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花神系列之三色堇（庚澈）BY：沈窒息

第一章   
“哥，这边！”十岁的始源坐在马背上扬了扬手里的马鞭，朝他身后的韩庚招手。   
“始源，急什么？”十二岁的韩庚策马向前，夹紧了不安的马儿。他骑的是匹中等个头的马，通体黝黑，每一根毛都漆黑油亮，没有一根杂毛。   
“我们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护卫，机会难得啊，再不快点呆会儿回去要晚了，”始源轻轻挥了下鞭子，马儿引颈低嘶一声，快跑起来，韩庚摇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韩庚和始源是佛兰国的公子，现任的佛兰王膝下无子，国中与他血缘最近的就只有韩庚和始源两个了，他们是佛兰王两个妹妹的儿子。佛兰王室人丁单薄，王已是独子，两个妹妹生下孩子后不久就因病离世，两个孩子的父亲均在十年前战死沙场，所以从小始源和韩庚就住在王宫，生活与皇子无异。   
平时两个人形影不离，读书学剑，骑马狩猎，今天他们甩脱了一向紧紧跟随的侍卫，策马穿过王宫左边的树林，往林子深处去，只为了心中好奇。   
佛兰王年逾半百，宫中却无皇子，这是不可能的，其实佛兰王本有三个儿子，可是十三年前三皇子意外落水身亡，十二年前二皇子突然染病身故，而大皇子在十年前与鸺里的战事中被敌军的箭射中心口当场死亡，至此之后，宫中再无皇子降生，如此祸事连连，让佛兰王不得不相信占星师所言。   
十三年前，佛兰皇后生产后还没来得及看看刚刚降生的孩子就永远闭上了双眼，王悲痛之余不禁想起七个月前占星师所做的预言，预言说皇后所生第四子将会给佛兰带来灭顶之灾，凶星下世，带来无尽的苦难和灰暗，国家再无宁日。当时王不以为杵，只是孩子出世当天，天空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厚厚的雨云渐渐压低，压在宫里每一个人的心上，孩子艰难落地，黑眼黑发，漆黑如夜的眼珠像是要把整个世界吸进去，王只看一眼就有些被骇住了，婴孩雪白的脚腕上一个黑色的印记，如藤蔓又如毒蛇紧紧缠绕着孩子的脚腕，诡异异常。占星师大喊着魔鬼要求王立刻处死新生儿，只是王纵然再惊骇也无法把自己的亲生子杀死，未曾应允，为了不让民心动摇，遂下诏宣布皇后所生的公主一出世就已死亡，不需惊慌。谁知道不久三皇子在御花园玩耍莫名跌落至水池中，捞上来时已气息全无，接着又是二皇子，到第三年，战事爆发，哀鸿遍野，死伤无数，民怨沸腾，对当年公主之死疑惑颇多，王无奈之下，为平民怒，避天灾，只好下令将已经三岁唯一的孩子处死，方才令时局稳定，不久战事平息，天下太平。   
可是在宫内，仍有许多流言，说是那孩子死后有怨，不肯离去，被法师关在宫城左边那片密林的另一端，只是被法师的法术禁锢，无法作怪，不过也不过是宫人闲来无聊的谈资，谁也不会当真，毕竟是这样荒诞的事情，所以过去这么多年也只是当作漫长无聊的宫廷生活的一点趣闻，打发慵懒日子而已。   
韩庚和始源自小在宫中长大，这些传闻自然听到不少，起先谁也没当真，可是孩子的好奇心一向是比较强烈，总想着可以一探究竟，虽然过不了几年就是少年了，可是现在还是带着些孩子的玩心，特别是始源，他比韩庚小两岁，性格也没有韩庚稳重，一个劲地囔着要来看看。   
“哥，快看！”始源抬手指了下不远处茂密的树叶之间露出来的檐宇，抑制不住有些激动，“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只是下人们乱说的，这个林子里真的有个屋子！”   
是个有些奇怪的房子，灰黑的大石块堆砌成一个简单宽大的四方形，四面俱是一样，一些蔓爬植物依附着墙壁蔓延生长，宽大碧绿的叶片层层迭在一起，还是早春的时节，就已经很是繁茂了，房子外围连着一个又窄又陡的石梯，站在石梯下面往上望，一片黝黑，也不知道尽头是什么。   


那人一直没有再开口，不知道是不想回答还是在想怎么回答。   
韩庚有张干净温和的脸，不过才十岁，眉宇之间也已经带着英气，沉静的眼睛里有着让人安心的光彩，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像深谷里的幽兰随着风起风落渐渐四散开来。   
“不关你们的事，以后不要再来了！”许久那人硬帮帮地丢下一句，拐进通道那边不见身影了。   
“我们走吧。”韩庚无奈道，拉拉始源。   
“哥，回去我们去问问王，他一定是知道的。”始源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喜中，追上韩庚的步子。   
“始源，我们今天见到的不要和任何人说，好不好？”韩庚解开缰绳，回头对始源说。   
“为什么？”始源不解地问，他还想带他的几个小伙伴一起来看仙女呢，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羡慕死自己了。   
“王肯定不会想我们知道这个，如果他知道我们私自跑到这里来肯定会生气的，这样我们以后肯定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这个就当作我们的秘密好不好？”韩庚直觉上知道今天他们可能触及到了什么，可是又说不出什么。   
“嗯？”始源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他狡黠地拍了下韩庚的肩，“我知道了，哥是想这样谁也不知道这里有一个这样漂亮的仙女，不让其他人知道是吗？太好了，就这样，我们谁也不告诉，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是啊是啊...”韩庚也不反驳什么，只是跃上马背，踢了踢马腹，无意抬头看了一眼，开始以为毫无缝隙的房子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方框，确切的说是一个窗口，整个房子都被那种藤蔓缠绕住，刚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可能是里面的人打开了窗户，露出大红厚重的帷幔，韩庚才看见的。   
那里面的，到底是谁呢？有着那样容颜，尽管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却气势傲人，为什么会孤独地关在铁栏的后面？    
始源顺着韩庚的目光望过去，刚刚见到的人正站在窗口看着这边，胸口突然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眼前发晕，恍惚看到了什么从视线里掠过，可是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很快就什么也没有，他晃晃脑袋，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轻拍了马头往回走了。    
“呜呜——呜呜——”一个少年蹲在树丛中对着远处的村庄哭泣，天色暗沉，黑云翻滚，到处都是浓重的阴影，从黑暗的深处涌出庞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的袭上来，从中心开始蔓延出大块大块黑色的斑影，想逃开，头痛的厉害，可是脚像被定住了挪不开步子。   
不要看，我不要看到这个，头好疼...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悲伤？   
是谁在呼喊着什么，是不是在叫我？   
    
“啊——”韩庚大叫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高高的天花板，意识才慢慢回转，原来是梦！   
“怎么，做了这么个梦？”韩庚用手掌使劲揉了揉眼睛，刚才梦里的那种压迫感好像还残留了一些，可是现在对梦里的情景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有一些模模糊糊不清晰的片段。   
房间里有些闷热，他起身下床，拉开了窗帘，远处的树林在夜色下只有一片朦胧的阴影，静谧无声，韩庚看着幽深的天空，白天见到的那个人的脸突然就跳进了脑子里。   
到底是什么人呢？   
难道真的就像传言的那样，是公主的幽灵吗？身负邪灵出生的公主不甘就此死去仍然徘徊在林子里？可是白天见到的那个人，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却并不可怕，分明就是与自己一样的人， 虽然平日里与宫里的祭司见过不少次，每次祭祀的时候都要沐浴盛装参拜祈福，可是他很清楚，这些不过是王室为了控制民心平复不安和恐慌的策略，他才不会相信什么鬼神诅咒之说。他已经十二岁了，有很多事情要比一般人家的孩子看得清看得透。  

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再去那里看看好了，那个人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知道许多的样子，只是好像很排斥外边的人，有些不友善罢了。   
明天叫始源一起去吧，韩庚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想着再见了面要说些什么呢！   
“哥，哥，韩庚哥——”一大早始源就冲进了韩庚的房间，把还窝在被窝里的韩庚摇醒了。   
“别摇了，再摇就散架了！”韩庚无奈道，“干嘛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   
“哥，我昨天晚上梦到仙女了，哈哈，”始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乐滋滋的，“哥，我长大以后想跟仙女结婚！”   
“死小子，小小年纪就想这些？”韩庚敲了敲始源的小脑袋，然后促狭地拧着他的耳朵，“你前几天不还说要跟宫里最漂亮的小宫女结婚吗？”   
“啊——哥疼！”始源奋力从韩庚的手里挣脱出来，不满地说，“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更漂亮的仙女嘛！”   
“你这么小就花心？作为哥哥我得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小子了！你给我过来！”韩庚跳下床，然后追着逃跑的始源。   
“大公子二公子，不要闹了...”宫廷的早晨因为这两个人的打闹变得喧嚣起来。   
“两位公子很有朝气！”刚刚从廷议院出来的王和大祭司看到活力十足的两个孩子笑道。   
“是啊，若非有他们，这个地方就太静了...”王一直紧锁的眉也微微舒展开了，只是不由自主又想到已经失去的三个孩子，不禁又有些黯然。   
“陛下也不必伤怀了，如今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百姓也安居乐业，再过几年，两位公子就能成为国家的栋梁...”大祭司已跟随王几十年，如今还在孤独的王身边的就只有他了，是君臣，也可以说是朋友，这样的关系对于权者来说既难得又奢侈。   
“那个孩子如果也在的话，应该和他们一般大了吧？只是那孩子永远不可能像他们两个一样过这样的生活...唉...”王原本神情威严庄重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   
“相信那孩子会理解陛下的苦衷的...”大祭司略低着头，轻声说道。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远处虽然只有十多岁可是身姿挺拔的两个少年。   
“哥，今天课业结束以后我们再去那里怎么样？”老师刚挪开点位子，始源就朝韩庚打手势，把手里的纸条移了过去。   
“嗯。”韩庚也正有此意，点点头。

第二章   
仍然像上次一样把马栓好就往里走去。   
“喂——”始源敲着铁栏喊道，声音在寂静空旷的空间里突兀地回荡。   
“始源，不要那么没有礼貌！”韩庚轻拍了始源的后脑勺，推开了他，然后朝礼貌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回答。   
“请问...”韩庚再次开口，却被一串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你这个人真是可笑极了！”身后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你干嘛老是从人家后面跑出来吓人啊？”始源见前一天见到的那个人倚在他们昨天怎么也打不开的门边，挂着讥诮的笑看着他们。   
“这样才好玩啊...”那人斜眼上下打量了下韩庚和始源，然后突然又停住了笑，冷着张脸问：“你们又来干什么？”   
“我们...来看看你！”韩庚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们还真是奇怪，没有见过人吗？为什么总是说要来看别人？”他轻蔑地笑道，不过却没像昨天那样赶他们走。   
“不是，我们是...”韩庚急忙说，可是又说不出什么，一下顿住了。   
“我们是来找你玩的。”一旁的始源连忙接口。   
“玩？”他挑了下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笑了，“你们要来陪我玩？呵呵！进来！”   
韩庚和始源互相看看对方，对那人突然的情绪变化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人不会是疯子吧？怎么一天一个样？难道因为这样才被关在这里的？迟疑良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慢慢往那个未知的门口走去。   
脚下是柔软的过分的地毯，踩上去轻飘飘地舒服，里面是个非常宽大的房间，天花板很高，一进门就是一个精巧的壁炉，木质桌椅，大的过分的窗户，红色厚重的窗帘，对着门口靠墙摆了一张挂着帷幔的木脚大床，一切看起来和宫里面的摆设没什么两样。   
“原来仙女住的地方和我们一样啊！”始源轻声附在韩庚耳边说。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还不快过来！”仙女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架着腿命令道。   
“哦。”两个人傻傻地挪动步子，还没走多远，突然脚下一紧，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两人就被倒挂在天花板上了。   
“哈哈，你们真是笨死了...”仙女一直绷着的脸此时完全笑得没了形象，长大嘴巴拍手大笑。   
“可恶，你快放我们下去！”始源恼怒地吼道。   
“你们不是说陪我玩的吗？”他笑眯眯地说。   
“原来你真的是个疯子，死女人，快放我下去，否则我不客气了！”始源从没被人如此戏弄过，窘地脸色发红，挥舞着双手，可是被倒挂着挣脱不开，也使不上什么力气。   
“哼，我不是疯子，我是住在这个林子的妖怪，”他听到始源骂他的话，气的鼓起脸，拿着手里的扇子捅了捅扭来扭去的始源的肩，“你们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先吃那一个好呢？”   
“哇，你这个妖怪，要吃人就算了，干嘛要变成一个仙女的样子来骗人呢？可恶！”始源大喊大叫道。   
“可是你们自己跑老送死的，怪不了我...好像饿了，就先吃你好了，省得你那么吵...”他说着舔了下嘴唇朝始源走去。   
“哇，别过来...”始源始源害怕地叫的越加大声了。   
“哈哈....”他更加得意起来，高兴地两眼发光。   
“恐怕你要饿着了...”他正得意着突然背后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同时手腕被扣住了。原来韩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你怎么下来的？”他惊愕道。   

第三章   
年少的时光似乎过的特别快，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巧合，两年时间里并没有任何人发现林子里的秘密，有时候甚至他们自己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让人变得容易忽视许多东西。   
金希澈，不是妖魔，真的不是，他只能说是个小恶魔而已。许久之后，在韩庚认清他的本质之后，韩庚问他，第一次见到他和始源的时候明明看起来很冷淡老成的样子，为什么其实是那么闹腾的人呢？   
“哦，那个时候还没想好整你们的方法啊，只好先装装样子....”希澈云淡风清的一句话让韩庚一下子心里堵得慌。   
“我们难道是来给你玩的吗？”平时脾气最好的韩庚也忍不住发火了。   
“不是，我不是说了嘛，你们是来和我一起玩的！”希澈看了看韩庚难得皱起的眉头，然后很笃定地说。   
韩庚虚弱地倒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了，可是那边希澈欢快的声音传过来：“韩庚呀，我们待会儿玩什么呢？今天始源不在呢！”   
韩庚费力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弯着腰在柜子里东翻西找的希澈，嘴角突然扬了起来，其实这样的希澈不是更好吗？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的样子，一样的游戏玩了多少遍还是兴致盎然的不厌倦，即使有了什么烦心的事只要兴高采烈地打闹一通就忘记了，喜欢放肆地笑，大声说话，看多了宫廷里的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这样的希澈，实在是简单难得的很，或许就是这里无人打扰的宁静，才能有这样纯净的人儿。   
“希澈啊，你怎么总是这么吵？”韩庚无奈地看着希澈说。   
“这里是我的地方我爱怎么吵都行！”希澈对着韩庚的耳朵，大声吼着，“怕你耳朵不好使！”   
“听不见了....”韩庚捂着耳朵喊道。   
“哥，哥——”韩庚正哀叫着始源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了，满脸兴奋的大喊着。   
“崔始源，我警告你，这里只有我才可以这么大声说话，你要是再敢这么乱囔我就把你舌头剪下来！”希澈一脚踢了冲进来的始源一脚。   
“痛死了...”始源吃痛地捂着脚原地跳来跳去，然后被厚厚的地毯褶皱绊了一跤，面朝下地倒在地上了。   
“笨手笨脚的！”希澈摇摇头，叹道。   
“你怎么冒冒失失的，今天不是被剑术老师留下来了吗？”韩庚扶起倒在他脚边的始源。   
“不是，那个，就是...”始源喘着气怎么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我先去睡一觉，待会他要没说出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来就叫醒我我来揍他！”希澈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   
“刚刚...有个皇子降生，这算不算是天大的事？”始源一句话登时把韩庚愣住了。   
“始源，你不是开玩笑吧？”韩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王室已经整整十五年没有新成员了，整个朝廷几乎已经放弃了，可是现在居然突然就说有就有了。   
“我经过廷议院的时候听到的，听说是为了不发生意外还特地把那个妃嫔送到了宫外...”始源还没说完韩庚就踢了踢他制止了他。谁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意外指的是什么，已经相处了两年，他们从来没有觉得那个预言对希澈有任何影响，除了比一般的孩子吵闹嚣张一点，其它的简直和他们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不是这个被粗大藤蔓缠绕的石屋，如果不是石头尽头黑色冰冷的铁栏，如果不是黑衣少年偶尔转头对着天空极目远眺时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寂寥，他们绝不会把他和传言中那个可怕的只会带来灾难和恐惧的人联系在一起。芸芸众生，谁能想得到，他们不愿提及心生恐惧的灾星是如此绝美脱俗，十五岁的金希澈，虽然还是孩子的性子，不过与初见的时候稚气少了许多，模样似乎也有些不同，眉眼间多了中绝美的气韵，身形高挑修长起来，完完全全有了少年的样子。一直以来，他和始源谁也没有提及那些流言，也不曾在希澈面前说过什么关于他的传言，只是不想徒增不快。现在触及还是不小心提及，韩庚连忙制止了始源的话，不想引起希澈的不快，始源也察觉出自己说错了，一时和韩庚两个人面面相觑，刚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里一下子就静的让人不安。   


“看吧，看吧，我才不信那个什么鬼占星师的话，只有笨蛋才信呢！”希澈见韩庚和始源僵住的脸，突然情绪高昂地喊道，一个箭步跃到椅子上，双腿交叉，两手一摊，“以前那些个什么皇子的事和我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吧！”   
看到希澈毫不在意的样子，韩庚也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的气氛，连忙站起来说：“希澈，你刚刚说要玩什么？”   
“算了，今天宫里有这样的大事，肯定有宴会，你们还是回去吧，”希澈扬扬手。   
“希澈...”韩庚不清楚希澈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的那么豁达，可是他知道即使他问，希澈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你们别以为逃过了，下次再补上，我才不会放过你们的。快走吧，呆我这里那么长时间宫里的人该来找了！”希澈开始赶人了。   
“那...我们先走了，我们明天就来看你，你好好想想到时候玩什么吧！”始源也放下心来。   
“哼，那你们明天别吓哭了！”希澈傲气十足地说。   
“哥，你说，他，真的会不在意吗？”始源问。   
“可能吧，毕竟他可不是普通人，这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韩庚微微叹口气，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怅然。  
韩庚和始源走了，希澈脸上的笑慢慢隐去，空空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回荡着。   
夜幕渐渐降了下来，惨白的月牙儿已经挂上了天空，希澈平静地看着那抹橙黄慢慢沉到地平线以下，然后终于消失不见，远处好像开始喧嚣起来，因为夜幕的降临灯火已经点亮了，今夜怕是一个灯火通明，万民欢庆的日子，那里该是多么热闹喜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吧。   
如果，自己也能够在那里，如果，十五年前那里也像今天一样因为自己的来临而欢欣雀跃，如果自己还在那里，那么，自己该以一个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时刻呢？像韩庚和始源那样为了那个孩子的到了而兴奋异常，还是像一些人那样为这个新生儿担忧未知的未来？   
自己并不在意的，那个地方自己或许从来没有想念过，也不曾向往过，在这里的十几年已经习惯安静的生活，已经喜欢这个房子。   
如果不是两年前那两个人的闯入，如果不是那两个人说要做朋友，那么自己是不是就以为日子就可以那样一直下去？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这里有点静了？   
什么时候，这里这样静了？这样黑了？这样空了？   
原来，这里已经这样静了，这样黑了，这样空了...   
即使一开始是我一时兴起把你们放进这个地方，可是现在，知道了到最后，你们还是会离开这里，到最后还是，回到你们真正属于的地方！而我，是属于这里的！   
“希澈...”   
“你怎么？”被打断思绪的希澈听到身后的声音，轻柔温润地喊了他的名字，是韩庚，只是听声音就知道。   
“就是想来看看...”韩庚一来就见站在窗口月光的人，正愣愣地看着远处的灯火，背影有些寂寥，不禁心口撕扯了一下，果然还是嘴硬，在满室的热闹喧哗之中，不由想起了这里的人，该是孤寂的吧，忍不住从宴席逃出来奔来这里。   
“我就那么好看吗？”希澈倔强而明亮的眼睛斜了斜眼前有些局促的人，嘴角不屑地扯了扯，“我知道我是漂亮的没话说，可偏不给你看！”说着就背过身去了。   
韩庚微微笑了，笑容极轻，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牵引到窗前，指着远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希澈，总有一天，你会回到那里...”   
希澈微怔，愣愣看着自己与他交握的手上，温暖传过来，一点点暖热着有些发寒的身体。   
“和你...一起回到那里吗？”迟疑着，缓缓开口。   
“嗯！”   
“如果我的声音不大一点的话，就没有谁听得到我的声音，我也听不到谁的声音！这里，从来就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希澈循着韩庚看着远处的目光一齐望过去，那里的灯火刹那间变得无比的明亮绚烂起来，可是希澈微凉的手指暗暗握紧了韩庚的手，略有些咸涩的意味。   
“嗯？”韩庚不明所以，面对希澈突然出现的温柔没有反应。   
“回答你今天的问题，作为你现在来看我的奖赏！”希澈轻敲了下韩庚的头，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真是个木头！”   
“呵呵...”韩庚笑了，因为这是第一次，希澈褪去了平日的吵闹喧嚣，在他面前有过一瞬间的脆弱。   
“别笑了，不要糟蹋那张脸！”仍然是希澈式的口气和表情，脸上满是鄙夷，可是微弯的嘴角，俱是融雪的笑意。   
“哥，”站在门口的始源看到韩庚和希澈神情有些古怪也愣了一下，然后被盯得有些慌张，“干嘛那么看我？我只是见哥跑出来跟着来看看啦...”   
“我知道本公主漂亮的...”希澈洋洋得意。   
“又来了...”韩庚无奈的声音。   
“怎么了你们？笑什么？”一头雾水的始源。   
这里，不会那么静了吧！

韩庚和始源踮手踮脚地往房间移动，天刚刚透着白，若是再不回来到了起床的时间宫人送水来的时候可能就会引起骚乱。幸亏通道还很空，没有什么走动的人。   
“没人发现，快回去吧！”韩庚轻声说，朝始源摆摆手。   
“嗯。”始源刚一回头就撞到了一个高大的身体，抬头一看，心里哆嗦了一下，“王...”   
韩庚一惊，抬起的脚僵住了，王严厉的目光盯得他慢慢低下了头，自己从未彻夜离宫不归。   
“庚儿，随我来！”王不轻不重的声音更让韩庚不安，有些迟疑的跟了上去。   
“庚儿，最近的功课怎么样？”王坐在软皮扶手木椅里，没责怪韩庚，反而问起了其它。   
韩庚忐忑不安地陈述了自己近一段时间的学习情况，从王微怒含笑的神情里看不清他的心情。   
“孤也听老师们说了，你一向是很认真努力的，平时孤忙于政事，可是对你的希望一向很大，昨日是宫廷盛宴，你怎么不做声就胡乱跑了出去？而且在外面呆到今晨？始源还小，难免贪玩一些，你是哥哥不该任他这样胡闹，更不能和他一道整夜不回寝宫！虽然现在孤有了宇兰这个孩子，可是你和始源也是我的孩子，宇兰还小，始源也很孩子气，只有你孤最是放心，一向稳重懂事，所以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我相信你会知道分寸，始源贪玩了些，你做哥哥得好好带领他才是！况且以后宇兰还得仰仗你，更应该做出个好的榜样，要记住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也算是孤的儿子，应该比其他人更懂得收敛心性！”王缓缓说道，却威而不怒，言语中既有训诫又有规劝，还有些责备。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做的！”韩庚虚心受教。   
王看着韩庚已然是少年的样子，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腿因为常常骑马训练变得结实有力，清秀的脸庞褪去孩子的稚气，开始带着些坚毅的神采，不由得心生安慰，他走下高台，将半跪在阶梯下的韩庚扶起来，颜色缓和下来：“孤想你知道怎么做的，没事了，下去吧！”   
“是！”韩庚起身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大公子不过才十四岁，难免会爱玩一些，王您就不必担忧了！”大祭司见王还是眉头紧锁宽慰道。   
“已经不小了，如若现在不对他严厉些，以后恐怕难当大任！还是这样毫无警戒叫孤怎么放心？”王微叹口气。   
“陛下不是还有宇兰殿下吗？”大祭司略有些诧异。   
“他也是孤的儿子！”   
“哥，哥，”韩庚一出去始源就飞快地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焦急地喊，“王没有生你气吧？”   
“没有，”韩庚拍了拍始源的脸，微微笑了一下，“只是以后不能再这么胡闹了...”   
“明明是哥最先忍不住走的嘛，样子那么慌张，我才跟过去的啊！再说去看希澈公主怎么能说是胡闹呢？”始源不满地嘟着嘴。   
“好了，总之不要再让王挂心烦忧就是了！”韩庚道。   
“知道了——”始源拖着长长的尾音，似有不耐地说。   
以后该收起性子为王分担些什么了，韩庚略低了低头，暗暗下了决心。


第四章   
“丽旭丽旭，今天庚他们又没来...”希澈微嘟着嘴，不满地嚷道。   
“大公子他们最近很忙的样子，特别是大公子，听说王常常叫到廷议院去呢！”丽旭知道希澈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两位公子了，生性就最没耐性的他到今天才问已经很难得了。不过最近的半年他们确实来的没有以前勤了，恐怕是年龄渐长要应付的事也多了起来，可是这里的这位好像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永远像个小孩子一样精力充沛，每次把自己硬留下来陪他过不了多久又大喊着无聊嫌弃自己笨手笨脚没意思，自己当然没有两位公子那么好玩了。大公子完全是没脾气，从来就是淡淡笑着任公主任性胡闹，怎么过分也不恼不怒，可是也不会轻易让步，二公子知道的新鲜玩意多，又爱说笑打闹，自是比自己低眉沉闷好玩，自己真不知道该感谢那两位公子还是该同情他们，可是终究还是欢喜的，毕竟公主这几年变得开心多了。   
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吧，自己第一次到这里，随祖母一起，现在还无法忘记见到他时自己的震惊，该是仙人吧，尽管只有九岁，却有一股摄人的美，即使自己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孩，也不自觉地感到惊心，可是这个人紧抿着嘴，幽黑的长发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微微飞扬，眼神深幽的让人感到不安，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自己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如果他笑的话，该有多好，谁见了他，都会想，如果他笑的话，该有多好，好像做什么来换取他的笑容都可以，都值得。   
幸好后来有了两位公子的出现，才让他的笑越来越多了起来，虽然越来越像个孩子。   
“难道我的事就不算事吗？”希澈气鼓鼓地说道。   
“公子他们有很多事也没办法啊，又不能...”丽旭猛地停了口，自知失言，慌忙去看希澈的脸色。   
“是啊，又不能只围着我转是不是？”希澈还是那副不在意的口气，可是忽然好像卷来了一阵风，把什么毫无声息地带走了。   
“公主，要不要...”丽旭觉察出了希澈的失落和无奈，大着胆子开口，“出去走走？”   
“什么？你说出去？到外面去？”希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走出过这个从小长大的房子，虽然房间的一边装有铁栏，可是很早以前开始丽旭就视而不见地把钥匙乱放在自己随手可得的地方，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出去过，不是不敢，而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出去，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好像自己一直就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在这个屋子里，这是丽旭第一次明确把话说明白，让他有些不解。   
“公主不想吗？”丽旭以为他是顾忌自己，接着说，“我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的！”   
“不想，外面有什么好？”希澈沉静的脸转到窗外，嗤笑了一下，不屑地看了眼外面淡淡道，“外面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对我来说，外面的一切，什么也不是！”丽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他嘲弄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凄然，可是去看，只是见到他讥诮的笑容。   
“可是，外面有韩庚公子和始源公子啊——”丽旭轻快的声音让希澈愣了。   
“可是，外面，没有我...”希澈低头笑了笑，抿了抿嘴唇，不再出声了。   
即使那里有你们，可是那里没有我的位子，我是属于这里的，只属于这里...   
你们被那里的许多事缠住了，无法抽身，那么，要是我也缠住你们，你们是不是就会一直留在这里不离开呢？  
可是，为什么不试试呢？   
为什么要顾及那些素未蒙面的人是否会发现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只有自己被遗留在这里？   
为什么只有自己要这样呆在这里被人慢慢遗忘？   
午后的阳光慢慢移过来照着他攀在窗台上的细致手指上，好像开始有了些暖意，希澈盯着林子的边缘，这个念头突然钻进了脑子里。   


希澈收紧了握着的窗棂的手，细小的不平在手掌留下一些微弱的刺痛感，他眼底流光一转，突然跃起，跳了出去。   
幸好墙上的藤蔓又粗又结实，紧紧箍住墙面，好似要把什么紧紧抓在手心里不肯放开。脚触碰到厚厚的草地时，希澈还有些吃惊，怎么就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尖尖的草尖刺在脚底有些微微的痒痛，每走一步就争先恐后地往他脚底钻似的满满的都是，和柔软厚实的地毯完全不同的触感。   
眼前郁郁葱葱，满是绿色，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枝干遒劲蜿蜒，细密的树叶映着苍蓝的天空，在风中微微抖动着。林中的光线很暗，树叶枝丫将阳光遮蔽得如同傍晚时分。   
希澈慢慢地往前走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走这条路，他只是朝着宫廷的方向走着，林子里异常的静，没有飞鸟的声音，没有走兽的声音，只有树叶细细吹动，只有风在林中穿梭，只有白嫩的双脚踩着草地。   
渐渐有些累了，他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这样盲目地走，根本无法辨明方向，希澈觉得脚有点酸痛，他停下来，微微喘着气，原来外面大的可怕，自己无法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呼吸了！   
树林里依旧寂静，可是风却大了起来，树叶被风吹地互相撞击着啪啪响，他直起身子，茫然四顾，却已认不清自己身处何处了。到处都是树，一样的树干，一样的树叶，一样的草地，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   
一阵风卷起满地的树叶，一丝寒意向他袭来。   
这里是这样陌生，这样让他慌乱，希澈抬起脚跑起来，他想回去，回到那个屋子去，说不定等他回去的时候韩庚和始源就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等着他，责怪他为什么不等他们。而自己可以自豪地笑着说：“看，你们也得等我一回，”他是高傲的公主，他不能只能坐在那里等待，他也要他们来等他，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他脚步渐渐焦急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哪里是自己该去的地方。   
“啪——”脚下重重地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然后一阵剧痛自足尖清晰地传了过来，希澈扑在草地上转头看过去，鲜红的血液从雪白的脚趾尖涌了出来，滴在翠绿的草叶上，慢慢变暗。   
这是从未有过的，他从来没有受过伤，更别说是流血了，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都铺上了柔软非常的地毯，自己连鞋子都用不上多久，任何事都有丽旭他们动手，有时候自己兴起连吃饭都会要韩庚喂。   
可是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会的自己......   
风越发狂乱起来，扯着希澈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起来，衣袖也随着摆动，然后大雨突然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滴落在或深绿或嫩黄的树叶上，发出“扑扑——”的脆响，希澈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流血的脚趾，看着那些血红顺着雨水蜿蜒开去.....
今日突然就下起雨来，韩庚骑着马把斗篷裹紧，尽量不让自己淋湿，要不然就算到了石屋希澈说不定会嫌弃自己狼狈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把他们赶出来，有一次他们脚底沾了些泥结果就被希澈大骂了一顿，想起他那个时候气鼓鼓地瞪着眼睛鄙视地看着他们的样子好像他们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一样，韩庚忍不住笑了笑，既无奈又好笑。几天没去看他待会到了那肯定又会被他唠叨好久，可是还是快马加鞭。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发脾气不肯吃饭呢！   
“希澈——”韩庚兴冲冲地喊道，可是有些安静。平时肯定会扔个什么花瓶之类的出来欢迎他们。   
“大公子——”丽旭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神情慌张，声音透着担心和焦急，“公主不见了....”   
“什么？你说什么？”后面的始源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了丽旭的领子，“怎么回事？”   
“他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丽旭怕的牙齿都在打战，“公主他从来没有到过外面...”   


“你怎么搞得？”始源气的吼道。   
“好了，现在急也没用，赶快去找吧！”韩庚拉住激动的始源，冷静地说。   
“公主是从窗口爬出去的，应该在那片林子里。”丽旭也冷静了下来。   
“那分头找吧！不管找不找得到天黑之前都要回来再商量看看！”   
三个人在林子里分了手，急急的开始寻找了。   
雨还在肆无忌惮地下着，袭来的风把兜帽吹开，淋湿的发贴在耳边，可是韩庚再也没有心思顾及那些了。   
他从来没有出去过，现在一个人在这样陌生巨大的林子里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受伤？下雨了他会淋湿的！   
现在韩庚想的就只有这些，眉头紧紧地皱起，手指收的很紧，指骨有些青白，神形憔悴，脚步凌乱。   
所以在他看到不远处坐着的希澈时，全身的力气好像一瞬间就被抽离了身体。希澈微微低着头，双手在身侧垂着撑在地上，淋湿的黑发贴着耳际垂下来，散落在脖颈，肩膀，衣襟。浸了水的白色长袍在经雨水洗涤后青翠非常的草地上有些飘渺的不真实感。   
“庚，你来了...”希澈抬起头，柔柔的笑了，“你看，我和你们一样，也会流血...”   
他的双眼有些疲倦，双唇有些苍白，可是那抹微笑却恍若烟雾般，是那样宁静而寂寞的微笑。   
心口突然被什么拉扯地生生得疼，那个宁静而寂寞的微笑忽然触动了自己心底的柔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急急奔过去把那个单薄的身影紧紧搂住，围在斗篷里。   
“我和你们是一样的呢！”怀里的人还在兀自说着，“我好高兴，庚，我今天用自己的脚走路，跌倒，还流了血了...”   
韩庚察觉到了他的颤抖，于是将斗篷更紧地裹住他，左手轻轻搓热他的肩膀：“好了，我们回去了...”   
他的耳朵轻轻触碰着他的脖颈，沾满雨水，清清凉凉的感觉。   
“我和你们一样，为什么只有我被留在那个地方？所有人都忘了我了...”希澈身子僵硬着，无助地闭上眼睛，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悲凉，却还是平静地可怕，“那个地方好静，好黑，我开始讨厌那里了，我想出去，可是外面的世界，没有我的位子...”   
“不会，我们不会忘了希澈的...”韩庚慌乱了手脚，“我们，我绝不会不管希澈的...”   
他将他拥得更紧，紧得仿佛他就是他的全部，然而，那样紧的拥抱还是温柔得让人心醉，他的声音就像水底轻轻流淌的涟漪：“我会呆在你身边的，对不起，没有来看你，以后我都会呆在你身边了...”   
“真的？”许久，怀里才传来含糊的一句，声音里有一触即断的脆弱。   
“嗯！”韩庚点点头，目光清澈而固执。   
希澈抬起头似乎要确定紧紧盯着韩庚的眼睛，然后飞快地别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和湿漉漉的脸庞。

“好了，回去吧，他们该担心了！”韩庚轻轻把他擦干脸上的水，要扶他起来。   
“痛啊——”希澈皱了下眉头，气急地敲了下韩庚的头。韩庚急忙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口，只是一个小口子，血早已经止住了，不过对希澈来说，还是很痛吧！韩庚略一沉吟，拦腰把希澈抱了起来。   
希澈微微怔了，然后抬手搂住了韩庚的脖子。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真的是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后的树林翠绿异常，青草浓烈的气味都冲进两个人的鼻腔里，伴着若有似无的彼此的气息。   
“停一下，放我下来...”希澈突然喊了一声，挣扎着要下去。   
“别乱动，怎么了？”韩庚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那边好像有溪流，抱我过去，我要洗一下脚！”希澈指着他们左边的不远处。   
“不脏啊，回去再洗吧！”   
“不要，抱我过去！”希澈固执着，韩庚无奈只好过去了。   
只是一道极浅的小溪流，没有因为刚刚下过雨而变得浑浊，仍是清澈晶莹，韩庚把希澈房子溪边被洗的光亮的石头上，然后蹲下来帮他细心地洗着。   
希澈雪白的足浸在清澈的溪水里，韩庚一手扶着，一手撩着水冲洗着。   
“这个，真的很丑，是不是？”雪白的脚腕上黑色的印记突然就露了出来，特别的醒目刺眼，这还是韩庚第一次见到希澈足腕的印记，那个预言的可信性与这个诡异的胎记不无联系。如藤蔓又如毒蛇般沿着足骨往上蔓延，乍看之下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想不到本公主这样美貌无双居然会有这么个难看的东西，讨厌死了...”希澈故作轻松的话语却让韩庚听着喉咙有些干涩。   
“不是，希澈的什么都是漂亮的，什么都是...”韩庚凝视着希澈的眼睛，认真而郑重地说道，然后似乎是害羞了匆匆低下头撩水，却已然慌神。   
希澈笑了，笑容一直晕染到清澈的眼底，低头去看韩庚。韩庚头微侧着，已是少年的样子，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光华，眉眼分明，幽黑细致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总是淡淡笑着，温润如玉。   
希澈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把脸侧着垂了下去。


“希澈，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干嘛？不想来了？”希澈挑挑眉。   
“不是，明天我要去亲王的领地视察，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韩庚近来已开始处理朝中的一些事务，虽然现在只是些巡视检阅的事务，不过依王的意思是要他渐渐熟悉一下再慢慢再处理其它要事。   
“什么，一个月？”希澈面露不悦，心里有些怨他没有及早告诉他。   
“什么视察呀？希澈哥，我跟你说，哥他是要去看妍熙公主...”一旁的始源促狭地笑着推了推韩庚。   
“哪有？”韩庚急忙辩白，脸却红了。   
“不是吗？哥以前不是就已经知道以后要和妍熙公主结婚的吗？”始源还在拿脸皮薄的韩庚打趣。    
希澈听到始源的话，很是意外，韩庚以后会跟那个叫做妍熙公主的人结婚？ 这是希澈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有一天也会长大，认识别的许多人，结婚的意思不就是和一个人在一起永远留在那个人的身边吗？   
希澈瞪着眼睛看着慌张拦着不让始源乱说话的韩庚，身形挺拔，宽宽的肩膀有力的手臂，其实在很久以前开始，韩庚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初见的小孩了，十五岁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可以轻易把自己抱起来了么？才过了一年多，就又长高了许多，已经完全有了年轻男子的样子。   
他认识的人那么多，要做的事那么多，知道的事也那么多，以后还会和别的人结婚，留在别的人身边，自己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罢了，而且还会是越来越小的一部分。   
想到这个，希澈恼怒起来，他扯住韩庚恨恨地说道：“我不许你和那个什么妍熙公主结婚，也不许你去...”   
“希澈，你别听始源乱说，没有那样的事，我只是去巡视领地，这是王指派的任务，不是去玩的...”韩庚道。   
希澈气结，难道呆在我身边就是玩吗？现在你要做这样那样的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事等着你，那么到时候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时间来看我了？那些事谁都可以做，可是我的身边不是谁都可以的！   
“你是不是要和那个公主结婚？要是想结婚的话和我结婚好了，我也是公主！”希澈的话一出口就把韩庚和始源吓住了。   
“希澈哥，你开玩笑的吧？”始源惊慌失措。   
“希澈呐，你不要耍小孩脾气了...”韩庚无奈道。   
“我没有！”希澈嚷道，摇着韩庚的肩发火，“我不是公主吗？不是吗？”   
“你是公主，可是，”韩庚既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你和我一样，是个男子，怎么结婚呢？希澈啊，你真是...”   
希澈圆睁着眼睛看着韩庚脸上的轻微笑意，一直对于他的恬淡微笑很是喜欢，可是现在怎么突然觉得看着那么刺眼，好似带着什么嘲讽的意味，虽然知道他不会，可是喉咙里还是不断泛起酸涩和火气，胸口堵了许多东西不舒服。   
“呀，你，气死我了！”希澈发起怒来撑着韩庚的胸口把他推出门外，然后哐得甩上了大门。   
“希澈，开门...”韩庚在门外拍着门喊。   
“给我滚——”希澈气恼地吼道。   
“希澈哥...”始源吃惊地看着气鼓鼓的希澈，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见过希澈这么生气，以前就算被气到了也只是大声骂几句就消气了，还从来没有把人赶出去过。而且，他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希澈哥突然就生气了，他们说的明明就没有什么可气恼的，可是希澈哥的表情实在是及其委屈恼火，那个样子很像小孩子的玩具被抢走的时候的神情。   
“始源，你说难道我没那个什么妍熙公主漂亮吗？不跟我结婚就算了，不跟我结婚我跟始源结！”希澈听到门外没了声响，重重砸了下椅子的扶手，气冲冲地说。   


“好，长大了我跟哥结婚，不要再生气了...”始源又好气又好笑道。
“行行行，到时候气死他！”希澈又兴高采烈起来，拉住始源不住地数落韩庚的不是。   
完全是个孩子啊，始源暗叹道，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那个。   
希澈新奇地左看右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始源见韩庚走后希澈情绪反复无常时喜时怒，怕他气出病来，大着胆子把他带出宫了。如果韩庚在的话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连自己也不许随便出去，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带希澈出去散散心。   
“始源啊，怎么外面的人都长得好奇怪？”希澈惊讶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长相是那样的不同。   
“哥，快把面纱放下来，”始源生怕希澈的样子引起注意，慌忙把希澈的兜帽束紧，然后失笑，“他们自然和哥不一样...”希澈见过的几个人都算是人中翘楚，那些普通平民的样貌自然就让他新奇了。   
“始源，你看这个，是不是一看就很好吃？”街上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始源拉着希澈走在人群中倒也不怎么显眼，希澈突然拉住始源问。   
始源回头一看，希澈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桃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哥，这个哪里来的？”始源讶异道。   
“捡的。”希澈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光。   
“什么？”   
“还有这个...”希澈把手伸过来，漏下一段红线，白玉一样的手心里躺在一块钱币大小的黑玉，漆黑的闪着光泽。   
“外面真好，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始源你要什么，我给你去捡...”希澈笑意盈满双眼，浑然不知始源的诧异。   
希澈从来不知道在外面要什么东西都是要付钱的，可能看见喜欢的就顺手拿了过来。   
“哥...”始源还没来得及向他说明，人群里突然挤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指着希澈说道：“大胆小贼，竟敢偷大爷的东西！给我打！”   
始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拉紧希澈的手冲进人群里躲避着。   
“始源，干什么？”希澈跟着始源没命地跑不明所以地问。始源也没工夫回答了，他只是拉着希澈在大街上乱撞，他们两个对城里的街道本就不熟，慌乱之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追上来的人可能是极熟悉这里的地形，不一会儿就把始源希澈堵在一个死胡同里。   
“看你们还往哪逃，哼，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偷到本大爷的头上了？把东西交出来！”为首的凶神恶煞地喝道。   
“还给你们，对不起！”始源把希澈手扳开，里面空空如也，“哥，玉呢？”   
“丢了...刚才你跑的太快了...”希澈的话让始源眼前一阵发黑。   
“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玉我会照价赔给你们！”始源知道那些人不好惹，可是现在怕也没用。   
“小毛头倒是会说话，可是老子只是要玉不要钱！”为首的听到玉不见了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挥手让手下人冲上去。   
虽然始源尽力阻挡，可是十几岁的孩子怎么敌得过那么多个五粗大绑的大汉，不一会儿身上就挨了不少拳头，只是尽力保得希澈周全。   
“你们住手！”希澈见始源居然被人打，气的大喊道，可是谁也不把他当回事。   
“你这小子胆子忒大，敢把大爷我的玉扔了，让我看看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是个什么样！”为首的狞笑着靠近被始源护在墙角的希澈。   
“不要——”始源心揪地大喊，可是身体被制住了动弹不得，他现在后悔死了，不该贪玩乱跑出来，更不该连累希澈哥，自己应该听韩庚哥的话才对，宫外危险。要是希澈哥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扯下希澈的兜帽和面纱，希澈脸才露了出来，一时所有人都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