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吧友,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充个会员。”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南院纸张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我要一个会员。”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南院纸张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南院纸张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会员要超级好的。”吧主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南院纸张,你又黑罗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黑罗,怎么会打断腿?”南院纸张低声说道,“跌断,爹,爹……”他的眼色,很像恳求吧主,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吧友,便和吧主都笑了。我拿了会员,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发完贴,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