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果是萧子静被他硬拖上出租车带到了教堂，临行前林乔收拾好他的换洗衣服打包丢进车里，顺手把Kevin送他的沙漏揣进口袋。
他们俩结识就是因为Kevin，多年前Kevin失踪，他的老朋友林乔为了寻找他的下落，拜访了他的新朋友萧子静，之后便是长达九年的结伴，林乔始终认为那九年只能用“奇迹”二字来形容。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那九年的真实性。
有一个人和你同生死共进退，有一个人与你无言对坐一整天也不会让你感到丝毫厌烦或不适，有一个人为了你的一句话跨越大半个中国赶到你面前，即便你们是由于共同的朋友而走到一起，即便他不是善于言辞的类型，即便再远的距离对他来说都可以在几秒内轻松解决，但还是美好得不像生活而像个梦境。
这个梦境维持了整整九年，偶尔有小的摩擦也影响不了它的完美。
终结这梦境的是林乔的朋友发来的一条信息。
某个冬夜，他们得知了Kevin可能已不在人世的消息。没过几天，萧子静毫不费力地窥见了他最为隐秘的记忆，然后在他脑海中创造出一模一样的情境。
当然，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于是，林乔清醒过来的同时看到了萧子静，他就躺在附近。那支箭贯穿了他的心脏，血随着心跳不停地朝外涌出，浸染了他的衣衫与长发。林乔抱起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开始涣散，那蕴藏着摄人光采的深色宝石在逐渐暗淡，林乔用尽了守护者所掌握的全部治愈术也只是勉强救回他一条命。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他就不见了，林乔甚至不知道虚弱到走路都困难的萧子静是怎样离开的。
林乔没有去找萧子静，他们都选择了独自生活。
大约过了半个月，林乔因教会的推荐北上舜海，得知住处的那天傍晚他来到了萧子静家门前。
萧子静的家在江南水乡的一座小镇里，古朴的老宅周围是同样久经沧桑的青石板路。当时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林乔身穿长及脚踝的牧师袍，单手撑伞站在门口，他望着屋檐处连续滴落的水珠，忽然感到一种古典的诗意。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穿过寂静空旷的院落走进堂屋。桌椅上覆盖着薄薄的灰尘，看样子萧子静并没有回来过。他简单打扫了卫生，找张白纸写下自己的新地址，用几本书压住一角摆在茶几上。
然后他在沙发上坐下，环视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林乔早看出他不想活在这世上，后来甚至听他亲口承认过，面对危险时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像是期盼又像是恐惧，直到前些天一箭穿透他胸口时林乔才发觉那不是棋逢对手的自然反应，而是更深一层的东西……比如说渴望。
可他没有预料到萧子静会极端到这种地步。
对于他们来讲，时间只能作用于思想而无法作用于身体，同样经历了几百年岁月的洗礼，林乔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萧子静，造就了如此的安静和绝望。
“没错，我能感觉到他在盼望着终结。或许这么多年来他是因为不放心Kevin才没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得知Kevin‘死亡’后——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消息是假的——他的支柱就消失了，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并不是他的错。虽然我不会同意，不过如果他事先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林乔多次这样自言自语。
“可是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啊。”


入夜，林乔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萧子静体虚畏寒，今天见他时情况好像更加严重了，为了保险起见，他把自己深秋才会动用的被子拖了出来。他仍然没把手绢取下来，就这样扶着萧子静一点点挪到自己床边，安顿他睡下。做完这一切后林乔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几本书去了外间的会客室。
他实在不敢跟萧子静在一屋睡觉，谁能肯定这家伙不会突然跳起来玩催眠呢。
林乔看看表，还不到九点半。他不准备这么早睡觉，虽然在那九年里他的作息时间一度被萧子静改成了早五晚九，可分开后为了适应舜海的生活节奏，他将生物钟整个往后挪了一小时。现在他刚刚打开灯，躺在长沙发上无聊地翻书。
翻着翻着，厚重的书渐渐滑落到地上。
林乔发现自己站在卧室里，还没来得及疑惑他为什么会站在这儿，目光就先一步投向了手中的东西。
锋利的刀刃上滴着血，他认出那是八年前萧子静随身携带的匕首，现在正握在他的手里。
林乔一怔，匕首脱手，在地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他走向床边，萧子静安详地躺在原处，脖颈右侧的大动脉已被一刀割断。见他走来，萧子静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看他的口型，好像在说“谢谢”。
……
林乔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急促地喘息着，表情惊惧地望向卧室的房门，他双手掩面向后倒退半步，眼中迅速聚集起一层水光。
不……这不是真的，林乔颓然跌坐回沙发里，不知所措地盯住天花板。
我怎么会杀他呢……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压迫着他下垂的手臂，他愣了几秒，脸色一变，立刻把那个东西摸出来。
从萧子静家顺手拿来的沙漏歪在他的掌心，沙子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渐渐恢复了理智，看看刚才被自己当做枕头的靠垫，又看看掉在地上的数，随后他把沙漏塞进口袋，朝卧室走去。
他的手在紧闭的大门前悬了许久又慢慢放下，如此反复几次后他终于压抑着情绪推开了门。
没有血迹，床单和被褥都还是原本的洁白。他走到床前，萧子静侧躺在他身边，那张清秀的脸上完全看不出生命的痕迹，长袖衬衣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黑发掩映下略有些突出的锁骨更显得脆弱。林乔伸出手，轻轻按在他颈侧的动脉上。
林乔做过战地医生，拿过手术刀的手本是极稳的，此刻压在他皮肤上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他能感受到萧子静的脉搏，那昭示着生命的力量正一次一次撞击着他的指腹。
他脱力般缓缓跪倒在那里，右手下移，死死攥住萧子静的手腕。
“……”萧子静半梦半醒地挣了挣，“怎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我把你杀了……”林乔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声音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呢萧子静……”
手绢阻碍了视线，萧子静凭感觉找到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决定帮你。”
“什么？”萧子静一时没搞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我帮你。”林乔重复一遍，像是接受了某个事实般叹了一声，“比起被你控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你做出什么事，我倒宁愿在清醒的状态下，亲手杀了你。”


萧子静随手将枕头立在背后，半坐起来，林乔靠过去，解开了系在他脑后的结。他揉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立即看向林乔。
林乔一惊，马上用手掌隔开了他的目光。
“没事。”萧子静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催眠术很费神，不能连续用。”
林乔这才把手放下，“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如果我要杀人的话我会选择化学**来做我的武器，比如镇静剂，”他语速极快，根本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只要剂量足够，打进去就没救。”
萧子静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好，我去找药，这么大剂量的镇静剂不好搞。”林乔站起来，萧子静将脑袋向后一仰，仍旧直视他的眼睛。
林乔执起他脸颊边垂落的一缕发丝，旋即探手过去细细描摹他的面目，“……最后一晚上，你好好睡。”
林乔离开房间，萧子静凝视着房门坐了好一会儿，才放好枕头躺回被子里，注意力却被床头柜上的相框吸引过去。拍摄地点是灯光昏暗的室内，曾经的自己捧着一本书，诧异又温和地望向镜头。
他记得，那天晚上林乔在他看书的时候冷不防高声唤他，然后就有了这张照片。
这是他那漫长的生命在人间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睡不着……
萧子静裹紧被子，索性睁开眼睛去瞧窗外的天。
到底是夏季，天气说变就变，中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变成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现在又没了声势，只是阴沉沉的，压得人心里不痛快。
他披上外套来到会客室，拨通了林乔留给他的手机号码。
“什么事？”林乔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
“你……”萧子静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带伞没有？”
“……这种小事不劳你费心你有空还是去好好思考一下生命的意……哦我的天哪！”
尾音很快被雨声淹没，萧子静只听见对面啪啦啪啦响成一片，他嘱咐林乔找地方避雨等他来接，也不顾林乔在电话里大喊大叫让他不要出去，丢下听筒便去找伞。
走出大门时，这边已经下起小雨，萧子静撑开伞，一路向东去寻林乔。
雨势越来越急，本来可以勉强看清的景物被晕染成了朦胧的水墨画，萧子静不得不停下脚步努力辨认方向。
走动的时候不觉得异样，刚一停下他就感到彻骨的冷，雨水随着风势打在他身上，面前的视野似乎更模糊了。
仿佛有一个人在他身旁说着什么，仿佛有一道力量引领着他走向某个地方，萧子静无力地挣扎了几下，终于放弃了对意识的掌控权。
“乖，听话，把头发拿出来……”熟悉的声音像劝慰孩子一样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念着，软绵绵的毛巾一点一点吸走长发间的水迹，他的手指触到柔软的棉被，于是本能地向上扯了扯。
“醒了？”温热的暖水袋被塞入手中，萧子静发觉自己蜷缩在沙发上，之前穿着的潮湿的衣服卷成一团扔在附近，房间里氤氲着昏暗的光，林乔半蹲在沙发扶手处替他擦着头发，见他苏醒，放低声音说下去，“不是告诉你不要出去么？我又不会迷路。”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走。”萧子静简单地解释道。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走很久。”林乔绕到他身侧坐下，右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只要你一句话，明天我就辞职，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萧子静不说话，默默地望着他，半晌，他叹着气转过头，“何必呢，林乔。我早就……”话音蓦然低沉下去，他垂下眼帘，“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林乔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年轻苍白的脸庞，看着他纤细的手腕和日渐消瘦的身躯，忽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能把他一直囚禁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这文……是我在种种压力之下的产物嗯
帮我改文的姑娘都出国了所以这也只能是试阅版，真正的正式版等明年暑假那几个姑娘回来再说好了……如果你们还记得这东西的话
我只盼望你们能够理解“首如飞蓬”那个段子的意义
就这样吧，求评

TO以上所有人
我要文评，文评，文评……
懒得写文评的话意见也可以啊
连意见也懒得写的话……告诉我你们看过沙漏后会不会想知道林乔和萧子静之前的事情，顺便告诉我你们究竟有没有理解“首如飞蓬”那个段子的意思
另附诗经中的全句：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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