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闻到硝烟的味道，藏在一股焦味之后，像个羞嗒嗒的小姑娘。
这实在熏得慌，他只觉得胸腔里也全是那味道，十分之九的肺泡里是焦味，十分之一是硝烟味。他用力咳了一声，想把肺里的东西全驱逐出境。就是那么一咳，非常用力，他喉管收缩得发疼，不知道自己最后咳出了点什么温热的东西，暖暖得带着甜腥。那东西回流到气管里，把他一呛，咳地愈发厉害。
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个声音在喊他，是个女人，声音轻轻的，有些沙哑，却很温柔。
“醒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
那女人长发黏腻腻地贴在脖颈上，面色灰白，眼窝深陷，嘴唇干得像久旱的田。一眼便能看出这不是什么健康的状态，摆明说的话，这女人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女人的手臂像干树枝一样，摇摇晃晃地伸到他面前。他不知道人类的手臂还能干枯成这样，心里有些恐慌。
“水。”
女人道。
他这才注意到女人的手指间拢着一个小小的豁口杯子。
水是凉的，顺着喉管滑进胃里，味蕾却尝到有些土腥味，甚至他的舌头还拦截住了一片小小的青苔。但好歹嘴里原本的腥味被冲散了，一杯水下去肺里也舒服了不少。他呼了口气，抬手想把杯子还给那女人，却发现那女人已经瘫倒在床上了。

“您还好吗？”
女人抬眼看他，细长的眼睛里辨不清情绪。
“我没什么力气了，先生。”女人道，“我看您肤色很健康，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地下街的人。看在我救了您一命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这话说地突兀，但他又没办法拒绝。于是他点点头。
“我得了重病，没多少日子了。但是我的孩子还小，可以请你照顾他吗。”
孩子？
他闻言一愣，环视了整个房间，才在昏暗的角落里看见一个极其瘦小的孩子。那孩子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头发长而凌乱，看上去也不太健康，但情况远好过她*干枯的母亲。
“我们已经断粮了，如您所见，我没法儿照顾他。您应该是地上的老爷吧，求求您了，救他一命。”
女人凹陷的眼里流下两行泪。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是谁呢？”
他醒过来以后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为何在此地，又该去哪里，他都不清楚。仔细去想，只觉得脑内炸开一片金花，疼痛由内向外传来，几乎击打得他跪倒在地上。
不得已，他只能停止了回忆。
“你突然出现在门口，看起来很痛苦。”女人道，“我能做的只有给你喂些水了。两条街外，黄色门牌的那户是医生，是个好人，你可以去找他……”说完女人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拉风箱似的，恐怖极了。
“求你……孩子……”
女人零零碎碎地吐出几个词语，接着瘫软了身体。他伸手探了探女人的鼻息，然后转身走向蹲坐在角落里的孩子。
“……她死了吗。”
孩子声音小小的，语气却甚是肯定，背后有一股绝望的味道。
“她还活着。”他伸手把孩子抱起来，一只手臂垫着一只手掌拖着背，小心翼翼地。孩子瘦骨嶙峋，硌地他手疼。
“你知道那位医生家在哪吧？带我去怎么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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