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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无萧】燕歌行(大长文,把无萧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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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谁该死
无心在疼痛难忍中醒来,感觉浑身没一个地方不疼,可若说是哪里疼,又说不上来。
睁眼处,一抹蓝影一直在眼前晃,晃的他眼晕。
陌生声音正持续,“……倒也没那么致命,就是这人大概是个傻子,打架不要命的,力竭罢了,待我……醒了。”
立即有人道:“无心?”
熟悉的慵懒的语调,难得的含了几分急切与关心,萧瑟。
无心调转视线,便看见了萧瑟,萧瑟已换下满是血迹的青衫,脸色有几分苍白,神色有几分憔悴,眼中是真的关心与欢喜,出口的话却不是,“你这和尚莫不是真傻的,我不早说了么,你就是为我死了我也不会领情。”
无心感觉喉咙干涩,清了清嗓子,萧瑟立即递过来一杯水,无心便笑了,撑起身子喝了几口水,才笑道:“能得你殷勤伺候,便是为你死了,也不是不行。”
萧瑟苍白面上立即腾起一抹薄红,神色有一丝尴尬,顾及外人在场,不便多说,“养你的伤便是。”
他退开一步, 无心便看到室内另外的人,抱着心剑神色紧绷的雷无桀,若有所思的唐莲,及神色一片阴霾的司空千落。
一时没人说话,气氛尴尬了。
无心也无奈,他不过随口开个玩笑,想说便说了,却是听者有心。
无心再看一眼司空千落及萧瑟,垂下视线,轻笑一声,一时也是不语。
萧瑟问,“梅夫子,无心既然醒了,当是无碍了?”
室内没旁的人,梅夫子自然是那个蓝衣留了缕怪诞小胡子的小青年了。
梅夫子装模作样的捏了捏小胡子,“死是死不了的,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是免不了的了。”
无心脸色一白,梅夫子却慢悠悠自袖子里取出个瓷瓶来,“不过遇上我,是你的福气,我这自制丸药三粒,一日一粒,三日后只要别找人拼命,身体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无心气的笑起来,有这么说话大喘气的么?
萧瑟却在他开口之前截口道:“那便多谢梅夫子了,至于诊金,大师兄。”
梅夫子却一摆手,“几位是季贤兄座上宾,诊金就免了,季贤接触的人不是傻就是癫,少来烦我便是好了。”
恰在此时,季贤进门来,闻言笑道:“那么请问梅夫子,阁下是傻还是癫呢?”
梅夫子翻个白眼,“我若不是傻的能跟你这傻货纠缠不清?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跟朝廷作对,我看你这知县当不安稳,我该另觅靠山了。”
季贤笑呵呵也不多说,“梅夫子辛苦。”
梅夫子出门,季贤恭恭敬敬行礼,“梅夫子生性怪诞,口硬心软,医术却是绝顶的,城外迷烟便是梅夫子手笔,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永安王殿下担待则个。”
萧瑟难得规规矩矩的回礼,“季知县太客气了,救命之恩,我还不知如何谢过。”
季贤打量萧瑟,“殿下言谢可折煞我了,殿下的伤,梅夫子想必已处理过了,是否有碍?”
萧瑟真心赞道:“这位梅夫子当真妙人,妙手回春,医术精湛,我伤痕见骨,此时竟也觉得行动无碍。”
季贤道:“梅夫子本名梅九定,绰号‘夺命郎中’,极擅外伤诊治,在江湖也有三分薄名,殿下行走江湖,或许是听过的,因他得罪权贵便在我这避难,他的身份还请殿下代为遮掩一二。”
说起夺命郎中,萧瑟还真听过,他得罪的那个权贵不是旁人,正是跟萧瑟关系极不错的现任琅琊王,萧凌尘,萧凌尘风流成性,府上妾室无数,其中一个宠妾得了个颇为难缠的病,恰好这位夺命郎中在萧凌尘封地游历,便被抓来为宠妾医治,梅九定看一眼那个宠妾转身便逃,扬言那个宠妾是狐狸精所变,还劝萧凌尘把宠妾给杀了,把萧凌尘气的够呛,在跟萧瑟手书里还提到此事。
萧瑟掩饰性的咳嗽一声,道:“我猜到是他,却不敢确定,放心,梅夫子既然与季知县颇有交情,那权贵的事改日我劝说一二,便当是诊金了,至于救命之恩,来日必当厚报。”
季贤道:“殿下这样客套,是当真不记得我了?”
萧瑟倒惊讶了,“我们见过?”
季贤道:“天启的血色之夜,我作为一介布衣曾亲眼目睹,我高中魁元之日,恰逢殿下凯旋,曾敬我三杯酒,说过一席话,我书写下来,放在床头时刻瞻仰,殿下或许不记得当时说过什么了?”
萧瑟有些尴尬,那种场面上的话,他怎么可能记得,大约是凯旋归来士气正盛,随口说些什么也必然是慷慨激昂,没成想还有人上了心了。
季贤道:“殿下说,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殿下在马上的风采,我一辈子也不能忘怀,漫说是能力之内助殿下一臂之力,便是抛头颅洒热血,季贤也绝无二话。”
说得这么正经严肃,倒让萧瑟感觉别扭,他混迹江湖已久,对这种官场作风,一时竟是不太适应。
幸好无心插了句话,“那个无双呢?”


IP属地:河南91楼2020-02-02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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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贤道:“已安顿好了,都是北离子民,是敌是友,要打要和,明日再说不迟。”
    无心握拳,“若非我重伤,当真要与他大战一番,无双剑仙这名号可是够威风的。”
    萧瑟幽幽道:“城门外他也挺威风的,一人之力退了暗河和北荒高手,这已经不是打与不打的事了。”
    雷无桀忽然道:“萧瑟,我要报仇。”
    萧瑟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雷无桀道:“可是,这仇,我该怎么报?我觉得我实在该死,我第一个要杀的,当是我自己。”
    萧瑟道:“在杀你之前,当先要杀的是我,因为是我提议去雷门的,大师兄守护不力,也该死,千落被调戏而反击才招来的北荒人也是该死,便是无心,好心帮了倒忙也是一样的该死,可是,我们若都死了,若依的仇谁来报呢?”
    雷无桀神色木然的看他一会,捏紧了拳头,“北荒。”
    萧瑟道:“直接害死若依的那人已经被无心手刃,罪魁祸首被你重伤生死悬于一线,若说报仇,我们已经勉强算报了,雷无桀,我们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报仇,而是让若依入土为安。”
    雷无桀跨前一步,语调哀戚且怒极,“可是若依没了,谁来还我的若依?萧瑟,你向来聪明,你说,谁来还我的若依?”
    萧瑟没法答,仇人可以杀,可逝去的亲人,如何找回?
    雷无桀跌落地面,抱紧心剑,悲泣出声,“萧瑟,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活了,我该怎么办?”
    萧瑟脸色冷硬,任他哭了一会,走到他跟前,扶起他,“雷无桀,你还信我吗?”
    雷无桀呆呆看着他,感觉他说的就是句废话。
    萧瑟盯着他,语气坚定,“哭泣很容易,自杀也很容易,可你是若依的未亡人,是若依舍却性命生下来的孩子的父亲,若依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你在这自怨自艾哭哭啼啼,有用吗?”
    雷无桀本就木的脑子被他骂的更木了,“可我……”
    萧瑟道:“你若信我,现在回房去睡一觉,明日,我们送若依回家。”
    雷无桀垂下视线,拳头握了松,松了握,终于抬起头来,重重点头,“我,睡觉去。”
    萧瑟道:“大师兄。”
    唐莲过来接住雷无桀,对萧瑟道:“千落这几日不知哭了多少场,唉,萧瑟你也太狠心啦,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吧。”
    唐莲和雷无桀出门,季贤立即趁机出门,这场合他在了本就尴尬,室内,便只剩下萧瑟等三人。
    司空千落盯住萧瑟眼睛,声音紧绷,暗含期盼,“大师兄说你说的话必不是真心,说你必有苦衷,你说。”
    萧瑟看着她,欲言又止,一时无语。
    司空千落声音里含了不自知的哀求,“萧瑟,你与我说实话,就算看在咱们多年感情的份上。”
    萧瑟微微叹口气,“你既走了,又何必再回来?”
    司空千落脸色霎时灰败,一步步往后退去,“你盼着我走?你若烦了我,明说便是,我还会死赖着你不成?”
    萧瑟表情纠结一会,只说出两个字,“抱歉。”
    司空千落惨笑一声,“除了这两个字,你没别的跟我说了?萧瑟,我那么爱你……”
    萧瑟还是没话说,还是这两个字,“抱歉。”
    司空千落退到门口,却是神色一厉,“你厌烦了我,我没话说,可若是旁人横插一脚,我不管他是魔教教主还是谁,我拼死也不会放过他。”
    无心微微叹口气,“我说萧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这么大口锅你让我背,我好冤啊。”
    萧瑟转头狠狠瞪他一眼。
    无心才不怕他,“要不,我再为你免费解说一下?司空姑娘,你也别恨我,这事真跟我没多大关系,上次赶你走,是因为萧瑟觉得没把握对抗暗河,出于保护才出此下策,这回嘛……”
    他沉吟着,看向萧瑟,萧瑟冷笑一声,“你说。”
    萧瑟道:“这回嘛,事情更复杂了,雷无桀要报仇,萧瑟也要报仇,可萧崇必然不会为了一个叶若依就跟北荒闹翻,没听那无双说要给人家北荒一个说法呢,最好的说法便是把雷无桀的脑袋给人家送过去了,暗河虽然解决掉了,萧瑟要面对的却更棘手,萧崇,无双,以及叶啸鹰,北荒,他虽贵为永安王,此时说四面楚歌也不为过,他倒并非是主观上要赶你走,也不只是要保护你,更重要的,是要保全雪月城吧。”
    说完了,还邀功一般朝萧瑟道:“我说的可对?”
    萧瑟瞪他一眼,“基本都对,只漏说了一处。”
    无心与他视线交缠片刻,微微挑眉,却是不语。
    司空千落后背靠在门上,感觉心头一阵森凉,不合时宜的,她猛然想起无心问过她的那句话,跟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谈恋爱真的快乐吗?她曾经以为是十足快乐的,她曾经以成为萧瑟的未婚妻而自豪,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无比的可笑。
    看着这两个人的默契十足,一抬眼一挑眉仿佛就能洞彻对方内心,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讨人嫌的小丑。
    她一时觉得恨极,可恨谁呢?恨萧瑟的薄凉?恨无心的横刀夺爱?还是恨自己的愚蠢无知?
    不觉间,泪盈于眶,眼前一片模糊。
    直到脸颊传来温热触感,她惊得一蹦,抬手一抹眼泪,才发现萧瑟已站在她跟前。
    萧瑟为她抹一把泪,微微叹口气,柔声道:“千落,莫哭,你……你随我来。”


    IP属地:河南92楼2020-02-02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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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剖白心事
      司空千落被萧瑟牵着手上了对面屋顶。
      春雨如织,如丝如缕,萧瑟抬手在她头顶一挥,为两人撑出一片雨淋不进的小天地。
      司空千落哭的更凶了,明明以往都受惯了的,一直都是萧瑟在照顾她的,此时,她竟不觉害怕起来,害怕萧瑟这种不言说的温柔。
      萧瑟道:“千落,你最惹人怜爱的,便是这股如青莲般的清澈纯净,历经险恶而其心不改,我在最肮脏的宫廷长大,见识过世间最险恶的人心,早已厌倦不堪,所以,我贪恋你的纯净,其实你又何必百般费心思来猜我的心思呢?江湖风雨,世态险恶,有我来为你遮风挡雨,那些肮脏事,我是碰也不愿让你碰的,可是……”
      司空千落惨笑道:“可是,这个和尚一出现,你就鬼迷心窍,被他勾了魂,萧瑟,我比不上一个和尚?你让我情何以堪?”
      萧瑟道:“可是,江湖生涯虽然多彩多姿,与你们在一起也当真愉快,可我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我总感觉,有什么未竟的事情需要我来做,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司空千落道:“因为这个和尚。”
      萧瑟道:“因为无心,也因为若依,若依的死,让我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与否定,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狂傲自大的可笑,可这些,我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能跟无心说,可在他身边,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千落,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在他身边却勉强可以,或许是他修佛的缘故,或许是别的,你若非说是他勾了我的心魂,我也无法否认。”
      司空千落道:“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他确实比我强,因为他至少修佛?”
      萧瑟微微叹口气,“千落,当初离开天启城,我是真心实意的,但后来我才发现,我固然有远走江湖的心,却无逍遥江湖的命,若依的死还不能说明什么吗?我姓萧,萧氏皇族的萧,欲享其尊,必承其重,我不可能简单的作为一个江湖人而活着,要守护我想守护的,单单是作为雪月城的萧瑟是不够的,我要让自己变得足够的强,你明白吗?”
      不知何时,司空千落的泪止了,她的心如被人洒了一把冰块肆意揉捏,冰到了极致,疼到了极致,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你要逍遥江湖,我可以是你的同伴,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我却无法成为你的助力,而他能,这是你要表达的,是吗?”
      萧瑟道:“此时此刻,我心中纷乱一时无法理得清楚,给我一段时间,好吗?等若依的大仇得报,我到雪月城找你,给你答案。”
      司空千落惨笑一声,“不必了,你已经给了我答案了,有句话这个和尚说对了,喜欢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真的不算快乐,真的很累,我放弃了,萧瑟,我决定,不爱你了。”
      萧瑟往后退了一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司空千落擦干净泪珠,“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萧瑟道:“你问。”
      司空千落道:“你爱过我吗?”
      萧瑟毫不迟疑,“爱过。”
      司空千落道:“那么,现在呢?”
      萧瑟却迟疑了,到此地步,他着实不愿再糊弄这个至纯至真的好姑娘。
      司空千落手中长枪在掌心滴溜溜一转,枪尖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枪尖直指萧瑟鼻尖,“阿爹说得对,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萧瑟,愿你我以后,江湖再不相见。”
      她凌空而起,却有一样东西从空中扔来,萧瑟探手接住,却是巴掌大小一枚令牌,上书“朱雀”二字。
      司空千落声音传来,“令牌奉还,自今而后,我司空家的人跟天启守护再不相干。”
      萧瑟微微叹口气,轻声喊了一声,“大师兄。”
      唐莲无声在不远处出现,表情纠结而无奈,更有说不尽的谴责意味。
      萧瑟喃喃道:“我做错了么?”
      唐莲却道:“你跟无心,你们……真的?”
      萧瑟呆呆站了一会,深吸口气,抬起头来,脸色苍白,表情却已基本恢复如常,“大师兄,回雪月城吧,不一定要守住天下第一城的称号,但雪月城不该断送在我辈手中,不是吗?”
      唐莲自然比司空千落理智的多,并不多问,“这令牌?”
      萧瑟道:“四守护守护我之心,从来不因令牌啊,对吗?”
      唐莲点头,“无论令牌在与否,我永远是玄武,萧瑟,活着。”
      萧瑟朝他露出一抹笑来,“好。”
      唐莲身形一跃,追随司空千落而去。
      萧瑟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一时失神,直到耳中蓦然钻入一道熟悉声线,满含了戏谑与试探的声音,“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萧瑟,你此时心里想的,是谁呢?”
      萧瑟跳下房顶,关上房门,看向无心的视线颇为复杂,“你又何必非逼着我剖白心事呢?”
      无心道:“不说出来,她无法从这段感情里脱身,在你心里也就永远是个结。”


      IP属地:河南99楼2020-02-03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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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瑟看着他,“说了,也未见得好。”
        无心道:“至少,我确定了一件事,我无意中竟勾了你的心魂,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不知呢?”
        萧瑟心头所有怅然与感伤被他一句话激的粉碎,无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萧瑟向来是把所有人的思绪控制于掌心的,可无心偏不,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左右萧瑟的情绪。
        萧瑟瞪他一眼,一时疲赖也提不起与他争辩的兴致,“不是你的说的么?把你当做一尊佛陀,佛陀勾了我心魂,与你何干?”
        无心便笑了,笑着朝他招手,“过来。”
        萧瑟戒备,“做什么?”
        无心道:“失恋人士应当被抚慰,今天晚上,我这床榻依旧分你一半。”
        萧瑟一怔,心头一暖,他想,有些事,他依旧忽略下去,似乎有点太自欺欺人了。
        萧瑟背对着无心躺下,不愿让那双满含探究的视线再探入他心底,但似乎,并不凑效。
        无心道:“既然决定放下,便放下吧,爱过,毕竟那么美好,不是么?”
        萧瑟心口一时一阵酸一阵麻,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和尚,别说的你好像真的懂感情一样。”
        无心抬手按上他肩膀,萧瑟轻微一抖,没有其他反应。
        无心朝他靠近了些,轻声道:“你怎知道,我不懂呢?”
        无心呼吸在咫尺之间,萧瑟忽然全身僵硬了,两人也不是第一回同床共枕,却是头一回,让他觉得坐卧不安,心头纷乱如搅。
        无心退开些,小心的侧身躺下,他是新伤加旧伤,内伤加外伤,不用解开衣衫就知道胸膛有多少药膏多少绷带,但他何曾是惜命的人?为了朋友,为了萧瑟,也不知闯过多少回鬼门关了,昔日的他心无挂碍,此时心思微妙转换间,他只觉得心头一股热火,便是风雪也浇不灭。
        无心道:“别想那么多了,若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时间会告诉你的,你觉得自己负了她,对不起她,大仇得报之日,你还活着的话,再想法子补偿她吧,毕竟——”
        他微微叹口气,“毕竟,感情来去,非人力可左右的,不是吗?”
        萧瑟心说,这邪门和尚倒当真一副挺懂感情的样子,开导起人来头头是道,若非是他早与这和尚结交,甚至会怀疑和尚别有用心。
        就算是别有用心,萧瑟想,他也已经一脚踏入了一个漩涡,漩涡力道之大非他所能掌控,未来的他会被这旋涡推往何方,只有天知道了。
        但有件事,他是十分清楚的。
        萧瑟握拳,“就算再艰难,送若依回家,为她报仇,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无心道:“我陪你,便如佛陀常在。”
        雷无桀对唐莲和司空千落的离开反应不大,对背着剑匣啃着肉包子坐在墙头对他们打招呼的无双却满是敌意。
        无双道:“你们现在两个重伤患,一个伤心人,三个人联手也打不过我的,别反抗了,跟我回天启吧。”
        萧瑟拉住雷无桀,淡淡道:“天启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无双道:“那是何时?”
        萧瑟道:“你既然来拦我,想必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要送朋友的灵柩回家。”
        无双道:“然后呢?”
        萧瑟道:“然后?报仇啊。我且问你,你的朋友死了,你会不会因为报仇侵犯了某些人了利益就不报了?”
        无双道:“如果报仇会引发两国战争,我觉得不应该报。”


        IP属地:河南100楼2020-02-03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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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南101楼2020-02-03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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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送葬
            萧瑟一步步朝数百兵甲走去。
            落成军又称“风军”,是说其行进速度极快,胯下战马无一不是良驹,此时数百人便在马上。
            萧瑟在马下,双手负后,冷面含威,数百兵士竟不觉忐忑。
            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是当年随程落英和萧瑟南下打南诀的,当时萧瑟名义上虽是监军,谁都知道,当时军队里掌权的三个人物,萧瑟,萧凌尘,程落英,萧瑟才是最终决策者。
            他余威犹在,就算在马下站着,就算他身形瘦削单薄,在男子中甚至不算高个的,只要他默默站着,兵士便觉压力层层而来。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了,立马当先之人下马,朝萧瑟行礼,“落成军都尉韩成拜见永安王殿下。”
            萧瑟道:“你是领头的?”
            韩成道:“韩成奉命前来,护送永安王殿下回京。”
            萧瑟道:“我见过你。”
            韩成道:“当年与南诀决战,我曾有幸作为执戟卫士为永安王殿下守帐。”
            萧瑟道:“我的话,你还听吗?”
            韩成为难了,“这……”
            萧瑟道:“我不为难你,不会让你放我逃走,你可知道我身后的是谁的棺材?是昔日我北离的金甲将军叶啸鹰的独女的,你可知她为何死的?被北荒蛮夷上门寻衅惊扰而死,你们不是旁人,你们是军人,是守护我北离疆土不被侵犯的第一道防线,如此奇耻大辱,你们便当真无动于衷?”
            他手臂一挥,怒喝道:“你们,谁还敢安坐马上?***下来。”
            他这一喝,把韩成给喝得立即跪下了。
            数百兵士也果真以滚的速度滚下马,乌压压跪了一地。
            萧瑟道:“我不管你们来做什么的,现在,以一名军人的身份,为我北离屈死的亡魂送葬。”
            没人应声,偶尔一个兵士的铠甲磨蹭撞击出声格外刺耳,当即吓得面色惨白抖若筛糠。
            萧瑟阴恻恻道:“韩成。”
            韩成伏地一拜,“永安王所言极是,韩成领命。”
            于是,雷门弟子打出白幡,扛了棺材,数百兵士紧随护送,场面一度惊得道旁的百姓纷纷下跪。
            雷无桀是雷轰极为心爱的弟子,昔日里对叶若依这徒弟媳妇儿也是满意的合不拢嘴,当此时刻,葬礼以极高规格来操办,前来为雷轰贺寿的各路江湖人士,直接参加了葬礼。
            叶若依下葬之日,恰好是雷轰寿诞之日,雷轰在灵前发誓,若不为徒儿媳妇儿报仇,此生再不过寿诞。
            雷无桀在墓前,不吃不喝呆呆的守了三天三夜。
            萧瑟也在暗处守了雷无桀三天三夜。
            第四日上,萧瑟拎了一只烧鸡,一壶佳酿,来到雷无桀跟前,道:“雷无桀,走,报仇去。”
            雷无桀吃掉一整只烧鸡,喝下去三大壶佳酿,看着萧瑟,表情颇为平静,“若依临死前跟我说,让我好好活着,并把我们的女儿安安稳稳的养大,萧瑟,我想看看孩子。”
            萧瑟揽住他肩膀,“好,我们回洛阳。”
            雷无桀道:“这个仇报起来,真的很艰难,对吗?”
            萧瑟道:“有我在。”
            不知何时出现的无心站在雷无桀的另一侧,“还有我。”
            雷无桀看他,“无心,你的伤好了吗?”
            无心道:“为你报仇已经足够。”
            雷无桀左顾右盼,“大师兄和千落师姐呢?”
            无心看萧瑟一眼,萧瑟道:“这个仇,我们自己报,不该牵扯到雪月城。”
            雷无桀不解的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瑟微微叹口气,“你浑浑噩噩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事,回头我一一跟你细说,现在,我们该上路了。”
            也早有人等着他们上路。
            无双被雷门好吃好喝的供着,让他待多久都没问题。
            落成军不止那日见到的数百人,总共两千人马,统帅是跟随程落英多年的副将,付云庆。
            付云庆对萧瑟可不会如韩成一般恭敬,刚开始派人寸步不离萧瑟左右,被萧瑟狠狠教训一通之后,不过是让跟着的人稍远些,完全的监视手法。
            其实他心里也是难受的不行,听萧瑟说要走,当即乐的一蹦,感觉心头一块大石即将落地。
            却有变故。
            成行时候,以付云庆多年部队经验,脸色微微一变,“有人来了。”
            来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而是整整一千人马。
            领头的,是琅琊王,萧凌尘。
            萧凌尘拉住萧瑟手腕,一脸愤怒之色,“萧崇欺人太甚,楚河,我随你,杀回天启城去。”
            萧瑟看到他是惊喜的,但听他说的话,简直不想理他,“然后呢?夺皇位还是造反?你也是一方属地的王爷,能不能别说话这么不过脑子。”
            萧凌尘委屈了,“我是看不得你受委屈,我跟你一同去萧崇那里讨个说法,我的兄弟,不能就这么平白被人给欺负了,这萧崇,简直就是个窝囊废。”
            萧瑟握住他肩膀,心里是着实感动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心里已有计较,你回自己的封地去吧。”
            萧凌尘道:“你有什么主意?我觉得除了打架拼命,这事就没法子解决。”
            萧瑟道:“此时不可说。”
            萧凌尘扫一眼落成军与付云庆,道:“好,你有主意便听你的,我护送你到天启,不入城便是。”
            萧瑟沉吟一下,“也好。”
            萧凌尘带着人跑到这里,这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到萧崇耳朵里去,加上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不掺和也掺和了,萧凌尘被架空,本身跟他萧瑟,也是有莫大关系的。


            IP属地:河南106楼2020-02-04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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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千落成军,一千琅琊军,加上无双城,这组合也是够荒诞的,一路往北,摩擦不断,算是勉强维持了平和。
              这日傍晚,大部队到了燕城外,萧瑟下令大部队在城外扎营,拉着萧凌尘的手,道:“请你见一位老朋友。”
              萧凌尘再未想到,萧瑟请他见的,是个江湖野郎中。
              萧凌尘见到梅九定便炸了毛,提着剑追着砍,季贤精心准备的酒宴霎时被搅得乌七八糟。
              萧瑟费了好大功夫才夺了他手中剑,无奈道:“不过一个女子,你至于吗?”
              萧凌尘气的跳脚,“这是一个女子的事吗?这野郎中不安好心,专门咒我,要不是他,我……那个……至于……你别拦我,我一定要砍了他。”
              萧瑟倒好奇了,“他不过就是说你一个女人是狐狸精而已,至于你怒成这样。”
              萧凌尘道:“你不知道,要不是他,也不会……”
              萧瑟把他的剑插回剑鞘,“你倒是说啊,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难不成那女人还真是狐狸精了?”
              萧凌尘气道:“是狐狸精倒好了,这野郎中走了没几天,那女人就收拾细软跟着个白面书生逃了,我追上去欲杀了他们解气,那女人苦苦哀求说他们什么青梅竹马的说了一堆糟心话,没柰何让他们滚了,我对外说那女人就是个狐狸精,被野郎中识破然后跑了,你说,要不是这野郎中,我能凭空戴这绿帽子嘛。”
              萧瑟呆了片刻,捧腹大笑,“让你风流,萧凌尘,你也有今天。”
              萧凌尘龇牙咧嘴,对他扬起拳头,“让我杀了他。”
              萧瑟终于笑够了,摆手道:“不可能。”
              萧凌尘道:“那你让我见他,还让我跟他哥俩好?”
              萧瑟道:“就是这个意思,今日一杯酒喝下去,前尘恩怨尽勾销。”
              萧凌尘瞪眼,“不可能。”
              萧瑟道:“那好,你走吧。”
              萧凌尘跳起来,“你,你气死我了。”
              萧瑟抬头,幽幽看他,“你不会真以为我就是请你进燕城来吃顿酒吧。”
              萧凌尘也是宫廷这大染缸里出来的,瞬间懂了萧瑟的言外之意,“你有什么打算?”
              萧瑟塞了一杯酒到他手里,“去,跟人家梅夫子道个歉。”
              萧凌尘怒,“凭什么是我道歉,是他嘴欠在先。”
              季贤也推了梅九定过来,道:“梅夫子,人家贵为王侯,也是你失礼在先,便陪个罪吧。”
              梅九定下巴一扬,一脸不忿之色,“那女子一看就是水性杨花之相,眼神浮动,无病装病,面颊有桃花,说明在外偷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萧凌尘听得一呆,“你个野郎中还会看相?”
              梅九定瞥他一眼,“医者望闻问切,自古医卜不分家,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拿什么混江湖。”
              萧凌尘怒道:“你看出来了当时不跟我好好说?”
              梅九定道:“我当时说了你就信?我就说了狐狸精三个字就被你追着砍了几百里地。”
              萧瑟插了句话,“好啦,既然是误会,也别谁赔罪道歉了,一杯酒喝下去,一笑泯恩仇。”
              萧凌尘瞪梅九定,“你先喝。”
              梅九定也不服,“你是王爷就高人一等了?凭什么我先喝。”
              萧瑟都无奈了,“我接下来要说的是要紧事,你们能别这么幼稚嘛。”
              萧凌尘翻个白眼,一仰头把酒给喝了,转回位子上坐了,“说吧。”
              萧瑟喊了一声,“无双。”
              不远处无双声音传来,“我不过帮你个忙,别搞得我像你手下似的,说好了,三顿天津有名的狗不理包子。”
              萧瑟道:“少不了你的。”
              他朝季贤一挥手,季贤立即撤下伺候的一干人等,关闭门窗,室内便只剩下萧瑟、雷无桀、无心、萧凌尘及季贤、梅九定数人。
              萧瑟对梅九定恭恭敬敬一揖到地。


              IP属地:河南107楼2020-02-04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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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凌尘道:“有一句话,我却要说。”
                萧瑟道:“你说。”
                萧凌尘道:“父帅对我悉心教导,可不是让我一辈子风流玩女人的。”
                萧瑟垂下视线,不语。
                萧凌尘道:“父帅对你教导尤甚于我,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浪荡江湖颓废消沉的么?”
                萧瑟依旧垂着视线,不语。
                萧凌尘推着雷无桀出门,出门前回头瞄一眼萧瑟跟无心握着的手,俩人从酒席上握到现在跟连体婴一样,让他颇为看不顺眼,“当然,更不是让你跟个和尚纠缠不清的,就算你自命清高寻求真爱,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也不至于拉个和尚将就啊。”
                萧瑟瞪眼,“滚吧你。”
                萧凌尘果真滚了,还细心的给他们关好房门。
                无心呵呵笑起来,抬起俩人交握的手,笑道:“握着手让你舒服到不舍得松开?”
                萧瑟没好气道:“不松开的是你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看着和尚笑的那副得意嘴脸,依旧让他心里讪讪,手腕一甩,甩开他的手,两手相合,试图化解掌心汗意。
                他转换话题,“你是否也会看不起我?”
                无心道:“因为你派个大夫去北荒行刺?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还不了解我?”
                萧瑟一时无语,无心行事向来光风霁月,可以他的性格,确实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萧瑟道:“我却有些看不起我自己,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
                无心语气温柔而怜悯,“你用心良苦我岂会不知?萧瑟,你是对的,若不想再受今日之辱,除了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别无二法。”
                萧瑟叹道:“我还能真的去天启城把萧崇赶下皇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干不出来。”
                无心答得微妙,“来日方长。”
                萧瑟沉默一会,抬头看入无心视线,“刚才,你为何会去拉我的手?你想安慰我?”
                无心眼睛一弯,眼中再次含了探究意味,“要听实话?”
                萧瑟眼神闪烁,忽然有些瑟缩了。
                无心道:“那一刻,我更想抱住你,就像每夜里,你钻入我怀里那样。”
                萧瑟猛然调转开视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主动提起这话题,本就是试探的,可无心给了他答案,他却觉得不敢触碰。
                无心道:“你天生是个领袖人物,你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无一不显示了你是个真正的王,耀眼的很,以前的你在我看来十分有趣,现在忽然觉得移不开眼,我爱看你耀眼发光的样子。”
                萧瑟垂着视线,脸颊却慢慢红了,红晕在灯下,格外的撩人,清修多年的无心竟是忍不住心里一荡。
                那红晕却又缓慢的一丝一缕的退了下去,萧瑟抬眼来看,眼中神色显露了他的犹豫不决,“无心,你是我人生难得一遇的知己,我觉得你我各守底线,对彼此都好。”
                无心一笑,“好啊。”
                萧瑟倒是心里一空,他本以为无心至少会坚持一下的。
                无心道:“此时你心里一则是为叶若依报仇,二则是对司空千落的无限愧疚,现在跟你谈感情,我也觉得缺德,恰好有些事我还没想清楚,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
                萧瑟心头一时无限感慨,他隐隐觉得,能遇上无心这般知他懂他的人是三生有幸,若是错失了无心当是他此生第一大憾事,可有些事,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了的。
                他重复了一句,“来日方长。”
                对无心说,也对自己说。
                他想起无心那句话,若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IP属地:河南111楼2020-02-05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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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入天启
                  天启城外十里,有人打马相迎。
                  金衣蟒袍,腰挎巨刀,兰月侯。
                  兰月侯笑呵呵迎候诸人,左手拉住萧瑟,右手拉住萧凌尘,“难得我萧家人在天启凑了个齐,家宴已摆好,陛下派我来迎候诸位。”
                  兰月侯是个妙人,明德帝在位时,他是最受宠的萧氏皇族,是明德帝同辈中唯一留在京城的同辈王侯,明德帝病危,三子夺嫡时候,他明确站了萧瑟的队,待崇光帝萧崇登位,他又是萧崇身前备受宠信的红人,便是萧瑟,此时打心里说,兰月侯也是他最信任与敬重的同族长辈。
                  萧凌尘笑呵呵道:“皇叔,给侄子透个底,这宴是不是鸿门宴啊,我们吃一顿出来,脑袋就被砍了的那种?”
                  兰月侯一巴掌拍到他后脑门上,“胡说什么呢,不过是兄弟许久不见吃个饭叙个旧,怎么扯到砍脑袋了。”
                  萧凌尘道:“我可是无诏不得入京的,大逆不道,陛下还能大度的不治我的罪?”
                  兰月侯道:“琅琊王帮着陛下护送永安王回京,有功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治罪?陛下特意交代了,要对你多加奖赏呢。”
                  萧凌尘来天启,说怀了大逆不道的心思也不为过,如果萧崇真敢难为萧瑟,他造反的事都干得出来,他已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可萧崇这样不软不硬不疼不痒的招数真的是让他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又是无奈又是恼恨。
                  他感觉笑容有点挂不住了,硬生生扯出个扭曲笑容来,“那就多谢陛下仁慈了。”
                  萧瑟有些看不下去了,插了句话,“陛下在何处召见?”
                  兰月侯道:“去了便知。”
                  萧瑟设想了几处,却未想到,竟是在太庙。
                  萧崇尚俭,銮驾在太庙,依旧寥寥数个侍从,皆是低头沉默。
                  兰月侯拉住萧凌尘,萧瑟大步走了进去。
                  萧瑟当先见到的,是一个风烛残年头发花白身子佝偻的老人,这老人是萧氏皇族里最年长的、威望极高的,光是守太庙,他就守了快四十年。
                  当年萧凌尘带着琅琊军剑指天启,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个老人。
                  萧瑟快步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太叔爷安好。”
                  老人微微眯着一双浑浊却洞彻人世的眼睛看他,苍老声音里满是睿智与岁月,“楚河啊,你回来啦?”
                  萧瑟道:“是,我回来了。”
                  老人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萧瑟视线往太庙深处扫去,扯动嘴角,算是笑了,“我这人生性跳脱,好动不喜静,恐怕只有等我死了化成个牌位,才能安安稳稳的躺在这了。”
                  他既不是生性跳脱,也不是好动不喜静,而是这偌大的天启城容不下他,而说到排位,他也是委婉的解答老人的疑问,他并未准备造反,造反的皇族是入不得太庙的,比如说当年的琅琊王萧若风。
                  老人眼中泄出了一丝怜悯与宽慰,摆手道:“进去吧。”
                  萧瑟走了进去。
                  他惊讶的发现,太庙里,除了在牌位前打坐的萧崇,再无旁人。
                  萧崇道:“你回来啦。”
                  萧瑟往他跟前走去,“二哥的耳力还是这么好,不,我该叫陛下才是。”
                  萧崇依旧坐着未动,声音平静温和,“你还是叫二哥吧,孤听着亲切。”
                  萧瑟道:“皇权不可亵渎,今日并不是什么特殊节日,陛下为何会来太庙?”
                  萧崇道:“孤昨晚上做了个梦,梦到咱们父皇了。”
                  萧瑟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依旧淡然,“哦?”
                  萧崇道:“准确来说,是梦到从前的事,梦到咱们兄弟在一起打马球,孤目不能视便在一旁听着,心里想我们能一直那么兄弟和睦下去该有多好,恰好父皇銮驾经过,也不知是谁一下在把马球打向銮驾,当时所有人都吓蒙了,是你反应最快,跑过去自承罪责,父皇对你一向宠爱也未计较,从那之后七弟对你更加生分甚至仇视,有传言说那只马球是七弟打的,不知是不是真的啊?”
                  萧瑟道:“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我哪里记得。”
                  萧崇道:“以前总觉得父皇忙碌严肃不近人情,等孤坐上这个位子才知道,这当真是个累人的差事,有时候孤真的想学六弟你一般甩手不干了,却不知这天下该传给谁。”
                  萧瑟道:“陛下春秋正盛,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万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
                  萧崇道:“半个月前,从钦天监忽然传出个说法,小天师飞轩预言天下将有大变,并且提到了当年前任天师齐监正留下的那句谶语。”
                  白可定国,赤可开疆,龙或在野,天下难安。
                  萧瑟心头猛然一跳。
                  他笑了笑,依旧懒散不在意的语气,“当年齐监正自己都说了,那不过是句玩笑话,搪塞陛下及众臣而已。”
                  萧崇道:“小天师说,那是句玩笑话没错,可龙是真的啊。”
                  萧瑟一忍再忍,终是有些忍不住了,眼中瞬间腾起无限怒气。
                  萧崇这是逼着他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他绝不会造反。
                  他暗道这萧崇当真是个**,他要有篡位之心,当初就不会把皇位拱手相让,他远走江湖,就是为了让萧崇的皇位坐的安稳,可萧崇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性,更何况他萧瑟。
                  他萧瑟曾经是天之骄子,是最有力的皇储人选,他若对皇位丝毫无争抢之心,当年就不会不顾隐脉损伤去雪月城,去搅弄江湖,直至回天启,争皇位。
                  他放弃皇位,一则因为明德帝的攻心之计迫他放弃,二则看中萧崇的仁德之心颇受众臣青睐,三则也是他自身向往江湖之自由逍遥,他以为自己的高义最起码萧崇会领情的。
                  可他不是琅琊王萧若风,不会为了皇位之稳固甘愿自污,甘愿自刎。
                  他也不是兰月侯萧月离,空藏一腔豪情抱负与惊世奇才,甘愿装疯买傻做个诗酒王爷。


                  IP属地:河南121楼2020-02-0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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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瑟取来一炷香,恭恭敬敬的在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才侧身来看萧崇,轻笑一声,“二哥在担心什么呢?担心我篡位?担心我谋反?你我兄弟二十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
                    萧崇也笑了笑,“六弟这话说的,就凭当年你让小神医华锦来医好孤的眼睛这一桩事,你就对孤有大恩情,正因为对你太了解,才担心你因为叶若依的事走极端,幸好,你回来了。”
                    萧瑟道:“我回来了,带着北荒扬言要的,雷无桀的大好头颅回来了,然后呢?”
                    萧崇丝毫不在意他近乎大逆不道的态度,依旧温和,“六弟担心孤会为边境之安宁要了你兄弟的脑袋?多虑了,你的兄弟便是孤的兄弟,叶若依也是孤自小看大的,北荒不过蛮夷,还能让他们想怎样就怎样么?只是这事着实棘手,孤是等你回来,一同商量个应对之策,你我是萧氏皇族,是骨肉兄弟,你也不愿看着战火烽起,生灵涂炭,对么?”
                    萧瑟忽然生了疲赖之心,他跟萧崇自小关系淡漠也不是没道理的,他们俩的性格真的是凑不到一块去,萧崇能一边哥俩好一边派出怒剑仙来杀他,能一边联络暗河与无双城搅弄江湖一边在朝廷里满口仁义道德,也着实让他既敬佩,又唾弃。
                    萧瑟道:“我长途跋涉,身上还带伤,便先回府上饱饱的睡上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萧崇依旧没有转过身来,缓缓道:“孤听说你去雷门途中遇上歹徒,一个县令拼死救下你,这县令叫什么来着,当予以褒奖才是。”
                    萧瑟停下步子,一笑,“陛下这消息倒是灵通,只是那县令才能不算出众,性情又荒诞不经,依我看做个县令足矣,陛下真要褒奖,就褒奖他在这县令职位上多做几年便是。”
                    萧瑟走出太庙,越走步子越快,最后简直是运起踏云步,到众人跟前,不由分说,伸出两只手来,一手拉住无心,一手拉住雷无桀,脚下不停,朝萧凌尘道:“我们要回府睡个觉休整一番,你也回你的琅琊王府去吧。”
                    无双身形一跃到他跟前,十分莫名,“这就,完了?到底我是不是被耍了?”
                    萧瑟懒洋洋道:“你若连这点都看不清楚,还拿什么来夺天下第一城的名号。”
                    他拉着两人越过无双,继续道:“无双,我奉劝你一句,天下第一城的名号不是朝廷赐的,不是自己封的,而是江湖人异口同心的口碑,你关注的点错了,还有,若想让无双城安安稳稳的,朝廷的事,别再搅合了。”
                    回到永安王府,三人随便用了吃食,果真倒头便睡,中间还有个小插曲。
                    雷无桀不满道:“在路上将就,你们俩睡一个屋也就罢了,凭什么到了你的王府,房间多如牛毛,还拉着和尚睡觉?”
                    无心挑眉,笑了。
                    萧瑟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我最近迷恋上白檀香的味道,又不想真的去住寺庙,恰好和尚身上有,要是你身上也有这味道,我就拉着你睡。”
                    雷无桀还真的去无心身上闻,“白檀香?什么味道?”
                    无心哈哈大笑,被萧瑟拉着回了房间。
                    无心笑不止,“亏你想得出来,我都多少年没正经拜过菩萨了,还白檀香。”
                    萧瑟搓着下巴打量他,“你身上真的有股味道。”
                    无心倒好奇了,“什么味道?”
                    萧瑟道:“汗臭味,你都多久没洗澡了?我这屋里连着温泉池呢,不洗干净休想上我的床。”
                    无心不用抬袖子闻都知道,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他身上的伤也没完全好彻底,不能沾水的,最多也就是条件允许的话擦澡,不臭才怪。
                    无心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陪我洗个,鸳鸯浴?”
                    萧瑟脸颊飞上一抹红,抬脚踢了过去,“连鸳鸯浴都知道,你这不正经的和尚,快去。”
                    无心哈哈大笑,立即转身,掩饰了心中的悸动,他再荒诞好歹也是在寺庙里呆了十二年的和尚,虽然与萧瑟一路走来,相互调侃,相互试探,他也隐约品到了一丝情爱的甘甜,可到底是从未碰触过的区域,潇洒如他,也不由忐忑。
                    他洗完澡出来,便见萧瑟亲自捧了一叠白衣等着,他瞬间受宠若惊,“你这是做什么?”
                    萧瑟把白衣扔给他,开始宽解衣物,“和尚,陪我说会话吧。”


                    IP属地:河南122楼2020-02-0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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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赌局
                      萧瑟把白衣扔给他,开始宽解衣物,“和尚,陪我说会话吧。”
                      无心抖落白衣披上,嘴角一勾,“怎么?其实你是想洗鸳鸯浴的?我记得是谁说过我这张脸连天启城里最昂贵的小倌都比不上的,还对我有企图,难道不只是觊觎我的脸,还觊觎我的身子?”
                      萧瑟闹了个大红脸,衣服脱到只剩一条裤子不敢再脱,跳进温泉池,骂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永安王的名声在天启城是响当当的,不知有多少闺中少女仰慕,什么美色没见过,会觊觎你的?”
                      无心干脆在池边盘腿坐了下来,“哦?你不是觊觎我的美色,那是觊觎我什么?”
                      萧瑟回头瞪他一眼,恰好看进无心随意披散着外衣的欲遮还露的精壮胸膛,他心中一悸,不敢多看,立即转过头去,清了清嗓子,“没跟你开玩笑,我忽然想起来有个事要问你。”
                      无心道:“你问。”
                      萧瑟道:“在天外天待的好端端的,为何会来北离?”
                      无心倒惊讶了,“那天晚上司空千落问我时候,你不是听着的么?”
                      萧瑟道:“我不是千落,我再问你一次。”
                      无心一时没有答,萧瑟也耐心等着。
                      无心语气忽然变了,有几分疏离,有几分戒备,“今天,你跟萧崇都说什么了?”
                      萧瑟冷笑一声,“他用大行皇帝和兄弟情谊来压我,用小天师飞轩来逼迫我,逼我在列祖列宗跟前发誓绝不造反。”
                      无心道:“你发了吗?”
                      萧瑟道:“没有。”
                      无心道:“你应该发的,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你还真相信天打雷劈这种事?不过是让萧崇安心罢了。”
                      萧瑟语气里满是不忿,“凭什么?我对他仁至义尽,凭什么我要一直让步?”
                      无心沉默一会,微微叹道:“你这性子啊……”
                      萧瑟若不是这样的个性,也不会当初为了琅琊王被贬出天启城,也不会有隐脉被废及之后的所有事,许多人的命运因他的执拗而被改写。
                      萧瑟道:“你为何会来北离?或者说,你为何会那么巧的出现在洛阳,出现在白马寺?”
                      恰巧遇上北荒,恰巧发生后面一连串的事,诚然,若不是无心,萧瑟他们这边损失会更惨重,但萧瑟从一开始,就在怀疑。
                      无心道:“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萧瑟斩钉截铁,“不信。”
                      无心道:“那好吧,我有预谋,我算着北荒帝堂本昌会在那几天到白马寺,故意等他的。”
                      萧瑟道:“等他做什么?”
                      无心却不答了,“你怀疑我早有预谋,叶若依的死跟我有关,接近你也是另有打算?”
                      萧瑟道:“你是吗?”
                      无心道:“我若说是,你待如何?”
                      他屏息以待,萧瑟却缓缓摇头,“我不信,和尚,我知道你算尽人心,但对朋友,你至真至诚。”
                      无心无声笑了,眼中一片暖色。
                      萧瑟道:“你五岁的时候,跟随你父亲参加魔教东征,那个时候你已经记事了。”
                      无心道:“当然。”
                      萧瑟道:“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些么?”
                      无心道:“不必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萧瑟道:“那么,你的答复呢?”
                      无心道:“你想听什么样的答复?是你自己说的,篡位这种事,你办不到。”
                      萧瑟语调慢下来,和缓而谨慎,“我若篡位,你会弃我吗?或者说,我若不篡位,你会弃我吗?”
                      无心久久不答,萧瑟的心,不由揪紧了。
                      许久,无心才道:“萧瑟,你的感情这么不纯粹,可真是让我惊讶了。”
                      萧瑟嗤笑一声,“感情?”
                      无心道:“你鄙视感情?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情存在?”
                      萧瑟道:“不,我相信感情,但我也知道,在许多东西跟前,感情是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感情从来都只是锦上添花,绝不会雪中送炭。”
                      无心道:“今天的你,格外的诚实。”
                      萧瑟转过头来,看进他视线,“以我心,换你心,这桩交易,可算公平?”
                      无心道:“很公平。”
                      萧瑟道:“那么,给我你的答案。”
                      无心道:“萧瑟,你高看我了,老和尚一直教导我说要万事随心,我来北离未见得是为了再次东征,我穿僧袍不蓄发也未见得是我真的就清心寡欲,你篡位也罢,不篡位也罢,只要理由正当,我都会支持你,而说到感情,你真的要跟我谈感情么?”
                      萧瑟控制着,保持着视线与他交织,“既然话都说开了,说说也是不妨。”
                      无心道:“当时回到天外天,白发仙迫不及待的塞了一堆女人给我,我不感兴趣,他也曾寻了一批小倌给我,我依旧无感,我曾以为我要做一辈子和尚,直到那天晚上,你摸我的那一把,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或许不必做一辈子和尚的。”
                      萧瑟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但心里,他着实后悔当时的孟浪。
                      无心道:“我不知是什么撩的你对我心生邪念,但这感觉并不坏,你比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耀眼,我着意观察你才发现,你的一举一动,一挑眉一低头,甚至于你这从不会说一句中听话的臭嘴,都那么合我的心意,若一定要找个人谈感情的话,我觉得不会有谁比你更合适了。”
                      不合时宜的,萧瑟脑中跳入一副画面,他忽然唇角一勾,笑了出来。
                      无心看入他视线,也笑了。
                      当时,在去往于阗国的路上,在那个留有百晓生记号的客栈,无心还因为萧瑟的毒舌怒不可遏,两人狠狠的打了一架,隐脉损伤的萧瑟被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如乡野村夫一般的,毫无涵养的,却又痛快淋漓的,打了一架。
                      此时想来,不觉好笑。
                      笑罢了,萧瑟道:“白发仙送给你的女人不让你中意,也或许是你天外天地处偏僻没有上乘姿色,趁着在天启城,我带你去见最艳丽有风情的舞姬,最惹人堪怜技术足以让人销魂的小倌,之后依旧不满意的话,再来寻我,如何?”
                      无心眉眼一弯,抬手,在萧瑟莫名的视线中笔直摸上他侧脸,指腹轻轻摩挲,笑道:“你是觉得你这张脸不如舞姬的艳丽有风情,还是觉得自己的技术不够让人销魂?技术生涩的话咱们可以练,你这张脸虽不算绝顶姿色,也是不差了,我不介意的。”
                      萧瑟蓦然抬手挥开他手臂,迅速转过身去,连后背都不由蒙了层鲜亮粉色。
                      他一向以此招来逗弄雷无桀和唐莲的,屡试不爽,但显然,无心不吃这一套,这个和尚,真的是够没脸没皮的了,什么话都敢说。
                      幸好无心见好就收,拍拍手站起身来,道:“好了,我也为你解了惑了,你若觉得我还不够真诚的话,今日我一言押在这里,我无心,可做你坚实的后盾,我会尽我所能,为你护住后背,我这样说,你可满意?”
                      萧瑟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嘶哑,声音却是十足真诚的,“我许你中途退出,只是退出之前,记得提前给我打声招呼。”
                      无心轻笑一声,没有答复。
                      萧瑟转头来看,才发现无心不知何时已离开,他抬手按住此时正激跳不已的心,暗叹无心当真是无师自通、手腕高干,不过一席话,轻易就掏了他的心去。
                      他设下赌局,押上的却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以赌徒的天生直觉,认为自己这一局,也必然会和往常一样,一定能赢。


                      IP属地:河南126楼2020-02-07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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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崇的宴席,自然不是那么好吃的。
                        说是家宴,除去萧姓的人,还请了太师谢允,小天师飞轩,上将军程落英。
                        酒过三巡,萧崇道:“北荒使馆今日又上了一道折子,这已经是第八道折子,在座都是自己人,攸关国家社稷,还请各抒己见,为孤分忧。”
                        谢允上个月刚过完六十大寿,头发早已花白,从宴会开始就低眉顺眼一副几乎要睡过去的架势,自然不可能开口。
                        飞轩不过十五六岁却是少年老成,也从来不是多话的人。
                        兰月侯向来明哲保身从来不会乱说话的,自然也不会开口。
                        萧凌尘来宴会之前就被萧瑟勒令只准吃饭,不准说话,他也不是外在表现的那么鲁莽吊儿郎当的人,大是大非跟前拎得极为清楚。
                        程落英跟叶啸鹰不算和睦,跟萧瑟就算有战友之谊也不算亲近,此时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一直不开口。
                        萧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要不然他不愿当皇帝呢,官场这一套当真是令人生厌。
                        萧崇点名了,“监正执掌钦点监,据说最近一直在观星台,我北离最近可有异动啊?”
                        飞轩淡淡道:“臣夜观星象,并未察觉有任何异动。”
                        萧崇道:“太师三朝重臣,老成谋国,太师说说,此时,孤当如何呢?”
                        谢允在明德帝抢夺皇位时候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在明德帝一朝一路高歌奋勇杀上三师之位,在前太师董祝告老还乡之后顺利成了三师之首,做了太师,还是明德帝的托孤重臣,地位在朝中绝对说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允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道:“军务的事,还是琅琊王和上将军更有见地。”
                        萧凌尘从酒肉里抬头,笑呵呵道:“昨日回府发现府上多了十几个绝世美女,一问才知是陛下赏赐的,陛下当真是臣的知己啊,哈哈。”
                        程落英还是不吭声。
                        萧崇道:“上将军之见呢?”
                        程落英放下杯中酒,抬手行了一礼,十分恭敬,“此事关系到前任大将军,素来传闻我与叶将军不睦,原本我是不该多话的,陛下既然问了,我也不能不答,我是个粗人,说话莽撞,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萧崇语气温和,仿佛从来不会生气一般,“无妨,你说说看。”
                        程落英道:“这原本不过是桩小事,叶家侄女去世确是让人惋惜,可在座都不是孩子,都该明白女子生产哪个不是冒了风险、鬼门关上走一遭的?叶家侄女身子本来就弱,没有扛过去罢了,非要把责任推到北荒身上也是牵强,再说了,那北荒不也死了个高手,还赔了一个王子的半条命么?一条半的性命换叶家侄女的一条命,依我看也算值了。”
                        萧瑟袖内的拳头捏的死紧,指甲生生掐入肉里,却是面皮不动,一字不言。
                        萧凌尘却忍不住了,骂道:“放屁,放屁,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么?姓程的你也一把年纪了,说出来的话怎么比放屁还臭?”
                        萧崇摆手,“说好了各抒己见,对与不对另论,上将军的意思是?”
                        程落英道:“北荒提出要一个人的脑袋,不过是皇家颜面扫地的泄愤之举,原本一个脑袋能平息一场战争也是个不亏的买卖,但一则这个人是永安王的人,二则这人是前大将军的女婿、受害人叶家侄女的丈夫,三则我北离国威不可亵渎,不是他们北荒要什么就必须给的,依我看来,派个使者去北荒安抚一番也便是了,北荒蛮荒之地,缺粮缺物,陛下不妨施舍些财物过去以显我大国风范,估计此事也就了了。”
                        萧崇点头,“倒可一试,只是这使者人选,谁合适呢?”
                        萧瑟道:“我去。”


                        IP属地:河南127楼2020-02-07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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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南132楼2020-02-08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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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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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瑟语气强硬了些,“我去,不带钱粮,不带礼物,只带上一颗人头。”
                            萧崇脸色微微一变,“六弟这话什么意思?”
                            萧瑟道:“我连人带头一起带过去,北荒只说要人头,可说了要死的还是活的?”
                            萧崇迟疑一下,道:“这倒没有提到。”
                            萧瑟道:“臣只需陛下一纸诏书,我作为使者前去,陛下不必管过程如何,我保证定然劝得北荒退兵。”
                            萧崇声音幽幽,加入了别样的味道,“若不能呢?”
                            萧瑟道:“若不能,我必然已经身死异乡,陛下要打要和,跟我也毫不相干了。”
                            萧崇道:“你这是要给孤立下军令状了?”
                            萧瑟一哂,“立下军令状又有何妨?我萧瑟做事,何曾半途而废过?拿笔墨来。”
                            萧崇摆手,“你是皇室贵胄,怎能轻言生死,你非要走这一趟孤也拦不住,但有一条,打仗我北离不怕,你却要活着回来,孤已经够孤家寡人了,不舍得失去你这个好兄弟。”
                            萧瑟扶手一礼,“臣领命。”
                            程落英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崇道:“上将军说来便是。”
                            程落英道:“前大将军叶啸鹰已然挂甲归田,而今重聚金甲军,私守洛阳城,俨然以土皇帝自居,其情固然可原,于国家社稷不稳,于民心不稳,于军心不稳,实数大逆不道之举,臣着实不知,陛下如何迟迟不下旨发落呢?”
                            萧崇叹了口气,“叶将军曾于国家有恩,昔日也是国之重臣,孤还亲笔题写‘国家脊梁’四字,他不过是骤然痛失爱女,一时气不过做了糊涂事而已,并非真有谋逆之心,下旨发落,孤心中不忍啊。”
                            他御赐“国家脊梁”四个大字,再判叶啸鹰造反,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IP属地:河南133楼2020-02-08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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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啸鹰解甲归田不过两年,在军中余威犹在,又是一腔悲愤,俗话说“哀兵必胜”,此时叶啸鹰据守洛阳城不出,萧崇一向谨慎,当真不敢冒然动他。
                              萧瑟道:“陛下当真一片仁心,那叶将军跟臣恰好有些交情,陛下若是信的过臣,臣往北荒途中折道洛阳一趟,亲自对叶将军劝说一二,听与不听,便看他的造化了,陛下以为如何啊?”
                              萧崇喜道:“六弟能有此心,孤心甚慰,便有劳六弟了。”
                              萧瑟道:“臣之本分,陛下言重。”
                              萧崇道:“六弟是金枝玉体,此行又有风险,朝廷上下,六弟觉得谁堪大用尽管点将,孤绝无二话。”
                              萧瑟睨他,“陛下此言当真?”
                              一顿饭吃这么久,终于算是有件事让他高兴点了,他还正发愁怎么开口朝萧崇要人呢,他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萧崇道:“孤一言九鼎,自然当真。”
                              萧瑟一副胸有成竹模样,本来他就是有备而来的,他缓缓道:“我只点三个人,琅琊王为我兄长,自幼对我十分照拂,有琅琊王同行我心甚安。”
                              萧凌尘一拍胸脯,豪气干云,“没问题。”
                              萧瑟道:“素问太师之孙谢尧卿惊才绝艳,五步可成诗,七步可成文,昔日在千金台舌辩群雄,天下士子无人能敌,小小年纪已经隐隐是我北离文坛领袖,有此人同行可壮我国威。”
                              他每说一句,老太师谢允胡子便一抖,眼睛也越睁越大,待他说完,谢允手里的酒几乎洒了一半到身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但出口的话还算稳重,“稚子顽劣,性情荒诞,虽有些小聪明,老臣却以为着实乃朽木一根,不堪大用,永安王若不嫌弃,老臣这一把老骨头,也可听凭殿下驱使。”
                              萧瑟一笑,“太师可折煞我了,我这人荒诞不经,与你那孙子可谓是臭味相投,再说了,陛下有言在先,太师还想抗命不成?”
                              谢允道:“陛下说朝廷上下任由驱使,我这不成器的孙子至今二十有余也未考得半分功名,算不得朝廷的人啊。”
                              萧瑟道:“哦?我怎听说谢尧卿是兵部还是吏部的员外郎来者?就算不上朝不工作,拿着国家俸禄,也算是朝廷的人嘛。”
                              谢允咬牙切齿,眼珠直转,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只是看孙子太顽劣,动了动关系随便安了个差事让他消停一二啊,人没消停不说,谁曾想永安王在这等着他呢,一时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萧崇关切道:“太师若有难言之隐,直说不妨。”


                              IP属地:河南134楼2020-02-08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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