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许久不曾捉邱晚来帮自己给嵇少爷写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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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自己想开了，终于剪断与嵇少爷的单相思——仍然钓着他，虽然是自己总不肯承认，嵇名嗣对待自己时，就像一方枯涸的老井，没有任何回响。所以，这只是自己单方面不再与邱晚来往来，在瞧见邱晚来的名字也在内务府名单上后。而邱氏并非大族，她不会被邀约去往北京城的裙幄宴与利名场，两人的联系便就此断开，比挂起春幡春胜后，被剪刀风带来的冰消雪融还简单。为何呢？心里深处这个对自己的问询再度冒头，但这句话不响，自己也不答，只是坐在这藤秋千上扬起颌，望着这紫竹院四四方方的玻璃天里，掠过的两只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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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竟然是两只都深褐色的雌性斑头雁，那么她们一路上总在一处南迁，倘使只遇到一头落单的雄雁，难道不会为了争偶而打起架，嘎嘎地嚷起来，闹个你死我活吗？但是.......低下头时又在琢磨着，她们只有彼此了，如果不一起，那么落了单，心里也会空落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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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飞出这四方天，脚边却落下另一重瘦影。循着那影子尖，一路到影子根与那人的绣履交接处，木讷着抬起脑袋瞧，目光也一路往上爬，真不巧，怎么在这紫竹院里还能遇见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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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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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心曲千万端。但自己都闹不明白呢，于是照旧是起身便要走】

嗳……颠颠。【我已许久未见她了，心尖儿汇出的渴及少不得让我方寸将歇，从而才能做出伸手钳住她雪腕的举动——是的，钳住，用了比往常都要大的力气】怎么？这么突然的，急匆匆要去哪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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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大抵晓得她缘何生气，也正因此，我才不能放她总是这样视我如陌路】我那日上你们家寻你，下人说你不在，细算下来，我们许久未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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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点儿不想我么？可我问不出口，又不知如何才能叩开她气恼的心门，便只得借那个往日里最不愿提起的名字，来一抒被强压在心底的沸腾】也不给嵇家那位公子写信了呀？

你弄痛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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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会在旁人面前示弱，不是不擅，而是打心里觉得：像自己这样的天上人物是不该有短处的。但如同每一位娇滴滴的娇花烟蕖般，自己明确知悉何时该示弱，又该如何示弱，这是女子的天性与天赋，比如目下，起初是咬着牙关紧紧同邱晚来搏着，但奈何两个人拔河角力般的焦点是自己那截腕，吃不上劲儿，索性便放弃了，只小声小气同邱晚来抱怨着讲起开篇那句话，而额前细细碎碎的刘海也很配合地耷拉着，身子侧得愈偏，只匀给她一剪蝉鬓低绿，罗裙澹黄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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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写，他现在还学会了给我回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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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胡吹大气。嵇名嗣从来不会回信，自己也能猜到，他连那些情诗压根不会打开看。兴许还把它们叠一叠，拿去垫桌脚呢——这却是小气的自己依照着自己的模样行事，给嵇名嗣刻画出的乱想。但她管得着吗！如同一只狸奴被好心地按进池子里洗澡，起端只是抖着毛想要跑，但后来气不过，此刻便炸出爪，冲着人哈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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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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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将话砸了过去】学人精，跟屁虫。

【嘴角不由微微翘起些许：是个有些想笑的意思——但很快便止住了，就让那个将成未成的“悬钩”温柔地落在那里，与和润的视线一同，定定将眼前人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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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她还是像一头极易弓身摆战姿的小豹子，一旦被人触到了敏感的地方，霎时装也不会装。我不问她是否忘了，忘记我与她已是相伴多年的友人，嵇少爷对她的态度如何，她早已在我面前用难以掩饰的神情表达得清清楚楚。但我笃定她不曾忘。正因不忘，才显得格外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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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答她抱怨的一声“疼”，旋即松开了手，绕过秋千架来到她肩旁，哭笑不得道】紫竹院庭门大敞，这里所有人都跟着你来的不成？颠颠，你这话好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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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平稳而清和，不曾夹杂分毫坏情绪。我明白她在说什么，可我不能顺着她，否则今日一见，注定要以不欢而散告终，偏生我最不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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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又要去捉她的腕子、揽她的手肘，试图让她坐回秋千上】一个人荡多没意思，我来推你。颠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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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仰头望向如水洗涤过后蓝得发白的天空】你最近……过得好吗？

【比狸猫甩开芦苇般的绒尾的速度还快，自己手已往后一甩，正正巧撞到身后千秋架上，于是那秋千上分明谁都没坐，也没有谁推，却也空落落荡着。一时间除了架子吱吱嘎嘎，似乎几有歧塌之危的响，两人便陷入畸形也缄默的拉锯。没有伸出手，却先像要把雪颌伸出去似的，高高扬起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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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而且我以后过得会比现在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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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这句话拎出来讲。像是三伏日文人晒书，这原也是显出府邸匾额上墨水到底有多厚的手段，但奈何，自己家里“书”不多，便只好把看得上眼的这本“野史”肚皮翻得哗啦啦响】我以后可是要进宫当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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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虽是扬着螓首，但眼却不敢抬起以与她的目光接壤，但仿佛被这句宣誓灌注勇毅，便猛一抬起那双乌漆漆的杏眼，但对面两颗更为清澈的眼仁里，只映照出怯怯的自己，而那个被鉴照出的影子鬟髻里，只孤零零簪着富察福晋相赠的簪，尚且不曾戴得凤凰爵，它们好像与它们的主人一起在嘲讽自己，虽然它们的同伴——邱晚来的嘴巴还没有跟上。瘪了瘪嘴，那副影子更丑了，于是对分明在情感联系上最亲昵的人，大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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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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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首次的。因为博尔卓克府很小，奴婢便只从小跟着自己的几个；而对着府外人，比博尔卓克氏矮一截身份的格格们，也通常不会出现在同辈的绮罗丛里，于是自己从未有机会讲出这句话。可当脱口而出时，黛眉紧紧皱巴着，倒不是觉得这句话不合时宜，太伤感情，而是觉得不够过瘾般，又要如较劲的木匠瞧着楔歪的钉般，叮叮咚咚再敲一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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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却又显出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眼眶立时红了起来，定是拿捏不准腔调，委屈地要落泪，才不是因为被面前人效颦学步，或像是一只猫被常常投喂它的主人遗弃，才有的那种情感】

【博尔卓克颠颠其人如一道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色色皆宜，因为——你往往根本拿不准她哪一息是哪一种心情，又会在这种心情下展现出何种面貌，因而我常常在心里暗暗打趣，打趣那六月的天不像孩子的脸，更像她颠颠格格的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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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她毫无道理地发完一通脾气、转眼儿又开始掉泪之间，我停留在“入宫当娘娘”这行字上的思绪发出细小的裂动，转瞬，“天边”好似忽然滚过一道卷着乌云匆匆袭来的雷，我钝钝地旋了下脖颈，可下意识追起的目光中一片晴和，迟疑须臾，才意识到：原来只是我的心随着她的眼泪，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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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颠、颠颠，……【我难得地慌了神，连口吻都变得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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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知她生气，气我要进宫“抢夺”她的位置；但我也知她并不晓得——我只是在做一件更好的、更便于陪伴她的事。我想瞒着她，想给她惊喜，可若招引来她的误会，那与她的开心相比，其他哪里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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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一哭——她一哭，我便只想将她拥在怀里，拭尽她的眼泪。倘使我可以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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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间逸出无声的一叹，我不禁上前一步，想要为她揩去眼角的泪珠儿，却被她蛮横地拂开了去。自然，我也不气馁。只等她晃神之际，趁机从侧后伸手，去寻摸她被风吹到脸颊前，不待归位，就又被眼泪打湿了的细碎的鬓发。这些细碎的发尾扫过她的雪颌，由我牵着，一步步弯去她的耳后，等做完这些，才试探着再度触摸她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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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别哭了，颠颠。你想做什么，你跟我讲呀，你将我当作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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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作了谁，才能如此不信任？嗫嚅着咽回一些话，转而瞧向她那泛红的鼻头、和在鼻头映衬下格外雪白的容颜。我想牵她的手，又怕她不允，指尖探探缩缩，最后落在她纹样描边的衣袖上，连目光也一并低垂下去，犹要掩盖些什么杂乱无章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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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好。我一直都知道。

【风与发是同谋，一起作祟地伴着泪这桩原罪，黏糊糊粘在自己桃心面上，搔得眼睛也如进了春杨般痒痒的，但陷在絮絮聒的情景里，若是自己时下先将那些碎发从面颊上拨开，那也显得太弱了吧！宛如笨稚却天然的猫餍足睡饱后，胡须被压弯，却不好意思伸出爪，将胡须一根根捋直，但倘使有人伸出手，想要替“她”完成这项重任，必又会把自己当作主人，啪得一响，掷地有声地将人爪子打掉。自己也真的这样做了，很清脆走珠的一声响，于是，邱晚来探来的手背上的颜色比自己眼眶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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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你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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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一瞬间困惑了，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但总归不是目下这般......吧。没有人回答，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并不妨碍牙缝里哼哼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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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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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晚来垂下目光时，她螓首与发鬓也像是霜打的茄子，盯着她鬈曲的几穗额前刘海，一旋好，两旋坏，三旋脾气怪，也不知道邱晚来脑袋上生得几个发旋，但想到这里，思绪却被自大拽着跑向歧路：怎么不曾见过邱晚来的发顶，怎么邱晚来没给我低向头过呢。无端为此生起气】你以后也是要给我磕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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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未卜先知，知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自邱晚来口中听到“颠颠”，也依然会选择在此刻，这般倨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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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得喊我：娘娘。

真不是很想理这女的

【这又是一次不欢而散，我想。也一如我所料，她直至离开紫竹院，都不愿与我走出持平的一道，偏要前后脚：我若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肩头去，她不是紧赶两步跑到前面，就是猛地驻足落在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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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再也无法忽略这种幼稚却不惹人恼的小把戏，索性示意她先行，自己远远跟在后头，看着她走出街巷、登上马车，又看着马车将起，最后听着车轮滚滚、马匹橐橐，最终得见那容纳多人的“庞然大物”，像被一条线拉长缩小一般，消失在人影憧憧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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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也是要称她一声“娘娘”的】是啊，【莫名有些苦笑】你可真说对了。颠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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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游走的鸟儿略过，好心地衔去我这许是宫廷之外的最后一叹，无痕，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