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潮生

【序】
明嘉靖年间，京城长风镖局两位局主郭青云、程峰保镖途中身死，余下幼子郭旭、程铁衣，幼女程采玉。镖局门庭凋零，幸得老掌柜商六、总镖头侯昆苦苦支撑，转瞬十年。
第一章 长风镖局
入夏以后，京城的雨就一直没有停过。
长风镖局的院子里，青石板台阶被雨水洗的发亮，不及渗入土中的水在院地上积起了深深浅浅的水洼。
商六站在廊前默默看了一回，抖掉烟锅中未燃尽的烟草，叹一口气，转身回到账房。
翻开账册，注视良久，商六皱了皱眉，忍不住伸手又摸向桌边的烟袋。
“六爷。”门外清秀的声音传来，商六抬头，就见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少女眉眼柔和，含笑迈进门来。
商六有些诧异，起身转至桌前到：“大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早到这账房来了？可是要支银钱？”
进门的少女，正是当年长风镖局二局主程峰的小女程采玉，如今已是豆蔻之年，出落得亭亭玉立。
见商六有些诧异，她微笑道：“六爷不是比我更早？今日采玉来此，是有事与六爷相商。”
商六道：“大小姐有事吩咐便是，商六自当照办。”
采玉微笑不答，行至桌后坐下，随手拿起桌上账册翻看。
商六见状，坐在一侧，任她翻看，默默不语。
采玉细看片刻，皱眉开口：“没想到咱们长风镖局如今竟是如此艰难，六爷，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商六歉然：“自从十年前两位老局主去世，长风镖局已渐渐声名衰落，难以维持了。都怪商六无能，无法将镖局发扬光大，愧对两位老局主的生前的恩情，愧对少局主、二局主和大小姐。”
说至此，他长叹一声，缓缓低头。
采玉摇头道：“六爷您别这么说，郭旭、我哥和我年纪虽小，但也明白这其中的艰难，这些年多亏了六爷、侯叔苦苦支撑，长风镖局方能撑到今日，你们对长风镖局有恩才是。”
“大小姐——”商六张口欲言，采玉却转开话题问道：“六爷，侯叔呢？”
商六答道：“昨日侯昆接了一趟短镖，要明日方可返回。”
采玉点头道：“如此采玉就跟六爷您一人商量也是。”
商六问道：“大小姐有事但说无妨。”
采玉微微一笑，语调平和，缓缓道：“六爷，这些年辛苦您和侯叔了。采玉是想，如今这镖局的担子也是时候替您分担了。”
商六闻言有些诧异，开口道：“大小姐，说实话，商六和侯昆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只是如今，少局主玩性不收，二局主又只痴迷于武功，他二人年轻尚轻，又无要担起镖局之意，如何能将这镖局分担给他们？”
采玉浅笑摇头：“六爷，打开门路接镖之事暂且不急。采玉何尝不知郭旭和我哥尚无意负担镖局？采玉是想，镖局日常的收支巨细安排，烦心劳累，采玉现今已略略懂得一些，不如六爷慢慢教我，也好替您分担一些。”
商六听她如是说，心中感慨万千：“大小姐，难得你有此心。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便要学着撑起这镖局，倒是少局主和铁衣，已过束发之年，却不及你一番心思。”
采玉见他夸奖自己，不免露出几分羞涩道：“采玉是女儿家，总要比他们懂的早些。六爷放心，郭旭和我哥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商六点头起身，摸出腰间钥匙，转身打开壁角木柜，拿出几本账册道：“这是镖局这十年来的收支巨细，前几年夫人在时，也曾亲自打理……”
话未说完，商六见采玉沉下了脸，赶紧又道：“大小姐先过过目，账册繁多，慢慢看不急。”
采玉双手接过，对商六点头道：“烦请六爷指点。”
两人坐下，刚翻开其中一本账册，便闻廊上传来清脆鸟鸣声。采玉抬起头，笑意淌出眼角，还未启口，就见门边伸出的一只手托着一只精致的鸟笼。
“郭旭——”
她话音未落，白衣的少年已从门边转出，只见他俊眉微挑，薄唇轻嘬，口中吹出清细哨声，神态自若的逗着那笼中小鸟。
商六见了来人，赶紧起身上前问道：“少局主，今日怎么也这般早？”
这少年正是长风镖局如今的少局主郭旭，年纪虽轻，却已是俊逸出尘，潇洒风流之姿难掩。他文才武功，无一不精，四下交友，人脉极广，却偏偏不喜镖局行当，令商六等人头疼不已。
郭旭眼神从鸟笼上移开，跨进门来微微一笑，顺手捋了捋发对商六道：“六爷，放心，今日不是来支银子，不过顺路过来，看看采玉可在此处。”
采玉打量他上下，见他神采飞扬，衣衫华美，笑了笑上前接过他手中鸟笼问道：“郭旭，今日下雨，你可是又要出门？”
郭旭拂开额前半边刘海，半笑道：“自然是要出门会友，难道像铁衣一样，整日呆在练武场？”
采玉摇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互相嫌弃了？他嫌你天天往外跑，你嫌他成日呆在家。”
郭旭嘟嘴抬眉：“是他日日唠叨我不务正业，我可没有嫌他。”
采玉无奈一笑，问道：“郭旭，你平日不会这么早出门，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郭旭点头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事。过两日是邓忍的大喜之日，我想了许久，不知该准备什么贺礼，想请你給点意见。”
采玉抬头望着他笑：“郭大少一向奇点子最多，这种事情怎会来问我？必是已经有了主意，想来听听采玉的夸赞而已。”
郭旭瞪眼看她：“采玉，你莫不是我肚里的虫子？什么都瞒不过你！”
采玉白他一眼，扁嘴道：“我才不要当虫子！”
商六闻言笑道：“大小姐冰雪聪明，总是能体察人心。少局主，要准备贺礼，需要多少银子？商六这就去准备。”
郭旭摇头，淡淡一笑：“不需银两。”
商六有些惊异，道：“听闻小财神邓忍这门亲事是太后赐婚，娶的正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刚刚升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翁泰北的独生女儿。少局主送礼的话，可不能寒碜了呀。”
郭旭抱手于胸，挑眉笑而不语，商六还要出言，就听采玉插言道：“堂堂郭大少，要送的礼自然不是银子能买到的寻常物件，六爷，他自然心里有数，你不必理会他。”
郭旭舔唇微笑，露出左颊酒涡，对采玉道：“都说是虫子了，还不承认！先随我出门挑选些东西，一路再与你细说。”说完，拉起采玉便走。
采玉拉住他道：“急什么急！”转头对商六又道：“六爷，您先忙着，我去去就回。”
商六笑笑，拂手点头：“去吧去吧，不急。这雨恐怕会一直不停，记得出门带伞。”
两人应了一声，手拉着手跨出门去。
商六转身，见桌上鸟笼中，娇小的凤头云雀正上下跳跃，不由苦笑摇头。这郭旭乃长风镖局局主郭青云之独子，自小聪明绝顶，文武双修。十年前郭青云、程峰护镖途中丧生，不久，郭旭之母也病逝，镖局众人心疼他父母双亡，对他宠爱倍加。商六和候昆一直希望他能早日挑起镖局大梁，怎奈他生性顽劣不羁，只喜游玩交友，对镖局之事从来不闻不顾，商六等人无奈，也只能盼他年纪稍长能逐渐明白事理。
雨势略收时，郭旭和采玉正从京城最出名的文房四宝店墨元斋出来。掌柜的送出门来道：“郭大少放心，您要的东西明日一定派人给您送到府上。”
郭旭微笑点头：“王掌柜，郭某信得过你。”说罢，撑伞与采玉转身离去。
风吹雨斜，细细密密的扑上身来。郭旭把伞挪向采玉一侧，笑道：“采玉你长胖了，如今这把伞遮不下我们二人了。”
采玉抬头白他一眼，嘟嘴道：“郭旭，你再胡说，我拧你了！”
郭旭见她生气，吐一吐舌头，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采玉扑哧一笑，问道：“郭旭，你不是跟六爷说不需银两么？怎的买一只笔和几张纸还花这么多银子？”
郭旭不以为然，舔一舔唇道：“地道的宣纸湖笔，自然价格不菲。你没见掌柜的今日也凑不齐货么？不过这区区十来两银钱，也不算是花银子吧。”
采玉默默摇头：“郭大少你品位不凡，这些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你可知，十两银子，也够普通人家大半年的用度了。”
郭旭见她说的犹豫，笑问道：“采玉，你什么时候当起家来了？”
采玉驻足，凝视郭旭，认真问道：“郭旭，你说我能当家么？”
郭旭有些奇怪的看了她片刻，伸过头在她耳边促狭道：“想当家了？以后嫁了人，有的是你当家的机会！这么早就做预备，莫不是你——？”
采玉闻言大窘，顿足道：“好你个郭旭，你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伸手便要拧他。
郭旭闪身躲过，顾不得天上还在飘雨，把伞塞到采玉手中，拔腿便跑。采玉也不去追，撑伞立在原地，看着他薄衫随风，身姿卓然，如画背影融入渺烟细雨，不由面色渐渐泛红，露出会心微笑。

第三章 萧家做客
雨住时，天色仍未亮开。欲滴的湿云如水墨般盘绕天际，仿佛随时便要滴下清透的水来。
几茎修竹在院角随风飒飒而响，空气中暗暗浮动着苍翠的气息。秀丽而端庄的女子，半倚着木质栏杆，面带微笑，看清雅庭院中，白衫的少年舞动手中长枪。
那舞枪的少年姿态优雅，身法迅捷，如清风弄影，尽显风发意气。只见他身形起落变幻，沉香水墨般的幽篁间淋漓痩叶随风而起，那少年枪尖疾挑，叶落如花，满院竹叶好似生了眼般，在他身侧几尺外落成一圈，并无一片落入圈内。
少年停下身法，忽闻廊上传来一人鼓掌叫好声。栏杆边的女子回头看过去，见了来人嫣然一笑道：“云哥，你看郭旭把你这套枪法演绎的如何？”
来人身材魁梧，生得一副英雄面堂，唇上墨髯，更显男儿气概。他对那女子点头道：“郭旭天资聪颖，我只是略微指点，他便能从中悟出许多，这枪法被他使来，不仅迅猛精准，而且更显飘逸洒脱。”
郭旭收了手中枪，上前笑道：“沈云哥过奖了，小弟对枪法尚未熟悉，如此使出来仍是少了点霸气。”
沈云微微点头，对那女子道：“玲妹，郭旭来家做客，你也不去泡茶，在这里呆着作甚？”
那女子站起身，微微一嘟嘴道：“郭旭是自家兄弟，不必那么客气。”
郭旭见状，呵呵笑道：“萧姐姐说的好。其实姐姐新婚不久，郭旭便来打搅甚是无理，还请沈云哥莫怪才是。”
沈云摇头：“自家兄弟，要来便来，你若不来，只怕过些日子，我便要走了。”
郭旭问道：“沈云哥新任参将，莫非所辖闽浙一带又有战事？”
沈云点头，道：“不说这些，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萧玲在一旁见他们谈的起劲，笑道：“你们且去那亭里坐着谈，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去。云哥，郭旭喜欢兵书和战策，你跟他多讲讲。”
沈云点头，郭旭赶紧道：“萧姐姐，我要吃你做的白玉桃花酥。”
萧玲闻言，对他宠溺一笑：“知道啦，从小就爱这个！”说罢，转身离开。
郭旭见她离开，转头问沈云道：“沈云哥，你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
沈云微微一笑，道：“不急，先给我讲讲，你最近又看了什么兵书？有何收获？”
两人并排走至亭中坐下，郭旭道：“上次听沈云哥讲了一些兵法，有醍醐灌顶之感，最近看了文成公的《百战奇法》，收获颇多。”
沈云不觉点头，道：“哦，有何收获，你且说说看。”
郭旭左手捋发，略略想了想开口道：“文成公当年辅佐太祖皇帝先后灭陈友谅、张士诚，又参与制订灭元方略，并得以成功实施。参与军机八年，策划全局，谋略、军机、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实在令郭旭佩服得紧。他的《百战奇法》以《孙子》为经，讲解《武经七书》兵家经典，并有新的见解，列出了区别对待，临场应变的具体战策。书中收集了如齐鲁长勺之战、项羽与秦军的巨鹿之战，东晋击败前秦的淝水之战等上百场经典战役，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啊。”
沈云见他眼中流露钦佩之情，点了点头道：“文成公此人，通史经，晓天文，精兵法，好比诸葛武侯。太祖皇帝慧眼识金，得他辅佐，开创大明百世基业，有如天助。”
郭旭点头，又道：“读完此书，郭旭获益匪浅，战时双方，所谓强与弱、众与寡、虚与实、进与退、攻与守、胜与败、安与危、奇与正、分与合、爱与威、赏与罚、主与客、劳与佚、缓与速、利与害、轻与重，生与死、饥与饱、远与近、整与乱、难与易都是可以相互转化，而无绝对。用兵之妙思，神明而善用，此乃获胜之法宝也。”
沈云闻言，不由击掌叫好，他起身道：“你虽未经战事，却能明白战场用兵之精髓，可见天生是个将才。”说到此，沈云落掌在郭旭肩上，道：“郭旭，你有如此见识，不如入我军中，为朝廷效力，假以时日，稍稍加以锤炼，将来必定有极大建树！”
郭旭闻言一笑，眉梢挑起：“沈云哥谬赞了，郭旭自小散漫，不喜束缚，并无投效朝廷之心，对兵法战策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如何上得了台面？”
沈云哑然一笑，拍了拍他肩道：“也罢，你如今年纪尚轻，也许志向未明，不过你资质聪慧，文武双修，若将来没有一番作为，实在是可惜之至。”
郭旭低头笑了笑，心想：若是像你那般毫无自由的劳累，我还真不想有这样的作为。
他心中暗笑，抬头却道：“沈云哥，你适才说要给我看什么？”
沈云一听，呵呵笑道：“你且稍等，待我取来。”
郭旭见他回房，起身踱步到院中，看那庭角修竹迎风，嫩绿峭拔的竹梢高出深深院墙，碧色透出青天，新雨明净后显出几分孤寂。不由微微一叹：想那萧玲，出身神医世家，其母与自己母亲生前颇为交好。其父萧神医脾气古怪，极少与人交往，管教又严，因此萧玲自小孤独，只有自己能偶尔与她玩耍，就连铁衣、采玉也不识得萧玲。与沈云的婚事是自小定亲，前些日子刚刚完婚，沈云不久又将出征战场，她父母已亡，如此不免又落了孤单。
正自叹息，沈云已回转亭内。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长条形物件，长约四尺，前端是细长的金属铳管，后端为粗短木质手柄，旁侧有弯钩形的短小金属杆。
郭旭见此物甚是稀奇，他想了想问道：“沈云哥，这个东西是武器？”
沈云惊奇看他，点点头道：“此物名为鸟铳，是火器。原为佛郎机人所有，朝廷如今正在仿制，甚为稀罕。”
郭旭接过手仔细观察，食指勾动旁侧弯钩，见金属杆绕轴转动，金属杆前端的细绳随即落下。他如此看了几次，开口道：“沈云哥，这根细绳便是火绳么？”
沈云点头：“火绳若点燃落下，可将铳内火药点燃，如此便可射出弹丸。”他手指铳管前端的突起和后部的凹槽，对郭旭解释道：“前面的叫准心，后面的是照门，如此在一条线上便可瞄准敌物。”
郭旭好奇心起，举起鸟铳便对树梢瞄准，如此试了几次，道：“沈云哥，有火药和弹丸么？”
沈云笑道：“此物平举射程可达八十步，仰射可达三四百步，发射起来，声大惊人，你若要在我院中发射，那可要吓煞你萧姐姐了。”
正说到此，就闻身后传来萧玲的声音：“若要打鸟，且往别处去，莫要坏了我这里的清净！”
郭旭伸伸舌头，放下手中鸟铳，对萧玲笑道：“姐姐莫怪，郭旭只是好奇，若要真的发射，定会寻往别处去试。”
萧玲放下手中点心，嗔怒看沈云，道：“让你教他些兵法战策，你却拿这么个危险之物与他玩耍，郭旭年纪尚小，火器这东西搞不好便要伤人，若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沈云呵呵笑道：“郭旭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轻重。”
郭旭此时已经拿了块白玉桃花酥塞进嘴里，听到萧玲说自己年纪尚小，赶紧咽了下去，道：“我已经过束发之年了，姐姐怎么还当我是小孩？”
萧玲转头对他正色道：“那也还小！别跟你沈云哥学这些，看看兵书，练练武功就算了，鸟铳那东西不要去碰，听说一下子就可以打死人的。”
沈云坐下又道：“如今倭寇横行，海仗多靠船只和火器，鸟铳这个东西大有用处呢。”
郭旭抿嘴点头，暗暗拉了拉沈云的衣袖，对他挤了挤眼道：“沈云哥，咱们吃点心，鸟铳我不看了。”
萧玲见他二人不再讨论鸟铳之事，露出微笑。待二人吃完，满意收拾离去。郭旭见她走远，赶紧拉住沈云轻声道：“沈云哥，什么时候带我出去试试这鸟铳的威力？”
沈云抬眉悄声问他：“你真想试试？”
郭旭点头：“如此大威力的武器，郭旭真想见识见识。”
沈云哈哈一笑：“好！那明日便随我去西郊，我也正好试试朝廷最新仿制的鸟铳与佛郎机人的鸟铳相比，威力如何。”

第四章 封平身世
六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连日的绵雨竟然在前一日夜晚悄悄的止住，天明时分，天际亮出了一抹淡红。
夏日的清晨难得如此柔软清新，茉囘莉花香弥散了湿囘润的空气。郭旭睁开眼时，多日不见的阳光正透过瓦檐，落在木质雕花的窗棂上。
他嘴角微微上囘翘，复又闭上眼，享受这美妙晨光。
阳光很快落在他的眉间，他心中暗数：一、二、三、四——，果然尚未数到十下，就闻轻快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郭旭——”甜美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接着便是推门声。
郭旭有些不情愿的睁开双眼，坐起身道：“采玉，你比吴妈还烦。”
采玉也不生气，对他笑道：“不知道是谁说今日要去参加小财神婚礼，要我一定早些给他预备好衣服？”
郭旭揉了揉眼，看了看采玉手中抱着的崭新的雪白纱衣，开口问道：“小财神大婚，我多少应该穿的喜庆点吧？”
采玉扁嘴：“想穿的喜庆啊？你是新郎官么？”
郭旭翻身下地，夺过她手中的白衣，转身罩上，口中道：“那还是不要了，若夺了新郎官的风头，多对不住朋友。”
采玉抿嘴一笑，抖开手中剩下的丝质小衣，对郭旭道：“你且看看这个。”
郭旭扎好黑色腰带转身，见采玉手中拎着一件淡红色的半臂披衫，格子暗花，宽肩高腰，颇为别致。采玉对他笑道：“披在外面，试试。”
郭旭乖乖伸手，任由采玉替他穿衣上身。待替他理好衣衫，顺出脑后长发，采玉仔细打量他上下，点头打趣道：“这下可把新郎官比下去了！”
郭旭舔唇，笑而不语，眉梢露出几分得意，正要开口，却见采玉从袖中摸出两样东西，递给他道：“你看这个可好？”
郭旭接过仔细一看，原来是两枚玉质燕尾发簪，质地温润坚密，色泽莹透纯净、洁白无瑕，中端镂空，颇为精致耐看。
郭旭抬眉问采玉：“这簪子是给我的？”
采玉微笑：“自然是给你的，我寻了好久方才得到，此为京城独一无二。”
郭旭点头，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对采玉道：“谢谢你，采玉。”
采玉露出柔柔笑意，道：“还不坐下，让我替你梳头？”
郭旭闻言，随即惨叫一声，表情夸张的捂头皱眉道：“平白送我发簪，我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采玉，上次你替我梳头也不知扯掉我多少头发！你若要试梳头的手艺好歹再跟吴妈多学些时日吧。”
采玉撅嘴看他，目露不满，郭旭赶紧又道：“要不，你先去铁衣那里试试，铁衣头发多，且又不怕疼。”说罢就想溜出门去。
采玉怒道：“你们两个都嫌弃我！吴妈昨日请了假要返家几日，你若不让我梳，难道去找六爷？要不你就这般散着发去参加邓忍婚宴好了！”她一赌气，甩手便要出屋。
郭旭听她如此说，赶紧拉住她道：“别，别！采玉，我给你梳还不成？只求大小姐下手轻些——”
采玉见他露出万般无奈的表情，心中暗笑，面上却还带怒，转身道：“堂堂郭大少，练武受伤都不怕，居然会怕这点疼？”
郭旭见她犹有余怒，赶紧赔笑道：“不怕，不怕，程大小姐尽管动手，我若吭一声，便不是好汉！”
采玉撅嘴道：“你这般说来，好似被绑缚刑场，也罢，你且放手，我去我哥那里，你自己梳好了。”
郭旭拉住她不放，又是一番好言赔笑，亲自递上玳瑁梳方才留下采玉。
如此一番折腾，待用过早饭，已是巳时。邓忍午时便要行礼，郭旭匆匆拿了备好的礼物，离府而去。

郭旭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寻上门来。
听守门的小厮道少局主刚刚离开，那人犹豫了一下，眼神流露失望，默然转身离去。
此时铁衣与采玉正要出门，见门口缓缓离去的一人，宽袍大袖，散发披肩，背影清瘦孤寂，竟是说不出的熟悉。
“封平——” 铁衣试探着开口，果见那人转过头来。他面容冷峻，五官深刻，年纪不过十八囘九岁，却已露出几分成熟沧桑之态。
“果然是你！“铁衣见是他，面露欣喜，快步上前：“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不进去坐坐？”
封平淡淡一笑：“郭旭不在家，我改日再来。”
采玉跟上前道：“郭旭不在，还有我们啊，封平，许久不见，难道就没有话和我们说说？”
铁衣拍了拍他肩道：“郭旭几乎日日不在家的，走，先进屋喝杯茶，咱们聊聊。”
封平想了想，微微点头，三人转身走进长风镖局。

走进熟悉的镖局大院，阳光洒满院落，封平有些恍惚。行至厅前，一抬头见房檐屋顶青苔葱绿，不由几分失神。长风镖局是他自小经常玩耍的地方，儿时与郭旭常常偷偷爬上屋顶，一起吹笛，一起嬉戏玩闹，记忆中那些美好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封母为其鸣囘冤，四处奔走，却投诉无门，悲愤郁结于心，不久也患病逝世，剩下封平独自一人。郭青云见他年少可怜，欲收在府中与郭旭等人一起抚养，奈何封平性格倔强，不愿寄人篱下，郭青云无奈，也只能暗暗接济帮助。

所幸封平自小因机缘巧合拜得一江湖高人为师习武，他师父原本四海为家，游走江湖，见他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便留在他家教他武功，抚养他长大。

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还算平静的过了十多年。两年前，他师父不知为何突然消失，封平四下打听消息，终于得知师父被仇人所害，于是他卖掉房屋，跟郭旭告别后便混迹江湖，寻找仇人。
这一走，便是两年。

“封平，进屋坐坐。”采玉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片刻的回忆。
进得厅中，铁衣坐下便问：“封平，你的仇人可有找到？可有报仇？”。
采玉端上沏好的茶，扭头对铁衣道：“哥，你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个？封平如今好好的回来了就好，郭旭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高兴得紧。”
封平接过茶，浅浅嘬了一口，放下茶盏淡淡道：“找到了，仇我也报了。”
铁衣闻言点头道：“太好了！恭喜你，终于手刃仇人。”
封平仰头一叹，道：“报了仇又如何？师父终是回不来了。”他眼中流露出的伤感，一瞬而过。
采玉开口问道：“封平，你今后有何打算？”
封平沉默片刻，道：“如今我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回来在师父坟前交代完此事，便还是四海为家，飘荡江湖。”
铁衣道：“封平，别走了，不如留在我们镖局吧。”
封平闻言，低头喝茶，不置可否。
采玉见状，赶紧插话道：“封平，你现落脚何处？若还没有落脚，不如暂且在镖局住下，也好与郭旭叙旧。”
封平淡淡一笑，道：“多谢好意，我已有落脚之处。”
铁衣见他如此，想起儿时他不愿被镖局领养之事，便不再多言。
闲谈了片刻，铁衣好奇心起，问封平道：“封平，最近江湖上声名鹤起的霹雳飞刀封平，莫非就是你？”
见封平微微点头，铁衣高兴的拍桌而起：“太好了！封平，我们许久未曾过招，不如趁今日闲暇，你我过过招如何？”
采玉一旁笑道：“我哥现在是见了高手便想要交手过招。”
封平见他兴致如此之高，遂点头应下。

第五章 邓忍大婚
京城北街的小财神府，四下张灯结彩，道喜贺礼之人络绎不绝，整条大街一派喜气洋洋。
郭旭到时，府门口已是锣鼓喧天，车驾排开数丈，府内更是宾客满座，贺喜喧闹之声不绝。
门口的负责迎宾收礼的管事见郭旭前来，依例提高语调大声喊道：“长风镖局郭少局主贺——”
贺字念完，就要提笔记录，却未见来人递上名帖礼单，正想出口相问，就见自家主人小财神邓忍快步迈出厅来，笑脸迎上郭旭道：“你怎的才来，还不快进去！”
郭旭打量邓忍，见他乌纱簪花，一身大红金丝手绣喜服，印堂发亮，面色红润，更显富态之色，不由啧啧称赞道：“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小财神，恭喜了！”
两人说话便往里走，那管事不禁有些诧异：今日来人不少，但是既不送礼又让自家主人亲自出门迎接的仅此一位。就连之前来的一位王爷，也是备了贺礼而来。也不知这位郭少局主，小小年纪，因何有如此特殊待遇？他正自纳闷，门口又有来人递上名帖礼单，他赶紧敛住思绪，继续高声唱名、登记。
郭旭进得厅来，见厅内已是高朋满座，宾客们各自相互笑谈，只等吉时观礼。
郭旭与相识之人逐个微笑点头，环视四周，见正首行礼之处两侧圆柱相隔十余步，不由微微一笑，对邓忍道：“邓兄今日大喜，郭某不能空手而来，备得薄礼，还望笑纳。”
邓忍听他如此说，笑道：“你来便好，以你我二人之谊，又何需送礼？”
郭旭舔唇摇头，打开手中礼盒笑道：“礼还是要的，就当我今日为你小财神凑个热闹——”
话音未落，只见他单手一拂，盒中卷好的立轴被他潇洒抛出，两幅立轴似生了眼般，分别稳稳的挂在厅内两侧的圆柱上，金边裱好的纸卷顺势展落，长约八尺，却全无一字。
此时厅内骤然安静，大家均有些诧异的看着郭旭，不明就里。只见他不慌不忙转身拿起盒中大号湖笔，露出左颊笑涡，对邓忍道：“还不上墨来！”
邓忍恍然大悟，赶紧吩咐下人预备上好金墨呈上。
众人眼光包围下，郭旭从容的将手中湖笔落入盛满金墨的青瓷莲花砚中蘸满，微一凝气，飞身而起。只见他白衣翩翩，身形如燕，由上至下缓缓落下时，手中笔不停，龙飞凤舞间，字如金钩，洒脱流畅，一气呵成。
右边立轴写完，他笔落砚中，手腕轻旋，脚一点地，平身即起。众人眼花缭乱中，他已写完左边立轴飘然落地。
落地收笔转身，动作干净利落。一片安静中，有人率先鼓掌，随即众人醒悟，连声鼓掌叫好。
那率先鼓掌之人起身，负手上前，抬头看右边立轴，逐字念道：“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他转身又至左边立轴前，仰头念道：“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那人念完，哈哈一笑，赞道：“果然是柔情蜜意满人间！欧阳公之词《南歌子》用在此，当真再好不过！”他转身打量郭旭，点头道：“字体洒脱，行草涓狂，外若悠游，内实刚劲，果然字如其人。小兄弟这一手，无论是字还是身手，都是相当的妙啊！”
郭旭见他夸赞自己，拱手回礼道：“微末小技，献丑而已。实不敢当兄台谬赞。”
邓忍见他二人说话，赶紧上前道：“郭旭，这位——”尚未来得及介绍，只听厅外有人高声道：“吉时已到，迎新娘——”
郭旭推他一把道：“还不快去！”邓忍不及多话，赶紧迎出门去。
待得邓忍出门，郭旭方转头打量适才那人。只见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身材挺拔，长眉凤目，面容英俊，气质高雅，一身上等蚕丝白衣，外罩金色纱质外套，更显雍容华贵之气。
郭旭见那外貌，便知不是普通人，正欲开口，却见那人伸手指他就座之处道：“不知小兄弟可否赏光，去那边一起观礼坐谈？”
郭旭见他言谈举止不凡，且又有几分豪爽之气，遂有心结交，当下笑了笑点头道：“兄台若不嫌弃，郭某便厚颜叨扰。”
两人笑而入座，正欲开口交流，就闻外间鞭炮锣鼓声震天，新人已经进门，两人不便多说，微微点头，一同观礼。
婚宴之中，郭旭与那华衣公子一见如故，两人竟有相见恨晚之意。其间邓忍前来敬酒，见二人谈的甚是投机，对郭旭笑道：“郭旭，你可知这位公子是何人？”
郭旭挑眉一笑，左手捋发道：“如此气质雍容、谈吐雅致、见识广博、外表俊逸之人，京城之中能有几人？适才公子自称小彭，小弟斗胆猜测，彭公子应是当今小彭王是也。”
那小彭王与邓忍一听，露出几分惊讶，邓忍拿手指他道：“真有你的，郭旭，原来你早就知晓，却还在此装傻不知，与小彭王爷称兄道弟，好大胆子！”
郭旭舔唇摇头，对小彭王拱手笑道：“王爷见谅，并非郭某装傻，只是郭某早就听闻小彭王虽出身王贵，却从不以势欺人，且豪气不输江湖侠士。此间观礼，王爷毫无透露自己身份之意，想来是不想以特殊身份压人，郭某便斗胆，与王爷在此称兄道弟，还请王爷恕罪。”
小彭王哈哈笑道：“本王也早听邓忍说长风镖局郭大少人才非凡，文武双修，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仅文才武功出众，而且风流倜傥，聪慧异常，与本王甚为投缘。”
郭旭摇头浅笑：“小彭王爷谬赞，郭旭愧不敢当。”
邓忍一旁笑道：“小彭王爷素喜结交友，既然与郭旭一见如故，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小彭王点头道：“今日是你大喜，宾客众多，本王不宜在此久坐。不如三日后本王做东，请你与郭大少一聚如何？”
他说罢，扭头看郭旭道：“郭大少意下如何？”
郭旭闻言，回道：“小彭王爷相约，郭旭莫敢不从！只是，邓忍新婚，不知方便与否——”
小彭王露出戏谑之色，看邓忍道：“莫非他新婚，就几日不得出门？那他新婚夫人翁惜珠焉能消受得起？”
邓忍一听，面上微红，开口道：“小彭王爷盛情相邀，邓忍无论如何也要赴约。今日无暇多陪，还望恕罪，待来日相聚，再陪王爷您喝个痛快。”
小彭王爷听他如是说，举起酒杯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说定，三日后，你我三人在翠云居相聚。”他说完，顿了顿又道：“邓忍，听闻翁惜珠性格骄横、刁蛮，你该不会不敢来吧？哈哈哈哈。”
郭旭虽未去过翠云居，但也略有耳闻，那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声色之所，与别家秦楼楚馆不同，翠云居只接待名流雅仕，当中的歌姬舞女个个气质高雅，色艺双全，，多少人为之向往不已。
见邓忍面上表情复杂，郭旭心中暗暗发笑：大喜之日便在新郎面前说新娘性格刁蛮，又邀新郎去烟柳之地，如此促狭之事也只有这位风流倜傥，喜好四下交友，毫无顾忌的年轻王爷才能做得出来。
邓忍嘿嘿一笑，举起酒杯道：“多谢小彭王相邀，那就三日后翠云居见！”
三人一同举杯，酒杯相碰，晃出琼浆美液，混为一起。
郭旭回到镖局时，已是掌灯时分。
铁衣见他进门，叫住他道：“郭旭，今日封平来找过你。”
郭旭尚未开口，铁衣闻到郭旭身上的酒味，眉头一紧，不满道：“你怎么成天就知道在外面喝酒玩耍，游手好闲！”
郭旭懒懒的看他一眼，道：“不过是喝喜酒罢了，如何又成了游手好闲？不去外面，难道跟你一样成天只知练武？”
铁衣一股怒火冲上心头，拉住郭旭肩道：“我练功怎么了？好过你声色犬马！封平走了两年，今日回来也不见你人。你倒好，到现在才回来，也不问他一问！”
郭旭拂开他手，笑道：“他能来找我，就说明他很好。既知他回来，我已自有打算，你急什么呢？”
铁衣冷哼一声：“我是瞅你这幅德行不高兴！”
郭旭抿嘴一笑，凑到铁衣耳边道：“若我猜的不错，今日跟封平比试，你是输了吧？”
铁衣闻言，恨恨白他一眼，不再出言，转身离去。
郭旭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采玉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又跟我哥吵架了？”
郭旭转身，对采玉微笑：“没有。采玉，快告诉我，封平现在何处落脚？”
采玉却不回答，歪着头看他道：“果然你是最了解封平的人，你怎知他不在我们镖局落脚，你又怎知我哥跟他比武？”
郭旭舔唇一笑：“封平那个脾气，若肯在我们镖局，十几年前就留下了。铁衣么，见到霹雳飞刀，怎能忍住手痒？”
采玉微微笑道：“他在北郊竹林。”

第6章 邓忍大婚
京城北街的小财神府，四下张灯结彩，道喜贺礼之人络绎不绝，整条大街一派喜气洋洋。
郭旭到时，府门口已是锣鼓喧天，车驾排开数丈，府内更是宾客满座，贺喜喧闹之声不绝。
　　门口的负责迎宾收礼的管事见郭旭前来，依例提高语调大声喊道：“长风镖局郭少局主贺——”
　　贺字念完，就要提笔记录，却未见来人递上名帖礼单，正想出口相问，就见自家主人小财神邓忍快步迈出厅来，笑脸迎上郭旭道：“你怎的才来，还不快进去！”
　　郭旭打量邓忍，见他乌纱簪花，一身大红金丝手绣喜服，印堂发亮，面色红润，更显富态之色，不由啧啧称赞道：“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小财神，恭喜了！”
　　两人说话便往里走，那管事不禁有些诧异：今日来人不少，但是既不送礼又让自家主人亲自出门迎接的仅此一位。就连之前来的一位王爷，也是备了贺礼而来。也不知这位郭少局主，小小年纪，因何有如此特殊待遇？他正自纳闷，门口又有来人递上名帖礼单，他赶紧敛住思绪，继续高声唱名、登记。
郭旭进得厅来，见厅内已是高朋满座，宾客们各自相互笑谈，只等吉时观礼。
　　郭旭与相识之人逐个微笑点头，环视四周，见正首行礼之处两侧圆柱相隔十余步，不由微微一笑，对邓忍道：“邓兄今日大喜，郭某不能空手而来，备得薄礼，还望笑纳。”
　　邓忍听他如此说，笑道：“你来便好，以你我二人之谊，又何需送礼？”
　　郭旭舔唇摇头，打开手中礼盒笑道：“礼还是要的，就当我今日为你小财神凑个热闹——”
　　话音未落，只见他单手一拂，盒中卷好的立轴被他潇洒抛出，两幅立轴似生了眼般，分别稳稳的挂在厅内两侧的圆柱上，金边裱好的纸卷顺势展落，长约八尺，却全无一字。
此时厅内骤然安静，大家均有些诧异的看着郭旭，不明就里。只见他不慌不忙转身拿起盒中大号湖笔，露出左颊笑涡，对邓忍道：“还不上墨来！”
　　邓忍恍然大悟，赶紧吩咐下人预备上好金墨呈上。
　　众人眼光包围下，郭旭从容的将手中湖笔落入盛满金墨的青瓷莲花砚中蘸满，微一凝气，飞身而起。只见他白衣翩翩，身形如燕，由上至下缓缓落下时，手中笔不停，龙飞凤舞间，字如金钩，洒脱流畅，一气呵成。
　　右边立轴写完，他笔落砚中，手腕轻旋，脚一点地，平身即起。众人眼花缭乱中，他已写完左边立轴飘然落地。
　　落地收笔转身，动作干净利落。一片安静中，有人率先鼓掌，随即众人醒悟，连声鼓掌叫好。
　　那率先鼓掌之人起身，负手上前，抬头看右边立轴，逐字念道：“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他转身又至左边立轴前，仰头念道：“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那人念完，哈哈一笑，赞道：“果然是柔情蜜意满人间！欧阳公之词《南歌子》用在此，当真再好不过！”他转身打量郭旭，点头道：“字体洒脱，行草涓狂，外若悠游，内实刚劲，果然字如其人。小兄弟这一手，无论是字还是身手，都是相当的妙啊！”
　　郭旭见他夸赞自己，拱手回礼道：“微末小技，献丑而已。实不敢当兄台谬赞。”
　　邓忍见他二人说话，赶紧上前道：“郭旭，这位——”尚未来得及介绍，只听厅外有人高声道：“吉时已到，迎新娘——”
　　郭旭推他一把道：“还不快去！”邓忍不及多话，赶紧迎出门去。
待得邓忍出门，郭旭方转头打量适才那人。只见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身材挺拔，长眉凤目，面容英俊，气质高雅，一身上等蚕丝白衣，外罩金色纱质外套，更显雍容华贵之气。
　　郭旭见那外貌，便知不是普通人，正欲开口，却见那人伸手指他就座之处道：“不知小兄弟可否赏光，去那边一起观礼坐谈？”
　　郭旭见他言谈举止不凡，且又有几分豪爽之气，遂有心结交，当下笑了笑点头道：“兄台若不嫌弃，郭某便厚颜叨扰。”
　　两人笑而入座，正欲开□□流，就闻外间鞭炮锣鼓声震天，新人已经进门，两人不便多说，微微点头，一同观礼。
婚宴之中，郭旭与那华衣公子一见如故，两人竟有相见恨晚之意。其间邓忍前来敬酒，见二人谈的甚是投机，对郭旭笑道：“郭旭，你可知这位公子是何人？”
　　郭旭挑眉一笑，左手捋发道：“如此气质雍容、谈吐雅致、见识广博、外表俊逸之人，京城之中能有几人？适才公子自称小彭，小弟斗胆猜测，彭公子应是当今小彭王是也。”
　　那小彭王与邓忍一听，露出几分惊讶，邓忍拿手指他道：“真有你的，郭旭，原来你早就知晓，却还在此装傻不知，与小彭王爷称兄道弟，好大胆子！”
　　郭旭舔唇摇头，对小彭王拱手笑道：“王爷见谅，并非郭某装傻，只是郭某早就听闻小彭王虽出身王贵，却从不以势欺人，且豪气不输江湖侠士。此间观礼，王爷毫无透露自己身份之意，想来是不想以特殊身份压人，郭某便斗胆，与王爷在此称兄道弟，还请王爷恕罪。”
　　小彭王哈哈笑道：“本王也早听邓忍说长风镖局郭大少人才非凡，文武双修，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仅文才武功出众，而且风流倜傥，聪慧异常，与本王甚为投缘。”
　　郭旭摇头浅笑：“小彭王爷谬赞，郭旭愧不敢当。”
　　邓忍一旁笑道：“小彭王爷素喜结交友，既然与郭旭一见如故，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小彭王点头道：“今日是你大喜，宾客众多，本王不宜在此久坐。不如三日后本王做东，请你与郭大少一聚如何？”
　　他说罢，扭头看郭旭道：“郭大少意下如何？”
　　郭旭闻言，回道：“小彭王爷相约，郭旭莫敢不从！只是，邓忍新婚，不知方便与否——”
　　小彭王露出戏谑之色，看邓忍道：“莫非他新婚，就几日不得出门？那他新婚夫人翁惜珠焉能消受得起？”
　　邓忍一听，面上微红，开口道：“小彭王爷盛情相邀，邓忍无论如何也要赴约。今日无暇多陪，还望恕罪，待来日相聚，再陪王爷您喝个痛快。”
　　小彭王爷听他如是说，举起酒杯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说定，三日后，你我三人在翠云居相聚。”他说完，顿了顿又道：“邓忍，听闻翁惜珠性格骄横、刁蛮，你该不会不敢来吧？哈哈哈哈。”
　　郭旭虽未去过翠云居，但也略有耳闻，那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声色之所，与别家秦楼楚馆不同，翠云居只接待名流雅仕，当中的歌姬舞女个个气质高雅，色艺双全，，多少人为之向往不已。
　　见邓忍面上表情复杂，郭旭心中暗暗发笑：大喜之日便在新郎面前说新娘性格刁蛮，又邀新郎去烟柳之地，如此促狭之事也只有这位风流倜傥，喜好四下交友，毫无顾忌的年轻王爷才能做得出来。
　　邓忍嘿嘿一笑，举起酒杯道：“多谢小彭王相邀，那就三日后翠云居见！”
　　三人一同举杯，酒杯相碰，晃出琼浆美液，混为一起。
郭旭回到镖局时，已是掌灯时分。
　　铁衣见他进门，叫住他道：“郭旭，今日封平来找过你。”
　　郭旭尚未开口，铁衣闻到郭旭身上的酒味，眉头一紧，不满道：“你怎么成天就知道在外面喝酒玩耍，游手好闲！”
　　郭旭懒懒的看他一眼，道：“不过是喝喜酒罢了，如何又成了游手好闲？不去外面，难道跟你一样成天只知练武？”
　　铁衣一股怒火冲上心头，拉住郭旭肩道：“我练功怎么了？好过你声色犬马！封平走了两年，今日回来也不见你人。你倒好，到现在才回来，也不问他一问！”
　　郭旭拂开他手，笑道：“他能来找我，就说明他很好。既知他回来，我已自有打算，你急什么呢？”
　　铁衣冷哼一声：“我是瞅你这幅德行不高兴！”
　　郭旭抿嘴一笑，凑到铁衣耳边道：“若我猜的不错，今日跟封平比试，你是输了吧？”
　　铁衣闻言，恨恨白他一眼，不再出言，转身离去。
　　郭旭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采玉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又跟我哥吵架了？”
　　郭旭转身，对采玉微笑：“没有。采玉，快告诉我，封平现在何处落脚？”
　　采玉却不回答，歪着头看他道：“果然你是最了解封平的人，你怎知他不在我们镖局落脚，你又怎知我哥跟他比武？”
　　郭旭舔唇一笑：“封平那个脾气，若肯在我们镖局，十几年前就留下了。铁衣么，见到霹雳飞刀，怎能忍住手痒？”
　　采玉微微笑道：“他在北郊竹林。”

第六章 故友重逢
清夜无尘，月静风轻。
京郊竹林里，月光滤过层层碧叶洒落一地斑驳。
风起绿烟中，郭旭孤身一人穿过浓浓月色，终于寻到竹林空地中的一间茅屋。
屋中漆黑一片，并未点灯，显见主人不在。他站定，不由几分失望，抿嘴呼出一口气，吹开额前半边刘海。
举目看向四周，只见千竿翠竹，萧萧临风，清瘦风姿如红尘雅客，飘然忘尘。郭旭闭眼，微微仰首深深呼吸，只觉竹香浸体，先前尚余的几分酒意此刻也随风散去。
清风弄影，有笛声缓缓起伏，由远及近。郭旭双眼未睁，嘴角已露出会心笑意。
笛声近，一如昔年婉转清音。
郭旭轻声吟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他转身，清澈眸子缀满盈盈笑意。
身后的吹笛人，缓缓放下手中笛，怔怔看他，微笑悄悄爬上脸颊。
两人对立无语，夜风柔柔浮动竹香扑鼻，温润又清明。
“封平，你果然回来了！”郭旭轻轻开口，酒窝漫开，却沒有挪动脚步。
封平默默点头，收了短笛，上前几步，淡淡道：“进屋坐坐。”
两人并肩进屋，封平点燃灯盏，郭旭已坐在桌前，挑眉道：“萧萧碧竹，幽居深山，淡然隔尘，清空自在。封平，你这里端的是个好所在啊！”
封平淡笑：“茅屋寒舍，没有好茶招待郭大少——”
郭旭摆手，笑道：“封平，从小到大你几时招待过我好茶呢？出去两年回来，怎的说话变得客气了？”
封平哑然一笑，拿起桌上两个杯子，倒上凉茶。
郭旭端起饮下一口，道：“封平，两年前你离开，我们说好了再见面定要开怀畅饮一番，难道你竟忘了？今夜我可不是来喝茶的。”
封平低头喝茶，放下茶杯抬头：“当然没忘，不过今日你已饮了不少酒，再饮怕是要醉了。”
郭旭摇头笑道：“醉便醉了，‘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跟你醉一场，郭旭求之不得。”
封平听他如是说，露出欣慰笑容：“好，今晚就请你郭大少喝酒！”
他说罢，走到屋角，拎出两只酒坛，又端来两个粗陶土碗，再从怀中摸出一封油纸包好的纸包，一并放在桌上。
郭旭见状，笑着打开纸包道：“原来你早准备好了，呀——盛祥居的酱牛肉！”
封平拍开酒坛，淡淡笑道：“知你必会来找我，所以先预备好了。怎么样？我还记得你喜欢盛祥居的酱牛肉，新鲜出锅的，下酒最好不过。”
郭旭舔唇点头，抓过酒坛，对封平道：“快跟我说说这两年你是如何过的。你走了两年，书信也没有一封，担心死我了。”
封平斟酒入碗，默默点头。
月上中天，酒坛见底，封平已将自己两年来的经历与郭旭一一道出。
郭旭此时已是半醉，单手撑住腮帮对封平笑道：“早知你去了西北戈壁，我也同你一起，也好增加些新奇见识。”
封平放下酒碗，摇头道：“你堂堂郭大少，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可能随我去那些苦寒之地？只怕即便是走出京城，六爷侯叔也会不放心吧。”
郭旭摇头，手指封平：“你又小看我了不是？我家开的可是镖局，没听说过开镖局的人不出门的，六爷与侯叔也是巴不得我多出去长长见识呢。”
封平听他如是说，问道：“莫非这两年，你也没在家闲着？”
郭旭左手捋发，轻轻一笑：“不过仍是读书练武而已，半年前去了一趟嵩山。”
封平有些好奇，斟满酒又问：“嵩山少林？莫非你是去走镖？”
郭旭浅笑摇头，面上露出几分得意：“我向来对走镖毫无兴趣，不过是出去玩玩，顺便做了个好事而已。”
封平饮一大口酒，笑道：“我还当你转了性，做起你的少局主了。”
郭旭微微蹙眉：“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做这个少局主，实在无趣的紧。”
封平默默摇头，想了想又问道：“你去嵩山所为何事？”
郭旭揉了揉额角，道：“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再与你细说。封平，去了那么远，可有带回什么稀罕物，给我瞧瞧？”
封平淡淡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对玉笛放到桌上，道：“这是汉代玉笛，用戈壁奇玉制成，笛身坚韧无比，音色铿锵有力，我机遇巧合救了沙漠中的部落首领，他便送了我这两只短笛。”
郭旭半睁着眼，拿起之中一只问道：“适才你吹的便是此笛？”
封平点头：“黑笛名黑雀，白笛叫白灵，我适才吹的正是黑雀。”
郭旭放下撑住腮帮的手，拿起另一只，两相打量比较片刻，放下左手黑雀，右手白灵在指尖转了几圈笑道：“这只定然是送我的。”
封平白他一眼：“你怎么还和从前一般，我又不欠你的！”
郭旭狡黠笑道：“谁说不欠我的？小时候打架你弄坏过我的竹笛。”
封平不禁哑然，回道：“你也扯坏了我的衣袖。”
郭旭笑道：“那时我要将我的衣服陪你，是你自己不肯接受。”
封平闻言，不屑道：“你大少爷的衣服，白的跟无常一般，我才不要。”
郭旭瞪眼，扁嘴道：“喂喂喂，白衣翩翩你懂不懂，你那一身才是黑无常！”
封平见他不满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微微一叹，道：“白衣翩翩，白灵婉转，当真是绝配。这笛子自然是要送你的！”
郭旭闻言，指着他笑了笑，将白灵举至唇间，轻轻吐气，笛音缓缓流出，随夜风漂浮缠卷。
封平凝神细听，只觉音色清润，音韵淋漓，仿似流水行云，荡涤凡心。他听了片刻，忍不住举笛唇下，笛声流出，与百灵之音缠绵相合。
月光竹韵下，两人玉笛合鸣，其心淡远，其情超然，其意清迥。
郭旭回到镖局时，已是巳时。
他一夜未归，让商六、采玉等人不免担心。见他进门，采玉迎上前问：“郭旭，昨夜可是去了封平那里？”
郭旭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点点头道：“昨夜喝到大醉，所以未能返回镖局。”
商六见采玉一脸担心，上前道：“少局主与封平两年未见，见面自然要好好叙旧一番。只是醉酒伤身，少局主以后切要注意。”
郭旭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采玉见他面色不佳，又问：“可有用过早饭？”
郭旭摇头：“不想吃。”
采玉尚未开口，郭旭转头问她：“铁衣呢？莫非又在练武场？”
采玉点头：“自然是在那里，昨日与封平比武，输了一招半式，他不肯服，正在冥思破解招式。”
郭旭笑道：“就知他必会纠结于此，我昨夜已向封平讨教破解之法，现下正好去告知铁衣。”
他说罢，便朝练武场走去。采玉嘟了嘟嘴，随即快步跟上。
长风镖局后院的演武场中，铁衣正手握齐眉棒反复演习同一招
式。
郭旭见状，顺手抄起身旁兰锜上的长枪，纵身跃入场中。只见他
枪尖刺出，与铁衣的长棍搅在一起，两人趁势交手。
郭旭枪法灵动，身形如飘，枪尖上下，若舞梨花。铁衣长棍如绳，上剃下滚，进退闪让也是灵敏异常。两人戳、扫、盘、打、压交错来去，枪似游龙，棍如密雨，看的一旁的采玉不由连连叫好。
这厢铁衣见郭旭枪法精妙，越打越疑，想他成日游手好闲，竟不知何时居然学得如此好枪法，还瞒着自己，不由几分恼怒。他好胜心起，单脚点地，长身腾空，半空中转腰发力，势大力沉，棍落如山，压住郭旭手中长枪。好个郭旭，枪身被压，力抗不得，他退后半步，左手松开，右手手腕翻转，一个巧劲，便化解了铁衣这招凌空劈棍。
铁衣咬牙，蹲身持棍，密密扫来，郭旭跃开三尺，单手持枪，戳入铁衣棍雨之中，只听嘡的一声响，郭旭手中枪头已被铁衣棍梢打落。采玉见状，连连鼓掌。
郭旭收了枪身，拿近看了看那断头，摇头自嘲一笑，对铁衣道：“铁衣，你的棍法果然越发厉害，我耍的这几下花枪，不是你的对手。”
铁衣收棍拄地，对郭旭道：“郭旭，你什么时候学的枪法？我竟不知，好生厉害。”
郭旭摆摆手道：“不过是学点皮毛，上不得台面。铁衣，你若喜欢，改日我教给你，枪法和棍法有许多共通之处，你大可以将此套枪法丰富一下。”
铁衣默默点头，道：“许久未见你练功，我今日倒很想见识一下你的‘惊风密雨断肠剑’法可有长进。”
郭旭捋了捋发，对铁衣道：“暂且不急，适才我见你在反复练习一个招式，可是破解封平昨日胜你那招？”
铁衣有些诧异，道：“你如何得知？”
郭旭微笑点头：“如此就对了，霹雳飞刀，招式简捷精准，他擅长手上功夫，要破他那招飞刀无情，你还得从下盘着手。”
铁衣问道：“是封平让你告知我的？”
郭旭笑道：“无需封平告知，你不已经领悟到了么？”
铁衣低头细想了想，抬头露出笑容，对郭旭道：“改日我再向封平讨教，今日先与你好好比试比试。”
郭旭闻言暗暗伸舌，扭头对采玉挤眼，采玉会意，上前对铁衣道：“哥，郭旭昨夜未曾休息好，你没见他脸色不佳么，若要比试，岂不是不公？”
铁衣闻言，打量郭旭，果见他面色发白，眼底有些肿起泛青。
他沉脸道：“什么未曾休息好，分明是昨夜喝醉了酒。罢了，郭旭，你先去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我等着你。”
郭旭适才一番打斗，虽未尽全力，因昨夜大醉之故，也已感到几分疲乏。见铁衣不再纠缠自己比武，顿觉轻松许多，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回房。

第七章 京师三少
夕阳西下，湛蓝的天空瞬息被染出一道胭脂霞痕，柔金色的光线落满了长风镖局的后院。
郭旭迈出花木掩映的房门时，铁衣正擦着汗走进后院。
“铁衣，你这是去了哪里？”郭旭有些好奇。
铁衣停住脚，见郭旭发束整齐，一身簇新紫纱白衫，足蹬白鞋，神采飞扬，知他又要出门，道：“郭旭，你这身行头，又是要去哪里？现下出门赴宴，似乎尚早。”
郭旭笑道：“今日小彭王爷宴请，自然不能去的晚了。”
铁衣冷哼一声道：“原来攀上了王爷，郭大少真是好本事。”
郭旭见他出言相讥，也不辩解，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采玉寻了你半日，也未见人，怎么弄的一身是汗的回来？”
正说到此处，就见采玉转过回廊，走近前来。
“哥，你去哪里了？出门也不叫我！”
见到采玉，铁衣眼中露出温柔：“采玉，昨日听你和六爷说租咱们镖局土地的祁老爹家的房子被连日大雨淋垮了半截，今日难得日头正好，我去他家帮着补屋了。”
郭旭闻言，插嘴问道：“祁老爹？是不是从前每逢过年都会带点五谷杂粮到咱们镖局来的那个祁老爹？他家祁山哥呢？”
铁衣冷冷道：“难为你堂堂郭大少还记得他们，我还当你心里只记得王爷、小财神这些达官贵人。”
郭旭舔唇不语，采玉对郭旭道：“祁山哥月前进城，被锦衣卫当做窃贼误抓入牢，说是要交罚金才放人，祁老爹无钱打理，所以到至今还关押在牢。”
铁衣闻言恨恨咬牙：“锦衣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专会欺压无辜百姓！”
郭旭默默点头，未做多言，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