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不敌众，叛军人数实在太多了，援兵迟迟不到，我最终还是没能冲出去。我被带到了大殿上，雍王正逼着皇兄写让位诏书，皇兄宁死不从。当他看到我和太子被俘时的那个神情，我想他是做好打算了。可是，没想到“软弱”一辈子的皇兄对我说了一句话：毓氏儿郎可以惜命，却不能怕死，绝对不能屈服于乱臣贼子，就算下了黄泉也无愧于列祖列宗。他想自尽，没有成功。为了逼皇兄就范，雍王一刀一刀挑断了他了脚筋和手筋，最后得刺穿了他的胸膛。”
方灵玥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嘴，师父之前只说世人贪婪凶残，她还不信。没想到，现实竟然如此。她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欲望能使一个人变成魔鬼，作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毓凌川并没有停止的打算，
“皇兄死了，雍王就准备对太子下手。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需要一个傀儡皇帝，而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他得逞。在争斗时，我被叛军用重物击打倒地，就在雍王要下杀手的时候，援军赶到了，扭转了局势。等我醒来，御医说是因为伤到了脊椎，以后我都只能这样了。”
寥寥数语讲诉了他从天之骄子变成了重残在床的过程，毓凌川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方灵玥从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可以体会到，那时候对他来说有多艰难困苦，万念俱灰。
“太子幼年登基，尚不可处理朝政，所以从那时候起就由我辅政，直到他亲政。”
“你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
这样的疑问在毓凌川的意料之中，
“我这样一个废人，根本没有希望也没有以后，如何坐得那个位置。我只想要整顿吏治，清理掉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完成皇兄的遗愿，让弘儿成为一个治国明君这就够了。至于自己这破身子，能撑多久便多久吧。”
“谁说你没有希望没有以后的！”方灵玥急了，“你的身体只要好好调理，一定能活很久很久，直到头发胡须都白了。”
毓凌川浅笑不语，他看到方灵玥抓着他的手，和她掌心微微的汗意，升起一股如果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感觉。
“说来也奇怪，这腿明明是废用的累赘，平日如一滩死物似的，只有痉挛时才能感觉到存在，还不如当初就斩断了它。”
“毓凌川！你在说什么！你只是不能走了，又不是傻了痴了，你还能做很多事情。”
“你这么激动作什么？”毓凌川还挺喜欢看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
“我……”方灵玥目光左右晃了晃，想到一个不错的理由，“你是我救的，我废了这么大的劲把你送回来，可不是看你说这些丧气话的，那会让我觉得很没劲。”
“咳咳……咳咳……咳咳……”毓凌川突然咳个不停，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才好。身体腰腹无力，使不上劲，每咳一下都跟着颤一颤。
“怎么就咳了呢。”方灵玥赶紧托起他的上身，让他半靠在自己的肩头，拢起手掌叩击他的背部。
来不及吞咽的口涎流出，毓凌川颤巍巍地想抬起左手去擦，只抬高几分便无力落下，看着口水滴到了方灵玥的肩背上而无能为力。

又被吞一些段落，没办法，能看多少看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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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还可以进群吗？QQ号刚找回来

“我让她们拿点吃的，你都好久没进食了。”
待毓凌川止住咳，方灵玥扶他躺好。
“我没胃口。”
“不行，没胃口就少吃几口，你必须吃点东西，待会儿才好喝药。”
方灵玥才不会像王府里的下人一样因为怕他而纵容他。而毓凌川则被她这副气势逼人的样子给愣了一下，接着轻声笑了一下
“呵～”
好看的桃花眼弯弯如玄月，明亮澄澈，像水晶般。
“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像你这般凶的。”
“我凶吗？我这还不是为你好。”方灵玥想到了那时朝阳郡主对毓凌川的态度，以为是在讽刺自己不如人家女子，嘟囔着，“反正我从小就是这样，比不得别人温柔体贴，软言细语。我师父也从未教过我如何去讨别人欢心。”
说着便起身走出屋子，毓凌川以为她要走，着急地撑着肘支起上身，正准备喊人拦住她，没想她又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碗。
“你怎么又乱动。”扶正他的身体，方灵玥端起碗，“已经好了，你吃两口垫垫。”
毓凌川很听话地吃了一口，暗中观察她的表情，
“灵玥，我方才只是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我才不生气呢。”
“你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我对谁都很好啊。”方灵玥侧身去拿帕子替毓凌川擦拭嘴角，掩饰住眼里的那一点点的心虚。
待谁都很好，是不是就算不是自己，换个人，她也会如此。想到这里，毓凌川心里空落落的。
夜晚
方灵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明明身体很累了，就是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
毓凌川，玄霖国人人敬畏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就像天上的太阳那样耀眼夺目。可谁又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在这腥风血雨中活下来的，肩上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重担。在每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夜晚，他是如何的绝望和痛苦。
明明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却被禁锢在这孱弱的身体里，被困在这方寸之间，甚至连常人最基本的需求都要假手于人，这样的悲哀苦楚，骄傲如他又是怎样坚持下来的。拼尽这一身病骨，担负所有骂名，只为一个承诺，为了给他侄儿留下一个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这样的男人无疑是桀骜的，孤独的，但又是让人心疼的。他在自己怀里疼的瑟瑟发抖仍是一声不坑的样子，他绑着腰托在书房里将笔捆在孱弱的右手上批注公文的样子，他病的神思混沌还不忘交代别人给自己准备吃食时的样子。他一切的一切都牵动着自己的心。
毓凌川今日问自己，为什么要待他这么好。她回来想了很久，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他，看不得他疼，他苦，只想尽自己所能让他可以好受些。
毓凌川，你是不是会什么法术，让我这般为你牵肠挂肚……就这样想着想着，方灵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之后几天，方灵玥没有再想着出府的事，整天琢磨着怎样才能调理好他的身体。她貌似已经把自己定义为毓凌川的专属医女了。而毓凌川也不再找其他御医入府，只要是方灵玥端来的东西，他什么都吃。全府上下都知道，这位方姑娘是摄政王看重的人，只要是方姑娘说的，王爷几乎言听计从，也不再发脾气，俨然将她当成了半个主子。
毓凌川自从恢复了一点后，每日都要入宫理政，不仅要教导小皇帝治国之道还要处理各地汇拢来的折子，有时候过了午时才能回府，回来时总是一脸倦容，几乎是半瘫在步辇上。而每当此时，只有方灵玥的照顾才能让他恢复一点精神，小憩片刻后，又去了书房。
一日，方灵玥去书房找毓凌川，发现他不在，就打算等一会儿。看到书房内侧另开了一间里面是满墙满柜的书籍的屋子。没想到他还收藏了这么多的书，也不知道是不是都看过了。方灵玥随手在里面翻阅起来。不一会儿，听到有人进来，随即，毓凌川的声音响起：
“她的底细再去查。”
“是，王爷。”
“还有，王府内也多派人盯着，特别是膳房药房一类的地方，不可掉以轻心，也别打草惊蛇。”
“属下知道。”
不小心偷听了毓凌川的谈话，方灵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为难。
此时，外面有人来禀说户部钱大人求见，毓凌川便又离开了。方灵玥这才从里面出来，思考着刚才听到的话，毓凌川这是怀疑他的府内有人潜入？联想到之前他遇到的刺杀，更是心里一惊，看来自己也得多加注意了。
方灵玥不能跟着他入宫，每天都会把药熬好，再煮点药膳和点心让他带去，嘱咐要按时喝。毓凌川每次都欣然答应，可半个月过去了，方灵玥替毓凌川把脉后总觉得效果不尽如人意，按理说就算没立竿见影但至少会有一点点起色吧，难道真的是对自己的医术太过自信了？不对，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这天早晨，方灵玥还是如往常一样打点好药物和吃食交给毓凌川随行的侍从。毓凌川已经穿戴好朝服坐在特制的轮椅上，靛蓝色的朝服用金丝银线绣了牙江山海图，腰间是一条镶嵌着红绿宝石的玉带，一头光泽的乌发用紫金冠固定，他的腰腹在腰托的支撑下挺得笔直，生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仪之感，就像他天生就该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打扮，但每一次都会让方灵玥移不开目光。
“灵玥，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是有哪里不妥吗？”
毓凌川的问话让方灵玥回过神
“没事，我就想说王爷今日记得按时用药，别误了时辰。还有，腰托别用太久，记得让人松一松。”
“嗯，我记得的。”毓凌川露齿一笑，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有这小丫头在一边唠唠叨叨的生活了。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去宫里了。”汪全在一旁提醒。
“嗯。”毓凌川点头，这便有侍从上前推动轮椅，只移出几步远，毓凌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对方灵玥说
“明日下了朝会，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方灵玥一愣，随即应了声好。
毓凌川离开了，方灵玥回到鎏雅苑，提不起精神，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转着杯子。时间在方灵玥的一丝丝忐忑中过去，刚用了午膳，方灵玥第七次打发春桃去看看毓凌川回来了没，不一会，春桃兴冲冲跑来，
“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回来了，方灵玥急急往外走，刚到霁月居门口，汪全迎上来
“方姑娘，王爷正在里面盥洗，你稍等片刻。”
“汪总管，王爷喝药了吗？”
“喝……喝了。”汪全言辞闪烁了一下。
“都喝完了？可有什么不妥？”
“都喝完了，没有不妥。”
“那就好。”
大约过了一柱香，待毓凌川收拾妥当后，方灵玥便进了内屋。此时的毓凌川已换了常服，靠在临床的卧榻上，左手掌心里虚握着方灵玥为他缝制的填了棉絮的布球。看到她来了，神情自然的柔和了许多。
方灵玥走近毓凌川，目光落在他脸上观察了片刻，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一双小手捏了捏身侧的裙摆，没有说话。
毓凌川献宝似的率先开口
“灵玥，方才邻国进贡了一株珊瑚，绮丽多姿，我已命人搬到鎏雅苑，你定会喜欢的。”
“多谢王爷。”方灵玥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喝了这么久的药，我想看看你的脉象，有没有起色。”
毓凌川眼神飘忽了一下，动了动手腕
“跟往日相比好些了。”
“是吗，我诊一下。”方灵玥说着，两指已然搭上他的脉搏。空气仿佛安静下来，片刻后，方灵玥收了手，若有所思地看着毓凌川
“王爷，可有按时服药？”
“已经服过了。”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他会这么说，但亲耳听到还是让方灵玥忍不住看着毓凌川冷笑一声。
“看来小女子医术浅薄，实在是无法帮助王爷，不如另请高明吧，免得耽误病情。”
这句话让毓凌川瞳孔一缩，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摄政王不必如此，既然对我如此戒备，大可把我送出王府或者直接抓起来审问，又何必兴师动众掩饰。”
方灵玥站起来，退开两步，这样的动作令毓凌川心中警铃大作，他肩膀使力撑起身体，探出右手去拉她，但没有碰到
“我……我没那个意思……灵玥……”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明明我熬的药，你一滴都没有喝，还想糊弄我？我知道自己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山野丫头，还不自量力地留在王府。”
方灵玥越说越委屈，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尽心竭力，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眼眶酸涩湿润，她狠狠吸了吸鼻子，憋了回去。不能哭，太丢脸了。
“灵玥你听，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毓凌川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声线都变得有些颤抖。
“我才不要再听你的，我现在就走。”
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灵玥！灵玥！”不再理会身后的毓凌川。
方灵玥一路跑回鎏雅苑，开始收拾包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这可吓坏了春桃
“方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啊，你要走吗？”
“嗯，我要走了，王府不适合我。”用袖子抹去眼泪，“春桃，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我走了，你多保重。”
方灵玥背上包裹，穿过回廊往大门口急走，她现在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痴，笨蛋，才会相信毓凌川，才会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到头来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原来那日他在书房说的要提防的人就是自己。
毓凌川，你就是个混蛋！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方灵玥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便准备行针，刺入毓凌川脑部的穴位，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旁人大气也不敢出。连边上的御医也惊叹，这个小姑娘胆子着实大，要是摄政王有个什么闪失，她也活不成了。
方灵玥没有管这么多，专心致志地轻捻银针，感觉刺入到位后，又让人重新拿了一碗药。她左手捏住毓凌川的双颊两边扶正他的头，轻轻一捏使他的唇齿张开几分，右手舀起半勺药慢慢喂进他的口中。可是，药汁积在口中，还是未能咽下。怕毓凌川呛到，微微侧过他的头让药汁流出。
喂不进药，方灵玥心里也很着急，咬着唇想了一会儿，低头凑到毓凌川的耳边：
“毓凌川，你醒一醒，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救你，你可别这么容易死。喝药，把药咽下去，听到了吗！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管你了，立刻就走，走的远远的，只当没救过你，你听到没有！”
说完这些，方灵玥自己都觉得可笑。他本来就疑心自己，这才不愿用自己的药。现在，还用这种话“威胁”他，真是脑子进水了。哎，不管怎么样，再试试吧。方灵玥又舀了一点喂进他口里，让人惊讶的事发生了。毓凌川的舌头微微一颤，接着，喉结上下滚动，一口药就这么咽了下去。
“王爷，王爷喝药了！”汪全激动地低呼，“王爷终于有意识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方灵玥既奇怪又开心，再次喂了一点，并轻抚他的喉结帮他吞咽，果然又喝了，一碗药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喂完了。方灵玥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才起了头上的银针。
“果真还是方姑娘有办法，王爷有救了，有救了……”汪全很激动，“劳烦姑娘好好照看王爷。”
方灵玥点点头答应，她现在走不了也不放心。待汪全领着众人退出去，屋子里就剩了他们两人，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毓凌川鸦羽似的睫毛细微颤动，像是要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被药汁浸得水润的唇微微开合像是在说话。方灵玥附耳过去，一股微弱的气流带着苦意拂过耳畔。
方灵玥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听到模模糊糊的却让她心跳加速的几个字，他竟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玥……玥……嗬……”
又低又轻的几个气音却如同一把重锤砸进她的心里。
毓凌川，你这样，究竟是想要我如何才好。
只是片刻后，那人又力竭，昏沉过去，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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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黑暗中，毓凌川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动不了，如同困在一个蛹里，一层层包裹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想知道，心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洞洞的仿佛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只有无尽的荒凉和悲伤。他好累，真的好累，就这样结束吧，哪怕是沉入万丈深渊也好。
毓凌川，毓凌川……
是谁，是谁在叫我？
喝药……喝下去……我不管你了……我走的远远的，再也不管你了……
是灵玥！不要，不要走！
毓凌川张大口用尽全力呼喊，拼命想要摆脱身上的枷锁。她来了，她来救他了，他一定要留住她。
一股暖流延着经脉四散开来，周身不再冰冷刺骨，而是被拥进一个柔软的怀抱，好舒服，好温暖……
恍惚间，毓凌川似乎是醒了，又好像没醒，身体像是被压了一块石板，变得很沉很沉，连动一动脖子都格外艰难，指尖传来微弱的触感，软软的，温温的，迷朦中，似乎看到了一片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秀发披散在肩上，有一簇从那里滑落遮住了一半的睡颜。右手被她虚捏着，方才那样的感觉正是从方灵玥的指尖传来的。
她回来了，喜悦从心底漫开，目光都变得缱绻温柔，又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不敢轻易搅动。
盯得久了，眼睛有些酸涩又不舍得眨动，疲惫感一浪接着一浪，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毓凌川明白自己又将昏沉过去，他想要勾住她的小指，可费尽力气也只是缩了缩手指，还没来得及出声，又沉入了寂静。
当日光照射进屋子里，方灵玥醒了，她昨晚一直守着毓凌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趴在床边睡着了，甩了甩被压得发麻的手臂，看见还在昏睡的他，面色苍白依旧，不过已少了昨日的灰败，又为他诊了脉，方觉有所好转后才舒出一口气，至少应该是性命无忧了。
此时，汪全带了那几个蒙住双眼的侍者进来，看样子是要替毓凌川换洗。方灵玥自然回避。
“王爷脉象已比昨日好些了，只要能用的进药就好。”
汪全听到此话，着实激动
“王爷无事就好，多亏姑娘了。”
“你再让御医过来为王爷诊治吧。”
说着抬脚就往外走，被汪全拦住
“方姑娘请留步。王爷此次能化险为夷全靠姑娘。可见姑娘在王爷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如果王爷醒来，不见姑娘，怕是会引起心绪起伏，老奴请姑娘能待到王爷醒来后再做决定。”
举足轻重？方灵玥可不觉得自己能有这么重要，她是想走，但也知道没有毓凌川的命令，那个夜风是不会让自己走的。既然走不掉，也就不白花力气了，正好等毓凌川醒来了，自己当面跟他说清楚。
方灵玥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以肘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毓凌川。待在王府的这几日，她也从别人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毓凌川，知道他的性格脾气多疑，善谋，行事作风果决，严明。可当他这么对自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会这么难受。但见他如此模样又实在硬不下心来不管，相反，还是那么担心他，真是太没出息了。
见他的唇干得起了皮，方灵玥拿了帕子沾了温水，润在他的唇上。如同枯萎的花瓣遇到了晨露，那人的唇颤了颤。方灵玥抬眼便落入了那双悠然迷茫的桃花眼里。有那么片刻，二人都没有说话。方灵玥有些尴尬，想着让别人进来，哪知才刚一动，就感觉裙裾一滞，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勾住了自己的裙袂。
“别……走……”声音又干又涩，夹着隐约的祈求。
“我……我不走，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不安又犹豫，还是松开了她，目光却片刻不曾从她身上挪开，以为昨晚只是一个梦，现在还有些恍惚。
“能起来靠着点吗？”
毓凌川点点头。
方灵玥托起他的肩背，在后面加了枕头垫着，又用勺子喂了一点温水给他。他的眼神似晚风透过窗棂，留一阵冰清彻骨的痛，裹一身素素淡淡的忧。方灵玥面上装着从容，却难掩郁郁的心情。她躲开毓凌川的视线
“我去唤御医。”
“为什么要走？”一句话拽住了她的步子。“还是我哪里做错了，让你不高兴了？”
方灵玥转头看他，抿了抿唇说：
“我本来就是趁着师父闭关，偷偷出来的，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而且，我自知医术浅薄，导致王爷的身体久久未能有起色，不如还是请御医……”
“本王不要御医！咳咳咳……”
急切地打断方灵玥的话引来了一阵气咳。这响动引起了外面汪全的注意，一众人走进屋子。
“王爷，您可算是醒了，王爷……”
“滚！咳咳……都给本王滚……滚出去！咳咳咳……滚……”
毓凌川大怒，尚有些力气的右手拍打着床面，剧烈的心绪起伏让上半身都咳得一颤一颤的。
众人都被吓得不敢上前，方灵玥见他如此也管不了这么多，扶了他的身子，给他顺着胸口。
毓凌川不顾胸口的疼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方灵玥的衣袖，犹如一根救命稻草，急喘着气，溢满了乞求
“别走，留下来，嗬嗬……留下来……”
汪全已经很有眼力劲儿地挥退众人出去，并关上了房门，屋中只剩他们两人。
“为什么留下我？莫非是王爷调查出我的阴谋了？”
“我……我什么时候调查你了？”
“我上次明明听到你在书房跟别人说，要提防人，特别是吃食上。”方灵玥回想起当时的话。
毓凌川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造成了方灵玥这样的误会：

“那日，咳咳……那日我说的不是你……是另有其人，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不是……我没有……”
“可我也是一个身份和来历都不明的人，王爷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不怕，只要你留下开，无论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肯喝我给你的药，还要骗我？”方灵玥觉得他真是可笑，明明如此提防她，还要说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怕。“王爷，你不觉得一这样很矛盾吗？”
“不是的。”毓凌川白着一张脸，急于解释，“我不喝药，不是提防你，而是……而是怕身子有了起色，你就走了……”
“什么？”方灵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你是故意不喝药，就为了留下我继续给你治病？”
毓凌川垂下眸子，点头，他知道此举太不光明磊落，但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利用小姑娘的同情心。
“毓凌川，你是不是疯了？”
“我有喝太医院的药……一半量……”
声音微弱又有点据理力争的味道。方灵玥简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来表达现在自己的情绪。
“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就是为了这个？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毓凌川没有吱声，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我怕我说了，你若不愿，那时便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我不想用身份强迫于你，更不想让你走……我……”
方灵玥怎么都没想到，毓凌川，那个高高在上摄政王，竟然因为这点小心思，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还差点弄出性命。在别人看来，他真的是疯了。
“哪怕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我从哪里来，我的身世背景，你还是要让我留下吗？”
“只要你留下，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毓凌川盯着方灵玥，说得认真又真诚，“灵玥，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心动渴望的女子，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过去如何，只想从现在开始让你待在我身边。”
停了停，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只不过空有一个摄政王的身份，却是个不良于行的瘫子，不能陪你纵情于山水之间，甚至……咳咳，甚至……连亲自保护你都做不到。但我会尽我所能地待你好，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说了那么久的话，毓凌川的气息越来越急促，还是撑着一口气想要袒露自己的想法，他担心灵玥对他的误会会越来越深。
“毓凌川……”他的这一番真情流露让方灵玥既动容又意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应。
“别走，留下来，可好？”
紧张，像是一个蒙着眼站在悬崖边的人，是否会跌入万丈深渊只在方灵玥的一个决定之间。
“好。”方灵玥红了眼，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不走，留下来陪你。”
“真的？”毓凌川的眸子一下放出光芒，喜悦和幸福交织在一起。
“真的，但你得保证以后要乖乖喝药，好好休息，不能再做这种事骗我。要不然，我就偷偷溜走，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如此的“威胁”很有效果，毓凌川马上答应：“我保证，保证……”
“灵玥，你是我心仪的女子，一辈子都是。”
方灵玥的双颊腾起两朵红云，灵美的眸中是女儿家独有的娇羞，毓凌川的一句话让她的心里像是灌了蜜糖般，又甜又美。

方灵玥答应留下来了，毓凌川从没觉得日子能如此甜美充满期待，每一天醒来都能见到灵玥，虽然小姑娘总是念叨让他多注意休息，多喝水，按时服药，如是换了旁人，早就被他拖出去杖责了，但她不一样，这些话从她口里说出来，就是特别暖心，一点也不觉得厌烦，还甜丝丝的。原来被喜欢的人关心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被方灵玥无微不至地养了几天，毓凌川没有了心里负担，身体慢慢恢复，连早就瘫废蜷缩的左手在她调整后的针灸治疗下也渐渐有了一些好转，虽说不能恢复如初，但却能控制手腕抬高几分，也能微微动一动手指了。右手则是不再需要绑着笔也能握住写字且运笔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了，这点对于毓凌川来说真的是太好不过了。
这天，方灵玥像往常一样估摸着毓凌川从宫里回来的时间，晃悠到了大门口准备等他，谁知被门口的守卫说，摄政王已经回府了。方灵玥觉得奇怪，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早，于是又往霁月居走。汪全看到她来了，立刻笑脸迎上来
“方姑娘来了，老奴正准备派人去请姑娘呢。”
“王爷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回来，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妥？”
“姑娘多虑了，王爷并无不妥，只是王爷今日想带姑娘出去，所以特地回来的早些。”
“带我出去？”
“是。”汪全脸上的笑意又带上几分欣慰，“自从王爷出事以来，一直都深居简出，除了入宫和巡视，都未曾好好的欢愉过，更别提逛街了。幸得姑娘才能让王爷开怀，愿意走出去看看，为了今日王爷已经筹划了好几日了。姑娘快进去吧，王爷该等急了。”
“好。”
原来毓凌川是打算陪自己逛街才提早回来了，方灵玥冒起了开心的小泡泡，迈开欢快的步子走进屋里。
此时，毓凌川已经梳洗过一番，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等着了，看到方灵玥进来，脸上自然地扬起了笑容，明媚如光，清雅温润的叫了一声
“灵玥。”
毓凌川换了一件天青色的常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乌黑的头发用一个上好的白玉发冠固定，越发衬得他肤白如雪。不浓不淡的剑眉斜飞入鬓，那琥珀色的瞳仁清澈明亮，散着温柔的光，高挺英气的鼻梁，浅粉色的薄唇弯起一个含笑的弧度。少了几分平日里拒人千里的冷肃后，如同世家的翩翩公子般姿态闲雅。不得不说，毓凌川的五官俊朗如刻，精致如画，令人目眩。
一时间方灵玥竟看呆了。
“灵玥，你这么看着我做甚？”毓凌川见她盯着自己问道，“可是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没有没有。”方灵玥这才回过神来，走到毓凌川面前，不吝赞美
“只是觉得今日王爷的打扮很好，小女子都快被迷晕了。”
毓凌川轻笑一声，欢喜之色在迷人的桃花眼里绽开，他以前最不喜别人说他的样貌，一个男子被人评论色相仿若是空有一副皮囊般。但说也奇怪，这话从方灵玥口中说出，便觉得如此悦耳
“你喜欢就好。”毓凌川牵上灵玥的手，“说好要陪你的却一直不是病着就是不得空，今日我们出去逛逛可好？”
“你的药……”方灵玥刚想开口问就被毓凌川打断接上
“药已经喝了，也让人按过腿脚了，东西也都备全了，一切都听你的话做了，不用担心。”
方灵玥故意嘟了嘟嘴
“你这是嫌我啰嗦了呗。”
“怎会，我倒是希望你天天啰嗦我，不过，只许啰嗦我一人。”毓凌川笑着说，轻轻拉了下她的手
“我们快走吧，想带你多玩一会儿。”
“好吧，但你如果累了，难受了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硬撑。”
“嗯，放心。”
得到保证后，方灵玥才肯依他。一柱香后二人终于出了摄政王府的大门，坐着马车来到了抚定城最热闹繁华的熙辕大街。为了避免行人的注意，马车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小巷停下，巷口守了几名寻常装扮的侍卫，毓凌川被人从车厢里抱了出来放到轮椅上，两条细腿向一边歪倒。方灵玥弯腰托住他的小腿和腿弯处，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又拿了薄毯盖住，好像已经做了几百次，熟练又自然。毓凌川目光如水，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不要着凉了。”
“有你在，不会的，走吧。”
毓凌川由一名侍从推着轮椅，方灵玥走在他身边，汪全和其他人在十几步外跟着。
阳光洒在眼前这些白的墙黑的瓦上，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号，那粼粼而来的马车，川流不息的人群。街道两边是酒馆，茶楼，作坊，当铺，还有沿街的小贩。吆喝声，交谈声交织成一片，这些无一不在显示出抚定城的繁华和喧嚣。方灵玥虽也跟着春桃出府溜达过几圈，但都不敢走远加上担心那病床上的人就立刻回了王府。这次跟毓凌川出来，完全就是不一样的心境了，目光瞬间就被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给吸引住了。
“毓凌川，你看那个泥人捏的好像！”
“毓凌川，你看你看，那里有卖艺杂耍的！好厉害！”
“毓凌川，茶楼里的伙计耍那么大一把茶壶，竟然一滴都没洒出来！”
“毓凌川，毓凌川，毓凌川……”
方灵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一路叽叽喳喳指着那些她认为很好玩的东西。毓凌川呢，从始至终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方灵玥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是那么好看，那么赏心悦目，看到她开心，自己竟也觉得有无尽的喜悦。

一阵风拂过，撩拨着方灵玥的青丝飘飘而起，女孩微微扬起头，有些陶醉地闭上眼，灿烂的阳光从她美丽的侧脸上倾泻下来，从毓凌川的角度看，半明半暗，如梦似幻。
“灵玥……”毓凌川看得有些痴，讷讷开口。
“毓凌川，你有没有闻到？”
毓凌川被她问的一愣，“闻到什么？”
“就那种甜甜的香味啊。”方灵玥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老婆婆支起的摊位上，围着好几个人正在买什么吃的，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方灵玥走进一看，原来是在卖梅花糕，细腻柔软奶白的色泽，还冒着热气，看着就很诱人。
“我可以吃这个吗？”方灵玥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拉了拉毓凌川的袖子。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毓凌川温柔地笑着，微侧头对身后招呼一声：“汪全。”
汪全立刻会意，掏出钱袋子结账。拿到热乎乎梅花糕的方灵玥，眼睛都亮了。青灵峰的吃食清清淡淡的还没什么热气，师父说过这样的饮食有利于修炼。但自从她吃过这里的东西后才知道什么叫“人间美味”，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手捧着装在一个纸袋里热乎乎的糕点吃。
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小心烫！”毓凌川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方灵玥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用手扇着又麻又疼的舌尖，眼泪都快下来了。毓凌川急得不行，想去看她被烫的严不严重，奈何困在轮椅上只能抻着脖子干着急。
“让我看看，是不是烫伤了，去医馆，去医馆……”
怕他掉下轮椅，方灵玥赶紧按住他安慰
“没事，没事，就一会儿就好了，不严重。”
毓凌川这才放下心来，又有点气她不小心
“一块糕点而已，又无人跟你抢，是王府让你饿着了还是怎的，如此心急，要是烫伤了疼得可是你！”
知道毓凌川就是嘴硬心软的主儿，方灵玥也不理他，笑嘻嘻地吹了吹手中的梅花糕吃了一口。
“嗯～好好吃，里面的枣泥馅太甜太香了，毓凌川你尝尝。”
说着就把咬了一口的梅花糕伸到毓凌川嘴边打算让他吃。
毓凌川垂眼看着面前的梅花糕没有说话。见他没有反应，方灵玥有些奇怪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吗？”
这时，汪全看着着急。摄政王往日的吃食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就是下人喂食时不小心手指稍稍碰到了一点食物都不会再用，还会被重重责罚，更别说吃别人吃过的东西，那是绝对不会碰的，想到这里准备出来打破尴尬。
“方姑娘……”
刚一开口，却见毓凌川张开嘴，就着方灵玥的手，在她刚刚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品味，抬头望着方灵玥，眉眼间都是笑意
“的确很好吃，我很喜欢。”
汪全和几个侍从哪里见自家王爷这样，当场石化，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