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正殿。五音奏,歌舞曼。庄正悦耳的乐曲在数十把七弦琴下翻飞如蝶,红黄交织的明朗色调披饰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一切都昭示着欢欣的氛围。皇座阶下,他坐在其他琴师之间,像一枚不起眼的棋子,弹拔着和他人相同的曲调。秦皇众臣列坐敬饮,微笑寒暄,一切都升平有秩,隆重而不失融洽。谈笑中乐曲进入高潮,琴师弹奏的双手快速移动,琴弦在他们的手下疾速颤舞。高亢的乐曲淹没了一切。他垂着眼帘,仿佛常人一般,准确无误地奏着曲。突然,一股寒气不易察觉地扫过他的袖角。
杀气!他的心中砰然一响,眸子里瞬间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敏锐的触觉告诉他,那个杀手就在他的右侧,而那个人的目标……他的心思快速转动,双手依旧不动声色地弹奏。平日有许多刺杀始皇和群臣之机,可见选择这个人多守严的机会,是为了一个平日难遇之人。而杀手能冒巨大风险躲过检查,将武器带入殿内,并以琴师身份为掩饰,琴艺如此纯熟,计划如此奇特,足以说明杀手的准备充分……他暗自赏佩这个人的缜细心思。不对!他转念思索,突然又推翻了刚才的想法。即使是伪装成琴师,也不可能不经过仔细检查就可以入宫,而唯一可能伪装的工具琴,作工大多精良,不易拆卸重组,一旦有异动极易被发觉……那么这样一来,就只可能是……他没有声张,选择静观其变,但鬓角仍微微有了一丝细汗。希望能有人发现异动,制止此人!他心怀侥幸,竭力让表情保持着柔和平稳,奏鸣依旧和谐悦耳。
当一个人的感官有了残缺,余剩的感觉就会无比灵敏。他明晰地感到那股寒气慢慢露出锋芒,如冷剑出鞘令人惶悚。要出手了吗……他按扣在弦上的手绷紧,一种气流从手间散开。
突然,没有任何前兆,一个琴师轰然倒地,所有人瞬间哗然。那个琴师像是在忍受着蹈刃般的疼痛,疯狂地抖动着身体,踡缩于地,双手扣住胸口不住地扭动。他拼命把青灰色的唇死死咬住,眉目皱缩,但却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哇的一声,那个琴师原本紧闭的口中竟呕出了一股黑红的血,顷刻将华贵的筵面殷染一片。琴师们原本整齐的曲调因为这可怖的一幕零散消失,人们纷纷回头恐惧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幕,却无人敢发声叫喊。一个衣着平庸的臣僚急躁地使着眼色,几个侍卫便慌忙抢步上前,将那个突发恶疾的琴师拖抬出殿外。
始皇眸色凛冽,紧缩的剑眉下阴影浓重,一眼扫去如割麦伏地,臣子们低着头不知所措,献艺者们则更是寒噤阵阵,难以相信这突发的一切。"堂下何人!?竟敢败寡人雅兴!"始皇的脸色变得青白,额上"川"字立现,头顶的冕旒随着怒喝剧烈地摇撞出声响。所有人的心房不住一颤,更不敢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