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朝文献对大陆泽有不同记载和描述,还在于它后来一分为二了。
原本一体的大陆泽,大抵在元朝时分裂为二。造成分裂的原因中,人为因素多些还是自然因素多些?淤塞、地壳变动、河流改道和人口增加等因素应该起了作用,可起了多大作用?是决定性的作用吗?这种分裂绝非在朝夕之间完成的。就像一对孪生兄弟,从此它们一南一北,各自成家立业,一呼一吸却是相通的;骨头断了,筋脉仍是相连的。
大陆泽的名字在南泊得到延续,北泊因大部分位于宁晋县境,改名宁晋泊,“其上流即漳水也,自南和、任县达隆平而东北汇大小群川以注于县境,而赵州西境及滹沱河以南诸水亦悉东南流,至县境而汇为大泽。每至夏秋之交,淋潦为患,则漳水、滹沱南北交注,泛滥甚广”;“泊中之村九,而关帝庙居其中焉。县册云,泊之东西,自北鱼村至史家嘴,宽广30余里;泊之北,自南鱼村至李邱村,袤长亦30余里,所受诸河,各有渠渎,水涨成泊,水落归漕”。
宁晋泊蜕变的时间和速度,似乎比南泊还早还快。清乾隆年间,已“淤平大半”。关帝庙的踪迹而今已无处可寻,文献中提到的村庄,尚在,却亦不再是泽水环绕的“泊中之村”,早就变身成为平原上的村庄;泊中傍水而生的人家,当年或许渔猎而生,而今跟平原上生活的农民没什么两样,亦多靠种地为生。无论在数量,还是在生活的质量,都非当年所能同日而语。
西有泜河,西南有午河,西北有槐河……这些河水当年都是汇入宁晋泊的;著名的赵州桥下流过的洨河之水,当年亦是由东北汇入宁晋泊的。水是生命源泉,源泉枯竭了,生命亦会跟着枯萎。而今这些河流亦都在,所不同者,均不再有鲜活的生命之水,自赵州桥旁改道而过的洨河中,流淌着的亦是黑而刺鼻的污水。
水轻寒
(三)曾有的和仍有的
几次走在邢台经任县邢家湾通往巨鹿和宁晋的省级公路,我都想停下来,哪怕是站一站,歇歇脚。这条公路之所以让我着迷,是因为它几乎穿越了古大陆泽中心腹地。
南北二泊“天地造设,自然之妙,纳众流而节宣之,不使之一往冲突,而不可御”,与我一同走在路上的,还有清朝人蔡新带给我的满含感情的精彩描述,“正定、顺德、广平三府之水会也。西带重山二十余河之水,建瓴而下。每遇伏秋之际,千岩飞雨,万壑悬流。若无二泊为之翕受而节宣之,其奔冲横溢,为何如哉”。甚至有一次,在宁晋县南,坐在车里,窗外的泊里庄瞬间闪入眼帘,我忽然觉得仿佛正行于古大陆泽中。那一天雾蒙蒙的充满雨意,雾气笼罩下的原野朦胧而神秘,视野里的天和地混沌在了一起,如天然之画,如不是保持了足够现实的清醒,我还真错以为远处便是大陆泽的天和水了。
大陆之水源深流长。读《山海经》,它叫泰陆水。读《吕氏春秋》,它被称作巨鹿之薮。出现在另外一些文献里时,“亦曰大陆,亦曰巨鹿”,又或叫大鹿泽,或叫大阿泽、广阿泽。据说唐虞时,它还叫过大麓地。
最早记下大陆泽的应是《尚书》。尧将禅让于舜,于是“纳之大麓之野,烈风雷雨不迷”。在和大陆泽有关的故事中,亦有尧和舜的故事。
大陆泽真正融入人类发展的历史,却是从他们之后的禹开始的。彼时水是人之心腹大患,禹的事迹同关乎“国之利害”的水紧紧连在一起。禹出现以前,河流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大陆之水亦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然而禹出现了,人类和自然的关系变得不再像以前一样。“微禹之功,吾其鱼乎”?在禹领导之下,人类社会开始主动有所作为。
从此大陆泽的历史成为人类的历史,“大陆既作”即最重要的标志。大陆泽不但曾汇入今天仍然著名的滏阳河和洺河之水,更早,亦曾汇入滹沱河和漳河之水。甚至,上古,它还曾汇入过黄河之水,郦道元说,彼时“大河东北流”,“至大陆为地腹”。
沿着大禹指引的方向前进的人啊,忽然发现,大陆泽原是如此多情和富有。没有阳澄湖里的大闸蟹,但“葭苇鱼蟹之利,充牣其中”。想像一下当年以大陆泽为生的百姓收获时的喜悦场景,就可以想到受其丰利的百姓为什么又叫大陆泽“沃洲”了。
百姓称大陆泽“沃洲”,还因为大陆泽畔有盐泉,能煮而成盐,能获取生命不可缺少的食盐。大陆泽有盐,唐朝和清朝都有记载,汉朝时在产盐的大陆泽地区已专设了盐官。
沃洲没了,但今天这里仍是沃野。听说宁晋有盐矿的新闻我不觉新鲜,以为在情理之中,但没想到其“盐矿储量超过1000亿吨”,如此之大。我想苍苍沃野之下,一定还有不少传奇和秘密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