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天鹅，是你吗？”
“嗯？”天鹅扭头朝东面望去。遥远的菲律宾以东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对流云团，不对，他的螺旋性很明显，还有那个声音……
“莫拉克？你已经生成了吗？”
莫拉克是住在她隔壁的，此前两人也常常见面，算不上不熟。但是以这种方式与他在海上相见还是第一次，天鹅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是的，今天凌晨两点。”莫拉克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兴奋，这一世生在远洋，意味着他有机会达到脱水强度。他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但很快闭上了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天鹅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于是相隔千里的两人一时陷入沉默。随后，天鹅开口了：“我真羡慕你。”
莫拉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生于远洋，季风槽出身，你比我有更多的发展空间，而且早期的形态也比我更好。”天鹅说，她的语气中没有嫉妒，仿佛只是在淡淡地叙述，“而我什么都没有。我现在真羡慕你。”
“……”莫拉克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说，“只是因为比你晚出生几个小时而已……”
“是啊，几个小时而已，命运就截然不同了。”天鹅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大海，“这一世估计又没什么希望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自嘲意味，莫拉克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事的，这才第二次投胎啊，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思来想去，他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
“谢谢你，莫拉克。”天鹅微笑道，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一场短暂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莫拉克知道，天鹅也知道，实际上他们根本没必要说这几句话。做好自己就够了，在险恶的环境中挣扎或在较好的环境中抓紧时间增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命运早已为他们写好既定的人生轨迹，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抽吸水汽、爆出对流、卷眼……莫拉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天鹅打招呼。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大洋上太无聊，偶然看见一个同胞便兴奋异常吧。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其实自己挺幸运的，赶上一个双台共舞，有事没事还可以说说话。他不太想跟那些没有感情的天气系统说话……他抬头望了望，北侧的副高已经压过来，他要开始向西走了。
天鹅根本没注意莫拉克天马行空的想象，她正无聊地低头看海。海面上已经掀起了层层波涛，在她的环流之下，乌云开始聚集，强对流天气正在酝酿。她能看到远处一些船只在急急地赶回避风港。
天鹅一边看着，一边在西南象限爆出新的对流，像小姑娘羞涩地拉上自己的裙摆。
大海是他们永远的温柔乡，大海包容一切，为他们提供孕育的摇篮、提供发展用的源源不断的水汽。他们也不会让大海失望，他们让行将就木的大海咆哮起来，为大海注入年轻的活力。他们就是海上的火星，打破亘古以来的宁静，在水上点燃最绚丽的焰火。
而自己也将会做出这一切。
天鹅幻想着自己呼风唤雨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阴郁的心情好像也舒缓了。

九一八纪念

Chapter 2
“你现在看上去很悠闲。”副高说。
“环流太大了，水汽不够。”莫拉克头也不回，“整合是需要时间的。”
“这还不够？西南季风都给你搭上了。”副高的语气带上了些许鄙视。
“拜托，你这个局外人能不能闭嘴？除了把我们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你还为我们做过什么吗？”
“嘿这我可就不认同了啊。”副高一秒暴起，开始絮絮叨叨，“老子在北半球这么多年，又不是没有给你们带来过什么好处，比如说balabala……”
莫拉克不理会他的长篇大论，他眺望着远处的南海，此时的天鹅已经不是刚生成时大而散乱的模样，多余的对流被甩开，她变成了一个很小的热带气旋，跟巨无霸一般的他相比简直像蚂蚁和大象。
天鹅还在努力地把自己的LLCC遮盖上。看着她渺小的样子，莫拉克只觉得同情。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行为又有什么用呢，只要风切稍微强一点，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生在南海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所以说你不要知恩不图报……嗯？你有没有在听？”副高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唠叨，这才注意到莫拉克正在望着南海。他顺着莫拉克的视线看过去，也注意到了天鹅的存在。
“一直盯着人家看什么呢？”副高捅了捅莫拉克，嬉皮笑脸，“喜欢上人姑娘了？”
“……瞎说什么。”莫拉克很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你觉得她可怜，她可未必这么觉得。”副高换上一副深沉的语气，“她也不需要你来同情她。”
莫拉克惊讶地看了副高一眼，对方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哎哟喂，你现在又在看着我，难道是看上我了？那我还真是不好意思……”
“你就闭嘴一秒钟会死吗？”

太阳懒洋洋地自西向东移动，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每一寸海洋。
“你在害怕吗？”
莫拉克轻声细语地喊她，他现在正在持续加强，在舒适的摇篮中的他几乎要忘记天鹅的存在了。但是刚才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小云团，他忍不住又去和她打了声招呼。
“不，我只是……”
天鹅下意识反驳，话到一半却沉默了。
机遇与风险并存是永恒的真理，对台风亦如此。在岸边风切会变小，但也面临着海温降低和地形破坏等危险。能否在走钢丝般的险境中抓住机会，决定了他们在最后时刻能否一举爆发。
即使移动速度再慢，也总会有到岸边的一天，抉择的时刻即将到来，天鹅当然会焦虑。但是她没想到这份焦虑被莫拉克看出来了。
“没关系的，不要担心。”莫拉克尽量把语气放温柔，怕自己吓到她。不知怎的那个小小的环流就这么让他产生了怜惜的感觉，似乎天鹅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安抚她一下，便说：“大部分人都是平凡的……即使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至少你努力过了不是吗？”他似乎已经认定天鹅不会再发展了。
天鹅回头看了看他，又转过去看看自己前方的路。
她的声音很轻：“谁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怎样呢？莫拉克，难道你知道吗？”
莫拉克一怔，突然觉得无地自容，脸上火烧火燎。
天鹅不再说话，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加强上。引导气流趋于稳定，她的路线转变为持续西北行。8月4日下午她离岸边只有不到200公里。她紧张而小心地持续爆出合适的对流，覆盖住不剩多少裸露的LLCC，同时进一步缩紧环流，整理结构。似乎是老天有眼，风切变减小了，几天来一直持续的那种刀割般的痛逐渐消失。她感到全身似乎都随之舒展开来，畅快肆意地在海面上旋舞，不断甩开螺旋雨带。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所寻找的那种感觉！
“你们快看！”莫拉菲激动地指着电脑屏幕，上面不断地回放天鹅过去几个小时的发展过程。她的结构明显转好，螺旋性提升，强度有了肉眼可见的升高。
环高举起双臂欢呼一声：“我就说她绝对不止TS的水平！干得漂亮天鹅！”
“你说过吗？”莲花白了他一眼。
此时的天鹅终于从丑小鸭开始蜕变，起初丑陋的绒毛已经褪去。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足尖踏在海面上，轻盈地跳起热带气旋特有的舞蹈，仿佛真正的白天鹅在舒展双翅。
天鹅的风圈接触到了陆地，沿海开始吹起她所带来的风。友谊大桥的持续风超过70km/h，长洲录得994百帕的气压。人类的仪器清清楚楚地记录下天鹅的实力，HKO率先将她升格为STS。天鹅从高空俯视着一切，奇异的感觉开始在她心中蔓延——虽然此时不是人形，她却清楚地听到自己激动的心跳。
即使成为超强台风，又能比现在激动多少呢！
但是，爆发完成后，登陆就不可避免了。多少近岸爆发的台风都是一现的昙花，或者刚刚盛放，或者仍在含苞，却都被刀刃般的高山切割得支离破碎。虽然在大陆高压和副高的共同作用下她的移速减慢了，但她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发展。当然她并不是想继续升级，在这样的情况下TY简直是痴人说梦。她只是并不想空转几个小时而无所事事，对于他们来说，在地球上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绝不会毫无意义。
她的半只脚已经踏上了陆地。就在此刻她最后一次回头凝望这片生她养她的大海。原本宁静的海面在她的影响下搅起几米高的巨浪，冲刷着已空无一人的海滩。海水在涌动中凝聚出靛蓝、深蓝、蓝黑的渐变，浪尖翻涌着灰白的泡沫。
她突然不想就这么死在陆地上了。

Chapter 3
曾有人问过天鹅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让你在登陆和海上消散两种结局中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而她是这样回答的。
“我选择死于大海的怀抱。”
天鹅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直直朝她撞来的高山，高耸入云的山脉环抱着一块小小的平原。如果在有山的地方登陆，她必死无疑。但是三面环山也给了她机会。假如她能进入那个低洼地区，她就能利用地形辐合维持自己的形态。不过相隔几十公里，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大陆高压，拜托了，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陆地上的高压听到了她的低声呼唤，慢慢朝她靠近。天鹅仍然处于鞍形场中，移速变得更加缓慢，但她能明显感到自己的移动方向有向西偏的趋势。她在心里默默地对陆地高压说了声谢谢。
她一点点向西移动，离陆地近了，更近了……澳门早已刮起烈风，地面上的灯柱被吹得摇摇晃晃。由于北部接触到了陆地，她的北侧环流开始衰弱，好不容易整理出的结构开始崩塌。她的心跳得比刚才还要厉害，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与陆地的摩擦正逐渐剥离她的对流。随之而来的是强度的崩溃式减弱，很快她就感到喘不过气来。先前轻快的感觉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忍着钝刀割肉般的疼痛，用自己全部的力气祈祷。
请……容我在这片蔚蓝的海洋上，再停留片刻……
仿佛连无情的苍天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在半圈眼墙上岸之后，她不再继续深入陆地，转而沿着海岸线移动。而且好巧不巧，正如她先前所希望的，她没有撞上山脉，反而在山与山之间找到了挣扎的缝隙。
南侧对流仍在海上，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水汽，天鹅得以藉此继续存活。她拖着残躯，撑着一口气，尽力向西面靠去。
天鹅爆发那时，莫拉克正享受着暖池的馈赠，缓慢升级。他的环流虽然大而散乱，但他深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在登陆前把它整合好。远洋TC就是可以这么任性，因为他们有时间有空间，只要没有诸如风切之类的干扰。而莫拉克很幸运，流出有机会打开，微弱的风切也恰到好处，对于不追求强度的他来说，这样的环境刚刚好。
所以他一直都对自己旁边那个小系统充满同情。老天保佑，她至少没有跟那些个食物链底层的家伙一样，生成以后就不再加强，T值曲线都平得和飞机场一样。然而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他知道，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只会集中在他身上。就算是外行人看到那张云图，也都只会指着莫拉克惊叹，而小到根本看不出来的天鹅，在他们眼中和周围那些对流云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天鹅反问他的那句话，让他瞠目结舌，面红耳赤。他看到天鹅回过头去，用最后的力量做出决绝的一击。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资格对别人的命运做出审判。他可笑的优越感被赤裸裸地剥离出来，扔在天鹅脚下，被她用行动踩得粉碎。
莫拉克闭上眼睛。他小看了天鹅的坚韧，也轻视了她的尊严。
但是，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吧……
莫拉克叹了口气，收回在天鹅身上的注意力。他们都知道登陆意味着什么。他想，他可能很快就要和天鹅说再见了。然后她会回到那个温馨的宿舍，和其他人一起，或期待或紧张地关注他的发展。
入夜了。这个夜晚的两人各怀心事。

第二天早上，莫拉克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结构，开始准备卷眼了。一切都很顺利，和他预计的一样。就在此时他无意间瞟了一眼南海，眼前的景象顿时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看到那个个子娇小的气旋沿着海岸缓慢移动着，而且还保持着螺旋形结构。她竟然还在坚持。在触陆后整整一夜，她竟然还硬撑着没有消散。即使好几家机构都已经提前宣布了她的死期。
“为什么？！”他忍不住大喊，“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你不是应该已经消散了吗？你不是应该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在登陆后乖乖地结束自己这一世，回到自己应该回去的地方吗？
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执着！
他们的距离已经比前几天近了很多，莫拉克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天鹅的耳朵里，如惊雷一般唤醒她混沌的意识。
她转向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我只是想……再回到这片海上……”
仅仅是爱着这片海啊。登陆后消散，在干涩的陆地上消磨掉余生，不是她想要的。她爱着这片海，因而她想把自己从它那里得来的的水汽全部还给它。就是这么一个朴素单纯的愿望，对他们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
大海也会有生命吗？那涌动的浪涛，是它呼吸的脉搏吗？
莫拉克觉得自己的灵魂颤抖起来，这个住在他隔壁，他以前却从来没注意过的女孩，竟在今日带给他如此的震撼。恍惚之下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他眼中只有天鹅倔强的身影。
“……到南边去……”他开口，声音干涩不似自己。
“什么？”天鹅瞪大了眼睛。
“到南边去，那里有水汽补给！”莫拉克喊道，“你要是再继续往前，北部的对流就会一点不剩。到南边去，现在，立刻！只要往南走，你就还有重新出海的希望！”
天鹅愣了一下，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莫拉克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没有为什么，想说就说了……你要是不想……”
“不，没什么。”天鹅露出一个微笑，“其实我也正在纠结接下来该往哪走。谢谢你的建议。”
莫拉克呆呆地看着她，淡淡的喜悦悄悄在心底绽放开来。
我才是该说谢谢的那一个啊……如果不是看到了你，我恐怕会就这么堕落下去……

这章好怪啊woc

楼主更新的速度超乎我想象，比我这个吊儿郎当好十倍，，甚至超过我登录贴吧的频率
明后天闲下来一定会认真看完

不出所料第三章被吞力

不过2k字而已，度娘，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