”辗迟摊手耸了耸肩。
被重零堵在悬崖边上……如果重零还没有把他们逼上悬崖的时候，自己能够迸出哪怕一丝元炁，琉璃也不会……
想到这里，千钧自责地低下头，握紧手中的吊坠。
“千钧……你，没事儿吧？”辗迟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事。”千钧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还是先去找弋痕夕老师吧。”
“那赶紧走吧，弋痕夕老师等着我们呢。”辗迟点了点头，轻拍了一下千钧的后背。
“终于把这个小鬼送走了……”宁彦看着辗迟和千钧离开的背影，舒了一口气。
“什……什么？弋痕夕老师，你的意思是，我辣妈她……”
“辗迟，你先别急。”弋痕夕上前一步，在辗迟肩上拍了两下。“刚才辰月探知到千钧的元炁，同时也探知到桃源山上有一股很奇怪的零力。”
“而且，更奇怪的是，桃源镇的人明明都不见了，但我探知到饺子馆西边的不远处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辰月补充道。
“照你们的说法，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千钧看向弋痕夕说道。
虽然千钧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失落和自责中走出来，但他清楚地知道，就算琉璃的意外全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她，但现在没有什么是比任务更重要的了。
“也不是不可能。”弋痕夕右手托住下巴，略微压低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