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情一致`||短篇||虹月百年·妖化

　　一菲喜欢在晚间的月光下抬头望，四季都能频繁地看见她站在阳台上，尤其是十五。
　　小贤也许就是被这样的她吸引，克制不住自己为她着迷的心情，哪怕她对他再不好。
　　初见时，也是个月光点亮人间的夜晚。他还在在电台实习，午夜下了播回家正巧遇见她搬进来。一菲也不算矮，可跟那些行李相比，稍显不匹。黑长直、厚刘海，白 T 恤和背带裤让那时的她看起来实在有些过于青涩，可她眼含明月向他望过来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加了薄荷还迎着风，骤时一激灵，然后温度飞速上升。虽然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女孩子在半夜搬家，但还是爽快地帮她搬了东西。
　　男女共居一室，未免有些道不出的生疏尴尬，刚住在一起那段时日，一菲信息传达很少，用地球人的语言说，她很高冷。双方充分接触以后，她嬉笑怒骂凶狠非常，一度让曾小贤很是惶恐，没想到日历一页页地翻，她不曾温柔，他却上了瘾。
　　曾小贤觉得自己的感情应是不明不暗隐晦的，只不过是刹那的惊艳带来的悸动，直到那一天。B 与 D 之间的为难，淌下的一行泪，他看着镜头，就像前一夜争论前的她站在他身旁，抬头看月亮。
　　五百万很重要，可他更害怕的是，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一菲之于小贤，如同月夜之于一菲，他不曾问，却知道她很喜欢，所以四舍五入，就是非常重要。
　　谁知舍弃了所有留在她身边，还是没能将那份感情宣之于口。两人心知肚明，两人谁都不提。
　　有时候午夜下了场，回家还能看到她安静地趴在阳台，少见地岁月静好，突然也会冒出心满意足的感觉。
　　他喜欢的姑娘和别人家的，不一样，由始至终，他都这样认为。

　　“据悉，百年难遇的日全食将在一周后出现，天文爱好者将齐聚江淮围观这一盛事。”新闻女主播稳重的声音自电视中传出，一群人围在电视机前。
　　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日全食，人的一生很短，见过一次足以三生有幸。他们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如何凑个天狗的热闹，如何掐着点拍照发朋友圈，也不知是谁突然提起：“曾老师你要不要趁这百年难遇跟一菲姐表白？”
　　曾小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听完这话，就像离上次日食已经过了几个百年，他的感情也从几个百年以前压抑到现在似的，还在地月之间来回徘徊而反射不到正确的点。已经到了人尽皆知，他却还未得偿所愿的地步。
　　“曾老师你想想，过两天日食的时候那天唰得一暗，我们把灯给你一开，你再给一菲讲讲小情话，那玩意儿，要多浪漫有多浪漫，要多靠谱有多靠谱。”吕子乔是个情场圣手，形容词用得天花乱坠，仿佛那场日食的出现会让曾小贤的情场如有神助一般。
　　小贤没有说话，但他心动了，不是因为子乔的主意出得有多么好，是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老是不作为的毛病，确实得改改。万一他晚了，难道真的要从一菲到爱情公寓到送一菲出嫁？
　　不行！这绝对不行！
　　小时候藏果糖，因为太喜欢了舍不得吃，藏到后来都过期了。他曾想漂亮的果糖不吃，看着也好，可是天儿一热，它们就都化了，糖浆从包装纸里流出来，满抽屉都是，最后看也看不得，还白挨一顿打。
　　错过的，仅会留下思念让余生都空有念念不忘，再无回响。
　　想到这里，便后怕极了。

　　可这回一菲好像没有准备领他的情。这些天她太忙了，又是记档，又是写课的，连饭都吃的又急又少，更何况坐下来闲谈心事，她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一天都见不上一面。
　　晚餐完毕，一菲抽了张纸巾草草擦了嘴，将自己的碗放到水槽里：“我吃完了先上楼了。”不知是不是连续工作导致劳累，她苍白了许多。
　　“哎，一菲。”在她提脚上楼之前，小贤急声叫了她。
　　她回头，长发跟着那弧度一滑，她好像亮晶晶的，哪怕脸色不是很好在小贤眼里都是那副漂亮样子：“啊？”
　　“……没，没事，你注意身体，早点休息，脸色不太好。”
　　“昂，我知道了。”她对他娇俏地一笑，快步走上了楼梯。
　　关门之后，他轻轻对自己叹了口气。明明想说明天不要着急，和大家一起吃午饭吧，却还是……
　　要怎么样才能说出口呢？
　　晚间他像她平时一样趴在阳台，他知道今夜她不会出现。即使跟她看着同样的残月，一样觉得夜色甚美，也琢磨不透她看这些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一直以为自己对她已经知根知底，现在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喂，你说我明天能成功吗？”他看着残缺不全的月，晚风吹来了一片云，将它覆没了。他调头回了房间，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才会与月求安。
　　他不知道，风后云也跟着走了，又余下了亮澄澄的婵娟。

　　第二天，一菲真的彻底没有出现，小贤去敲过她的门，可她“工作忙”就打发了他，怎么劝都没用，饭也不吃，一整天也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月亮遮住了太阳，整个世界都在几秒间从艳阳天灰暗下去。大家都去了楼下宽敞的地方看，只有曾小贤，坐在3601的沙发上盯着那道紧闭的门。
　　不到一分钟的明暗，阳光重新照进房间，就像换了个崭新的世界。小贤沉默良久，这两天，他时常有百年已过的焦虑。众人都安慰他，凡事总有下一次，一菲一时半会儿是逃不走的。
　　他这些天一直隐隐不安，不是因为情感上的磕绊。这种情绪一直到了夜深，终于无法忍耐。他快步出了房门，在夜中走到隔壁，敲了她的门。
　　“一菲，你在吗？”那声音应该不足以惊扰旁人。
　　没人回答，他慌了神，推门而入。

　　门下塞了布，堵住了门缝，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灯没开着，没有人工作，什么东西在床上被杯子裹了起来，还有动静，甚至透着一些幽冷的光。
　　“一菲？一菲你怎么了？”他慢慢靠近，被裹起来的人突然有些颤栗。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哪里来的胆量，他伸手掀开了那被褥。
　　烟灰色的瞳孔瞬间放大，对视时难掩惊恐。她只穿了件睡裙，雪白的皮肤，雪白的眉宇睫毛，雪白的头发。不知何处发出来的光，将她的样子在他眼下展示得清晰。
　　往下望了望，那光好像是从她的胸口里面发出来的，虽有些耀眼却没有热量。一菲别过头不再看他，重新从他手中抢回了被子把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出去吧。”她沉沉地说，听不出什么情感。
　　他也便收回了自己怔住的目光，转身退出了她的房间。

　　他出门之后会做什么，会不会把他见到的怪异的自己告诉别人，一菲不得而知，明明能编出几千个理由强行解释，面对他，还是一句都不愿意多说。她这副样子肯定是把他吓坏了，大概以后，都不用指望他像以前一样看她了吧。
　　一菲早上已经极不情愿地照过镜子了。每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前两回都安然无恙地躲过所有人的目光，最后却被他看见。
　　这算不算彻底栽了？胡一菲。
　　在人间被发现无非落得个神明或者鬼怪的下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自嘲地笑笑，罢了，几百年也算圆满。
　　门又被谁推开，一菲赶紧裹紧了自己盯着门缝。小贤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轻轻关上门，手里还端了一碗面。
　　他用气声说：“一菲，我以为你在工作也没敢来打扰你，怕打扰你休息，你看你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肯定饿了吧。”
　　他笑盈盈的，端着碗面，一菲只是拿自己月灰色的眼盯着他：“你不怕我吗？”
　　“你这样……很好看啊。”作为一个皮糙肉厚的小男人，竟也会在此刻红了耳根，“家里也没有别的，你先吃面吧。”
　　“谢谢。”那精灵般的耳尖动了动，她此时的笑，是如月光的清冷添了几分阳光的温暖。
　　一菲拿大衣裹了裹自己发光的胸口，坐在桌前，尝了一口那面，人间最美味的吃食，不过如此吧。
　　“你不想问点什么吗？”她问。
　　“你得先吃饱啊。”
　　今晚相对的两个人，都分外温柔，她乖巧灵动的样子让他想摸摸头。她还是她，不会应该外形上的不同而触及灵魂。
　　“你等等，我马上就变回去了。”一菲看了眼时间，低头嗟面。

　　“你慢点儿来，别急。”
　　午夜一过，本就弯得只剩一条线的月亮被云层遮盖。从一菲心脏里发出的光渐渐暗淡下去，肤色和毛发也慢慢变回正常人的样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曾小贤大概只会把听闻的这件事当做笑话或者什么城市传说。
　　但他今天见到了，在一个特殊的百年之际，对方是他最喜欢的女孩。
　　“一菲啊，我可以问你，你到底是什么吗？”午夜后一切归于平静，两人并肩站在阳台上，看着根本看不见的月亮。
　　“那你猜，我是什么？”她说，非人类这件事仿佛茶余饭后的闲谈，不是预料中那种了不得的大事。
　　“你那么喜欢看月亮，是嫦娥，还是玉兔吗？”
　　“拜托，那是你们地球人类才信的神话故事。”
　　其实她在眼前，又何异于神话成为现实。
　　一菲没有平时的凌厉，更像个讲睡前故事的姐姐。
　　“对了，你今晚半夜来找我本来要说什么事吗？”
　　“我就是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怕你会生病。”
　　“我没事，就是这两天天象不同是会虚弱一点。”
　　“还有……我，我想说，我其实是想说……”
　　“干嘛！扭扭捏捏的，干脆一点会少块肉吗？！”她突然再生的一丝泼辣叫小贤一怵。
　　“我……”更磕巴了。

　　“说！”一菲猛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松开了他的下巴，低头一笑，说：“好啊。”
　　就这样解决完了？小贤还在回想时，他们的关系确定过程已经被一菲直接完成了。
　　“那是我的故乡。”她指了指只余下一条线的月亮，“它没有地球好看，可是来了这里才发现，原来远看，也挺好看的。”
　　可她不是外星人，只是日食那日最耀眼也最不起眼的一缕月光。
　　“可以抱抱我吗？”她看着天，“真好，我还能留在这里。”
　　于是曾小贤将她裹进了自己的怀里，她踮起脚尖，吻了他，给了他想了多少个日夜的梦寐以求。
　　他从未想过会拥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夜晚，喜欢的人就站在她身侧，对她说话。

　　她说，自己不过是拥有灵识的一缕月光。
　　她说，自己是三百年前的日食那天来到地球的。
　　她说，她是如何飘荡几百年而不得道。
　　她说，她是怎样遇见了那时只有七岁的一菲，又阴差阳错之下看着她意外而去替她活了下来，成为了他眼前这个独立刚强的女人。
　　她说，日食的日子，她的心脏就会因为太阳直射到月球上的光而发光，自己也会变成他刚刚看到的妖化原始形态。
　　她说，她最近其实一直挺怕日食会带来光线的变化而把她送回去，因为有了留恋而不想走。
　　她说，谢谢他，一直包容她，还喜欢她。
　　“那我以后比你死得早怎么办？”
　　“我可以一直找下辈子的你啊，你别嫌弃我是妖怪就好。”
　　这世上源于皇天后土的有灵之识，非鬼怪即神明，而她于他，只能且永远是后者。
　　她轻声讲着，他细声哄着，一直到了睡梦昏沉，她缓缓靠在他的臂弯睡去。他抱着她回房间，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恬静的睡颜，吻了吻她的额头。从初见看着她成长至今，终于是可以拥抱了。
　 他的意中人，是个会发光的神明，他的神明。
　 退出房间，不敢扰了她安睡，而她嘴角带笑，甚是香甜。
　 来地球的第三百年，因为一个人，彻底爱上这纷扰的人间。
　　 －【END】－

月亮一直是一个单纯的月亮
光也仅仅是一律夜间的光
所有是人非人悸动的相遇
都不过是因为她是个美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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