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竞奚 我看是不得行了

（秋风一吹，临窗的案上便多了片叶子。探身去捉，悬着大半的身子，惹得一侧的嬷嬷一声惊呼，也跟着要来捉我，咯咯笑开，扭着小身子去躲。等那片叶子落在掌心了，才安安稳稳的让嬷嬷拢住，抬眼见嬷嬷板起的眉眼，率先开了口，奶声奶气的。）阿嬷的故事不对，我要去问姐姐
（说着，就溜出嬷嬷的怀抱，蹬蹬朝门外跑。）
（长春宫的韫玉阁我认得，早几月来时，有如火的榴花，比余晖下的霞光还要耀眼夺目。那时来得急，若非枝头灼灼引了眼，想来并不会吩咐人去折一枝，给人插瓶。）
（近韫玉时，才堪堪慢下蹬蹬的步子。踏上阁前石阶，过窗前时，就是刻意踮起脚尖，不过也囫囵瞧个窗沿，泄气的落下脚尖，想着何时才能长高些，比过……唔，正苦思冥想要比过谁，可论来论去，属我年岁小，兄姐皆高于我，常会摸着我的脑袋哄我。）
（神气减了一半，若非门内影影绰绰熟悉的身影，想还在挖空心思的想高矮一事，不过刻下还是更想跑过去，蹭在姐姐怀里撒娇的，心里想着，脚下更是实诚。）
阿映姐姐——

（近秋之时，长春门较往日冷清，想必咸福门下簇簇新菊更惹人怜爱，因我所思不在其中，不必困囿于此、转圜不定，分付小鬟将画轴收拢，欲往如意馆虚心求教）
（此画中乃寻常花鸟，然其颇有崔白之风，经询方知是如意馆某位不显人前的画师所作，境遇亦同崔白肖似，不免新奇意欲一观。将出韫玉之际，闻得窗下步履顿驻，反倒以为她尚且要贪留片刻，容探清阁中虚实方肯进阁，我着实高估了这位小妹，她非兵家、亦不善诡道，不肯耐性地候一候。）
（小童轻灵的称唤紧扣双耳，更不消提罗裙下摆的珠履，焉能不为小妹停留）怎么这个时辰来？
（惯来待奚妹和颜丽色，无意之中与嫡亲姊妹无差，她自有令我无从抵拒的妙法的）往后慢些跑——从钟粹一路来长春，可不算近。上回分别谁同我道明岁榴花绽时再遇，捻指一算，尚不足一月呢。

（并未好生答了她的话，反先扑进她怀里，歪缠着人袖间撒娇。）
（至于她口中上番以花期作约的事，张口就落在那榴花身上，更甚是仰面嘟着嘴，娇娇的就是一通“怪罪”。）它坏！一年一期，存心不让我来见阿映姐姐，一点都不好
（小手拢住她的袖间，听得那一月之言，瞬时睁大了乌珠。）才一月呀，还以为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榴花不开，我来催它啦——（又笑弯了眼儿，蹭到怀里，甜腻腻的说。）
我想阿映姐姐啦，等不及它了
（她再温柔不过，比春日里拂面而过的和风还教人舒服，故而十分喜欢亲近她，往来韫玉的腿脚自也跟着勤了。这没甚么道理可循，也没甚么缘由可讲。）
而且，姐姐瞧（说着将掌心一展，将叶子托于她面前。）
叶子托我来给姐姐报秋了，它也舍不得我那么久见不到阿映姐姐

（尝闻钟粹的明娘娘是个最澹静不过的嫔御，然她膝下的小金枝灵慧则灵慧，性子却与其相左，处正烂漫的年岁。我鲜与诸位皇姊妹亲近，年长出降皇姊且不必赘言，畴昔底下的泽、棠二妹，也未有因同窗客居而生的亲昵情分，都作寻常姊妹。）
噢？
（ 奚妹将娇痴撒在怀间，间或抬眸与我四目交汇，生怕登台唱了独角戏、又怕旁的醋妒率先牵走她的皇姊去。闻言业只捏捏奚妹软颊，温声细语地）
你也只欺人家无口难辩，不好击鼓告你一告，（我不阻她进韫玉，反而敞门相迎，弗顾她究竟寻了甚么刁钻古怪的因由。俄见人摊开软绵的雪掌，笑吟吟地与阿姊报秋，遂从善如流地拾进掌中）
姐姐听见啦！——原你尚记得我与你说过“叶落知秋”的道理，奚妹果然明慧。那这片落叶是从何处得来？好似不像长春的手笔。
（葱指抚过她茸茸额发，又询）我稍后欲往如意馆去，可要随着一道儿？

我才不怕（转瞬又是一副再神气不过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刚进屋的样子，皆因十分笃定这韫玉的主人，肯定是偏心我的。又淘气的眨了眨眼。）韫玉里也没鼓
（我生得晚，行序在兄姐之下，顾总是多得偏疼的那个，生而金枝，从来都是顺心畅意的，便是阿嬷都知道，娇些也不妨事。虽还未同先生读几本大道理的书，但就是能知道谁疼我些，谁舍不得我些，时日久了这便是莫大的底气。）
（赖在她怀里，小手握着她腰间垂下的流苏，拂过掌心时痒痒的，抿着嘴又笑了笑，乃至听见她说要往如意馆去，这才念起来此的正事，溜出她怀里，头次摇了摇头。）
阿嬷说得故事，让人迷糊的很，我想问问姐姐
（又指了指那片叶子。）这是揽风庭前的那株树，阿嬷说故事时，它让一阵风卷了进来，正要落在我眼前，我便“捉”了它来，给阿映姐姐报秋啦
（她指尖拂过额前时，笑盈盈的又往上迎凑，蹭了蹭。）

——日后便有了。
（我少有同人畅怀顽笑的时候，多在横玉斋中方能展露一二，奚妹是一等一的精怪，皇女煊赫的身份如将士手中开疆的剑矛，所向披靡、无所不胜，岂能折身于我鸿毛般的顽话下。）
（韫玉书案畔的梅窗半敞，秋风亦缓步趋近，我一壁擎着秋叶，一壁牵着奚妹共坐。往日我授她学识不再是少数，她亦是不耻下问的好门生，今次却不知是甚么纠难的题面难住她去，自然是有暇兴竖耳一听的）
揽风阁前的老树有些年头，昔年我居四所时，也全凭它派名小将前来报秋。是甚么故事，也说与姐姐听，两人总比一人冥想苦思要好。
（阁中宫鬟极有眼色地位为人摆上茶点瓜果，似方才起意外出竟都不曾有过。眼眸一抬，欲听她道来）

（一句“日后便有了”，面上神气一僵，正抬眼要与阿映姐姐分辨一二，不想竟瞧见少有的神色，当下一呆。满腹的分辨之言，此刻也说不出了，只小小的哼了一声儿。）
（我才不信呢——）
（不过是唬我一唬，方才没个料想，才险些信了阿映姐姐的顽笑话。三步并两步，迈着小腿蹬蹬跑过去，一把拢住她小臂，紧紧跟着她，藏下百转的小心思，只眨巴着眼儿瞧，阿映姐姐素来抵不住我，也总有办法哄住她。譬如眼下，什么如意馆呀，早就抛诸脑后了。）
（原那株老树是阿映姐姐的老朋友了。）那就继续让它报
（挺了挺小身板，寻了个架势出来后，方娓娓说来。）姐姐是否听过姑苏，听过寒山寺（我晓得长春的贞妃娘娘脉出江南，阿映姐姐做她膝下的小女，想来是有缘听的。）
阿嬷说，寒山寺外的江面上，尽是慕钟声而去的，说一百零八声钟响，能消弭一百零八种苦难，佛音沉沉，极少有人能真静心平和的听完——是真的吗？

（闻言随之颔首。）
（姑苏、寒山寺次第收落耳中，无端地忆起“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如斯佳作，张继羁旅姑苏夜中所感，甚么月落乌啼、江枫渔火悉教载录，因使世人得知孤立的枫桥与寒山寺。）
（我落草于建昌八年的春日，距长春贞妃谢氏拜别门庭已八载，燕时额娘会谈姑苏城外的晨钟暮鼓，然一百零八声钟响，果真涤荡世人诟心欲？只遵着己思）
姐姐以为阿嬷所言有几分道理，你该信她。还记着她诓哄你的小事呢？
（又添。）远的不论，倘使教我等去雨花阁待一日，恐一个时辰也难熬，是很难做到的。如今只好道一道寺钟山长水远，难传进禁庭。
（笑询）也不论雨花阁，只怕适才提及的如意馆，你也不肯随姐姐同去罢。

（自十分信服阿映姐姐的，不然也不会向她来讨教，只阿嬷诓哄我之事，才不能就此揭过。）诓哄便是诓哄，才不能以大事小事论呢（又撇了撇嘴，念了句。）还是当我小
（至于阿映姐姐后话，十分中肯，雨花阁庄严肃穆，以如今的心性，真应了姐姐的话——难熬。忙不迭点点头，附和着。）姐姐想听吗，风儿会吹来的
（又摇了摇头。）还是别听了，阿映姐姐这样好，佛祖才舍不得将苦难（至于阿嬷说的，一百零八种苦难，私以为做不得真的，又有谁能得诸多苦难加身，那不得愁死了。）
哎呀（扭着小身子，红着脸不肯承认方才为了问问题，哄着阿映姐姐为我留下的事。末了，还是祭出嘴甜这招来。）我最喜欢阿映姐姐了，别说是如意馆了，更远我都随姐姐去的
真的、真的，要不现在就去？（说着，就滑下凳。）

（但凡是错，皆称为错，就好比黎庶尝道“倘使致歉有用，那还要衙门做甚么”。是非之前无甚大小，亦无法平饰畴昔的诓哄，我自诩见事明白、不齿与宵小为伍，偶也思忖来日奚妹之慧未必居我之下）
（笑接）奚妹做个招人疼的小姑娘多好。
（我们之前列四十几位皇姊，委实算不得能用年纪称道的小女孩，总要落人一头，然我并不大肯认，如今连爱老气横秋的旧习业被她学去五六成，撇去此项不提，旋接那听风即雨的下文）
是奚妹待我良善——眼下姐姐心中尚无甚么更远的地界，假若哪一日有了，你要记得今日你的诺。
（她往如意馆是坐不住的，遑论我欲同人请教学问一流，只怕不及多时，她便垂涎不已，今次如意馆是去不成了——定心同她游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