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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青山为雪老》文莉莉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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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青山为雪老》文莉莉周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9-07-06 15:10回复
    壹 辛夷依稀记得,1930年北平的冬天,出奇的冷。 那年父亲被调往燕京大学任教,父母亲带着十四岁的她和妹妹乘火车一路北上,此后便落了根。 不同于南方的繁艳,北平是辛夷没见过的兴旺热闹,他们住在东交民巷不远处的一条弄堂里。听说房子是前清一位学士遗留下来的。再往左拐个弯,就是敞亮气派的四合院——京城陆家,少有人不知道的。 辛夷头回见陆夫人,是在学校放学后的某个傍晚。母亲和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端坐在前厅喝茶,更准确地说,应当是叙旧吧。 他乡遇故人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陆夫人看她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含着淡淡的笑,瞅得她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出来,惹得大家呵呵直乐。 十四岁的小姑娘,当然不明白大人们打的什么算盘。那时她就爱听戏,成天往天桥跑,好几回被母亲逮回去,教训她说女孩家不好经常抛头露面,否则将来找不到好夫家。辛夷安分了好些天,后来听说沪上最出名的越剧班子要来北平演出,她闹得不可开交,说什么也要去听戏。最后拦住她的是陆夫人,她笑吟吟地握着她的小手说:“沈家班赶巧让我请进家里去了,走吧,带你听班主唱《沉香扇》去。” 因了陆夫人的原因,辛夷认识了不少名角儿。渐渐地,她往陆家跑得勤了。 待到院子里枝头的腊梅花瓣枯萎凋零,那年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罢休,北平城才终于出了太阳。她赶早起来在街口踢毽子,没成想踩到积雪,脚下一打滑,整个人便往后仰去。 身后却有一双手及时稳住了她的身子。 她惊慌地望过去。 初见陆芥安,他着一身翻领麋皮大衣,里头一件单薄的衬衣,眉目清朗,连北平街头画报上的人物也不及他标致。她吓得往后退,见他手里拿着毽子,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脸蓦地涨红了。 她卯足劲,缩着肩膀伸手:“还、还我。” 陆芥安凝视半晌,他放下手上的藤箱,俯身执起她柔软的手,将毽子放在她的手心,莞尔一笑,辛夷的心“怦怦怦”跳到了嗓子眼。那天晚上,陆夫人备了丰盛的晚餐,邀请他们一家前去做客。刚踏进门,她便感觉有一道戏谑的目光盯着她。是白日那人,原来他就是陆家二少爷陆芥安,在英国洋人开办的航校念书。 莫名地,辛夷对他生出一股隐隐的敌意。 陆芥安的大哥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也是辛夷父亲的弟子。她常去陆家请教他功课,陆芥安也在,她总是装出一副无视他的样子。直到那天下午他亲自登门,只见他抱着她年幼的小妹在院子的廊下逗麻雀,感觉好不惬意。 辛夷径自回房间趴在桌上温书,不断有笑声从窗口传进来。她恼怒地合上课本,一张纸瞬间飘出,是白日里同学悄悄传给她的一首情诗——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倏忽,纸被人抽走,她的心“咚”的一下,转头看见陆芥安认认真真地盯着诗看,然后叠好收进衣兜里。她立马站起来想去夺回:“那是我的东西!” 陆芥安笑笑:“我知道是你的,但它现在在我手里,想要就得想办法拿回去。” 辛夷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无赖,藏着人家的秘密当要挟的把柄。 那时人人都以为他们的感情好得不得了,他去哪儿她都要跟着。殊不知陆芥安这个人就是个两面派,戏园、赌坊样样混得如鱼得水。 起先辛夷还有些抗拒,后来倒也放开了,落得陆芥安只有在一旁看的份。 有时候回去的路上有卖糖葫芦的,她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偷偷咽下口水。陆芥安笑而不语,掏钱买好下几串给她,辛夷惊讶得张大嘴,踌躇着接还是不接。然后他便道:“不吃那我扔了啊。” 她噘噘嘴,一下子全部纳入怀中。 每逢假期,陆芥安才能回来一趟,时常会给辛夷带回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却很讨她的欢心,对他的敌意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 那天她领着小妹到街上凑热闹,一眨眼工夫小妹居然就不见了,她焦急地寻遍了整条大街也没看见她的影子。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生平第一次对她发了火,罚她长跪在书房思过。 她只顾着掉眼泪,也不知道究竟跪了多久。房门推开,一方月光映在地面上,辛夷抬头望着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的陆芥安,眼眶又红了:“都怪我不好才把小妹弄丢了,她要是被人拐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陆芥安看着她肿成核桃似的双眼,心头划过一丝心疼:“起来去吃点东西。” 她的头压得低低的,抬手揩去眼泪,委屈道:“我就这么一个小妹,她不见了,以后这辈子我也快活不了……” 他叹了口气,俯身屈膝将她抱起来,淡淡地说:“人早已经找到了,你父亲是想给你一个教训才没告诉你。让你这么一直跪着,他也真狠得下心。” 辛夷愣怔地看着他,呆滞又狂喜的表情看起来愣头愣脑:“真的吗?小妹找到了?” 他点点头,迈步往外面走。辛夷忙拍他的肩膀制止他:“你把我放下来吧,父亲一定还要教训我一顿的。我不能走,这次是我错了。” 陆子芥像是受到惊吓一般低头瞧了瞧她,笑道:“只有我能给你委屈受,其他人,都不行。”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9-07-06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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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辛夷才恍然发觉,与陆子芥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短暂。 假期一过,陆芥安便匆忙离家了,仓促到辛夷都来不及跟他告别。母亲告诉她,小妹是陆芥安找回来的,她跟着一支送葬的队伍走到了郊外,被吓得不轻。陆芥安找到她时,哄了好久才将她抱回来。 想起那晚书房里的情形,辛夷“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人都是这个样子的,起先讨厌那人讨厌得要命,忽略了对方身上的善意,等到他一点一点袒露自己的温柔,才恍然发觉他的好与不好,都是那么独特。 再见,是一年多后陆大哥的婚礼前夕。 这一年,少女的变化很快,婴儿肥褪去,个子也高了许多。学堂铁门“嘎吱”一拉,学生成群结伴地走出来。辛夷穿着浅蓝色上衣、黑色及踝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与人挽手低语,随风摇曳出少女若隐若现清媚的端倪。 陆芥安靠在车旁,老远就在人群中看到她,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等到她走近,却还没注意到这边,他不由得沉声唤她。身边人推推她的肩,她诧异地侧过头去。 陆芥安扔掉夹在指间的烟,干净利落,模样落拓不羁。彼时流行新派,他这样前沿出彩的人,轻巧地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辛夷左顾右盼,饶是低着头向着他小跑过来,耳根也隐约泛着红色。 车里安静得很,陆芥安随口问她学习好不好、朋友好不好,她都答好。 他又问:“不想知道我过得如何?” 辛夷下意识地想说些堵他的话,却莫名其妙哽住了。他身上弥散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似笑非笑,她心里闷得慌,思虑片刻仍旧一个字没说。 他不知道,前段日子陆夫人不止一次明里暗里提过结亲的事,母亲也问过她的意见如何,她都下意识地拒绝了。可一想起关于他的细节末节,胸口便火烧火燎的,这种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婚期将至,陆家热闹非凡。辛夷和母亲一同来帮衬,撞见陆芥安的次数很多。每每他刚想开口,她就笑笑,转头便去忙了,留下陆芥安一脸阴郁的神色。 婚礼那天,陆老爷包下了万国饭店二楼宴请宾客。身穿白裙的辛夷跟在母亲身边,乖巧得惹人怜爱。自始至终不远处都有人一直打量着她,是曾给她抄情诗的那个少年。 陆芥安看在眼里,趁她不留神时抓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辛夷小力挣扎,他凑近,玩味地笑起来:“别乱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辛夷瞪他一眼,狠狠拧他的手臂:“错了,是我欺负你才对。” 她是真下了狠手,陆芥安痛得“嘶”了一声后松开她。得逞后,她立马跑得远远的。 宴酣之际,辛夷得空去露台透气。大片阴影笼罩下来,转身,陆芥安将她纳入怀中,小小的身子瞬间被淹没。 她来不及惊呼,他已捧住她的脸,酒气像暖风吹拂在脸上:“方才那人一直在看你,你可喜欢他?”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认真,辛夷觉得自己要被熏醉了,不禁蹙眉:“我才没有喜欢他,你先起远些我们再说话,听见没有。” 陆芥安笑了,胸腔都在震荡,他抵住她的额头:“那辛夷喜欢我吗?辛夷不如喜欢我,好不好?” 辛夷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眼波微动。他忍不住得寸进尺,呼吸喷在她桃色的嘴唇上,她眼里升起迷茫之色。该如何形容才最恰当呢,就好比是清晨露水涟涟的花朵,花非花雾非雾,动的是心。 “好不好?” 辛夷听见自己的心剧烈跳动的声音,她抿唇别过头,几不可闻地回了一个字,“嗯。” 为什么不呢?他岂会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梦见自己回到南方的乡下,看到枝杈罅隙间,艳色海棠悉数绽放。那种细微却令人惊艳的景致,其中的身影都是他,是陆芥安。 那是1934年的北平,连微风都还弥漫着平和而甜蜜的味道。谁都不知道,未来将有一场大动乱正悄然蛰伏着。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9-07-06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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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辛夷一大早就被拉去香山看红叶是很多天后的事了。 初秋的香山上,红火蔓延,休憩的鸟儿掠过枝头,飞向碧蓝的天空。从山顶眺望远方,一览无余,辛夷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顿觉心胸开阔。陆芥安偏头注视着她,似乎心事重重。 他笑了笑说:“小时候我常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大哥找到我,先是骂我一通,再把我拽回家,回去还得挨老爷子一顿好打。” “那时我天天在想,如果我是一只鸟该多好,想飞到哪里去,就飞到哪里去,就像这样……”他缓缓张开双臂,风从他的指间、长臂下穿过,发丝微扬,天空是他自由翱翔的天堂。 “所以你去了英国人的航校,因为飞机能带着你最靠近你的灵魂。” 辛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连她自己都未察觉话中的苦涩。她只知道,西方时局动荡,万一有一天战事打响,那片蓝天将不是他的天堂,而是他葬身的地方。 陆芥安沉默,抬抬她的下巴:“小孩子不适合深沉,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辛夷拂开他的手,有些闷闷不乐。陆芥安望向渺远的天空:“明日我便要返程,我们这些人,都早已把命交给老天爷了,万一真有一天下不来……”温热的小手捂住他的嘴,陆芥安与她四目对望:“不不不,我保佑你岁岁平安,哪怕世事无情如刀雨,你也能安宁无事。” 陆芥安只是笑,继而用吻封住了她的唇。 辛夷连夜用她蹩脚的针线功夫在丝绢上绣了一朵海棠,上面栖息着一只鸟。鸟儿飞得再远、再高,迟早也要停下来歇一歇的。 隔日,陆芥安即将去上海坐邮轮回英国。辛夷挎着书包,早早到陆家院子里等候。 他倚在花架边,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墨绿色毛衣,抬手让她过去。辛夷不愿挪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陆芥安无奈,直起身子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贴近自己,极自然地给她整理衣领和头发。柔软的毛衣摩挲着她的肌肤,辛夷的眼眶倏忽红了。她推开他的手,掏出口袋里的丝绢胡乱塞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如果当时能预见往后的结局,辛夷一定不会再忘记赠他一句临别时的“珍重”。她甚至还幼稚地想过,若是没有差这一句话,他们之间是不是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呢。陆芥安走后一个月,一封远洋信送到她的手里。 信上寥寥几个字,大致是说他一切安好,无须挂念。 信尾处一句流畅的洋文,她看不懂,又不敢请教别人,便独处时拿出来反复斟酌,心想着哪天若是他回来,定要他解释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闲日里陆夫人总是叹息,陆芥安去得太急,哪怕是拖个一两天,她也要张罗着把他们的亲事给定下来。 辛夷从学校毕业后,进了一家报馆工作。她耐心等待着陆芥安定期远洋而来的信,耐心等待良人踏马而归。 谁想这一别就是三年。 1937年,北平的乌桕树上压满了雪,沉沉的叶子一点一丛在枝头。战争在她的等待中终于爆发了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9-07-06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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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战火好比星星之火燎原,离开北平的那天,辛夷生了一场大病。 父亲带着举家上下打算回南方避灾,她躺在车里昏睡,夜里甚至还会说胡话。然而天意弄人,当他们辗转回到南方老家时,日寇早已逼近,故土岌岌可危,大家竞相争购船票逃到台湾去。 登船的前一刻,辛夷与他们失散了。她手里还残留着小妹身上的余温,汹涌如涛的人流推搡着她往船舷移动,她大声叫喊着,回答她的却是一声高过一声的炮火喧嚣。 流民漂洋过海登陆台湾,像一股飓风席卷了这座小小的岛屿。她露宿在废弃破败的酒屋里,怀里揣着一摞信,全都是陆芥安的信。 饥寒交迫常使她产生幻觉,大多数的幻想是他伏案低眉,在灯下信手书写的模样。 唯一的寄托是一张明信片,是陆芥安自己的照片。马靴皮衣,里面穿笔挺的军装,手里拿着挡风镜,侧头漫不经心地笑。身后是阳光普照的绿茵草地和庞然大物般的战斗机,蓝天白云,时光静好。 几丝寒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她蜷起身子取暖。隐隐听见有人叫她,声音越来越近,她忙不迭起身,哆哆嗦嗦走去开门。 眼前陌生的青年让她喜悦的神情逐渐黯淡下去,陡然发觉冒犯了人家,又将碎发别到耳后,向他露出歉意的微笑。青年爽朗地摇摇头:“你是叫辛夷吧,我在船上捡到一个绣着这个名字的包裹,却一直找不到你。刚才听别人说这附近有一位刚从大陆来的姑娘,没想到还真的找对了。” 他将包裹递给她,是那时登船前母亲塞给她的,于颠簸中遗失了,她竟浑然未觉。里头的东西都在,衣裳甚至还洗干净了。他又说:“我叫沈怀舟,住在不远的巷子里,衣服是家母清洗的,还望你不要见怪。” 道完谢,沈怀舟便离开了,辛夷呆呆地站在原地,有淡淡的酸楚涌上喉咙。 之后的一切可以算是顺利,她找到一份家教的工作,薪水很丰厚,足以支撑她度日。现下的境况逼得她不得不迅速成长,她节衣缩食,为的是有一天能攒够一张船票的钱回去。回去找她的家人,回去找陆芥安。 沈怀舟这号人物在她的脑海里快要消失的时候,他却出现在了那户她做家教的人家。辛夷一下子明白过来。 “我想帮帮你,相信我,我是出于一番好意,而且我妹妹的功课确实不好。” 他讪讪地解释,生怕她会误会。辛夷的小妹和他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9-07-15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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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的年纪一般大,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入冬后,沈怀舟给她送来两对鸳鸯檀香炉,点燃后氤氲着一缕袅袅白烟,屋里顿时暖烘烘的。辛夷裹着毛毯问他外头的局势,他欲言又止,声音像是隔着重重远山传来;“情况不好,也许你的家乡,已经沦陷了。” 辛夷狠狠地咬着下唇,缓缓把头埋进臂弯里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9-07-15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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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组织庆祝活动,陆芥安像个孩子似的和一个小女孩嬉闹着。辛夷恍惚以为那是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着小妹逗她开心。那时的月亮又会否比现在越发皎洁呢。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9-07-15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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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沈怀舟带着她寻遍了当时英国这方面的专家,最后却一无所获。 回到北平后,十分意外的,陆芥安变得开朗了许多,也不再回避与人相处。辛夷多少感到一些安慰,可她很快就发现,这功劳完全属于另一个女孩。那时她只察觉病房里的花瓶里每日都会换不同的鲜花,陆夫人来探望的次数也越发频繁了。她也是偶然撞见他与那个女孩在一起的画面,十几岁的少女穿着白裙子,一下一下地踢着毽子,朝气蓬勃。陆芥安在一旁看着,目光温柔而宠溺。 她像是被一道闷雷劈中了。 时光翩跹,她不仅学会了穿水电蓝的旗袍、涂红色的口红、乌发熨帖地垂在双肩,也学会了如何将苦楚如水往下咽。 她早就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告别当年那个青春懵懂的小姑娘的了。 沈怀舟告诉她,那个女孩是女校的学生,在医院做义工,很受大家的喜爱。陆芥安的病情好转,她有很大的功劳。 之后陆夫人甚至还特地买了礼物来医院感谢她。 那天空袭突至,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惊慌地撤到防空洞,炸弹震得隧道内唯一一盏小油灯猛烈晃动,陆芥安大半个身子将那个女孩护在身前。 辛夷躲在沈怀舟怀里,像是很久才恢复意识一般,捂住眼睛,泪流不止。 英国的一位医生说,一部分失忆的病人确实是因为脑部问题,而另一部分则是自己不想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她想,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空袭遗留的废墟之上,刺鼻的硝烟味灌进喉咙。回不去了,那曾经在她昏暗人生中熠熠生辉的年岁成了她一个人的盛宴。 1945年,战事终于结束了。 陆芥安的婚礼那天,辛夷随沈怀舟登上了开往台湾的轮船。 海风吹乱她的长发,他们拿了酒,在甲板上静静地述说着过去的小半生。她将自己与陆芥安的故事,全部说给他听。 她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笑容薄凉而凄绝:“我曾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舍得说忘就把我给忘了呢?他为什么就不能再爱我更久一些,更久一些呢?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最好的爱,是成全。” 沈怀舟轻轻将她环住,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犹记得初遇陆芥安那年北平的冬天,出奇的冷,她撞到他的身上,从此心中只容得下他一人。 年少的梦物是人非,少年曾亲吻过她的唇吻了别人,曾经以为不离不弃的爱情今朝说四散就四散。辛夷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干一杯烈酒,敬往事。那封信的尾处写着的英文,含义她终究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哪怕世事无情如刀雨,她爱他,山河为期。 她爱他,哪怕青山老,雪白头,此生唯佑他岁岁平安,安宁无事。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9-07-15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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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9-07-15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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