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放学时间了。教室里的地已经拖过了，灯关掉了一半，黑板湿淋淋的，连值日生也稀稀拉拉没剩几个。
　　他看到陈光亮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而自己的书包也被他提在手上。
　　看到韩叙，陈光亮笑了一下，然后把书包递给他，“我本来想在教室等你，结果他们怕我俩在拖过的地上踩出脚印子来，所以硬是把我赶出来了。喏，书包我帮你带出来了。”
　　韩叙没有说话，默默地接过书包，然后背在身上。
　　陈光亮就像是一个最懂他的人一样，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走吧。”
　　一路上韩叙沉默着，陈光亮也沉默着。他好几次看到陈光亮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就像是想说几句话安慰他几句，却又不想在他面前重提那些事。
　　最后陈光亮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韩叙心里对此表示很感激，感谢陈光亮的沉默，才使他得以保全最后一点尊严。
　　路过卖鱿鱼串的烧烤摊的时候，陈光亮停下脚步，“老板，五串鱿鱼串，多加点辣酱。”
　　“好嘞！”
　　老板忙活起来，又是煎又是刷酱料。
　　“我准备走了，我……今天身上没带钱。”韩叙说。
　　陈光亮摇摇头，“你不用付钱，今天这次我请。”
　　“真的不用了。”他看着煎得滋滋冒泡的鱿鱼串，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可语气却十分坚决。
　　不是不眼馋，只是因为爸爸从小就告诉他做人绝对不能失了体面，这里面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和朋友交往也绝对不能想着占别人的小便宜。爸爸说，如果这次他请你吃什么东西，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下次再找机会请回去；如果哪个人对你好，你尽可以大大方方地坦然接受这一切，甚至不必当时就表现得多么感恩戴德，但是请一定要将这个人时刻谨记在心里，将来以百倍的好来还他，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啊。”爸爸说。
　　如果说他之前并不反对陈光亮请自己，并不推辞什么，那是因为韩叙知道他会找机会请回去的。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就在陈光亮借着巨无霸转学那次机会请他吃串之后，他也陆陆续续回请了陈光亮许多次。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知道自己非报这个奥数班不可，与之一同袭来的是高额的学费。他知道从今往后的每一分钱都需要比以往更加省着用才行了，他不能再让陈光亮请了，因为自己还不起。
　　陈光亮却不由分说，把五串鱿鱼串全部塞到他手上，然后转身就跑了，边跑边大声说道，“你这人真较真，我说我请就是我请啦！”
　　韩叙看着陈光亮跑远，直到一辆公交车驶过，挡住了陈光亮的背影。
　　待公交车驶过后，陈光亮已经不见了，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唯有手上的鱿鱼串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儿。
　　（本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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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林杨和周周的吗？

　　（13）“拜托你”
　　“数列，也叫序列，这两个是一个意思，英文里面它们被叫做Sequence。喔，虽然你们现在都还只是小学生，不过我希望你们每学习一个数学概念，都把它的英文是什么样的也顺便记下来，这样等到以后上大学了查阅国外的教材和文献才不会感觉脱节。大家对自己要求高一些，好吧？”
　　年轻的男老师在黑板上写下“Sequence”这个单词。
　　“许多人都觉得数学是很难的一门课，这是因为数学的确是一门很抽象的学科。为了避免一上来就因为一些抽象的公式把你们绕得云里雾里，下面我先举几个简单例子，从例子入手让你们对数列这个概念先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正在讲课的这位数学老师姓高，是G大的在读研究生。他从读本科时起便在这家补习机构做兼职教小学奥数，每周会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这里上课。按照高老师本人的说法，赚外快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很喜欢小孩子，也愿意给他们讲些东西，因此对他来说这是一份很享受的工作。
　　高老师的确讲得很好，他的每一次课都是精心准备的，这一晚也不例外。但经历了这样复杂的一个白天，此时韩叙虽然人还坐在教室里，心里却早已乱糟糟地塞满了杂草一般的心事。眼下，高老师究竟在讲些什么，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上午的数学课堂，下午的班主任办公室，晚上的烧烤小摊……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三个场景。就像三幅被卷进洗衣机里的照片，它们在漩涡里扭曲着、形变着、混合交融着——最终，其余的两个场景都逐渐淡去了，唯有班主任的脸突了出来，背景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他看到班主任坐在黑暗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眯着眼睛对他笑，说，你要做出对你有利的选择。
　　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韩叙皱着眉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数学老师再怎么羞辱他，再怎样令他难堪，同学们再怎么讥笑他，那些事终究也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对他以后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但是有一件事是绕不过去的：他需要在这周之内拿出五百块钱去上学校开设的奥数班，否则就会失去报考师大附中的机会。
　　不论他愿不愿意，这件事就是这么硬生生挡在他眼前了，除非他拿出钱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此时的韩叙只有十岁，在这短短的十年人生里，他第一次感觉到现实的引力是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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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高老师微微张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韩叙。
　　就在韩叙叫住他之前，他已经把单肩包挎在身上准备离开了，但听完韩叙的话之后，他却又慢慢将背包从身上褪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最后几个学生也离开了教室，这才开口说道：“你刚才说的退下半学年学费的事，财务处那边可能会比较难办……算了，没关系，这件事就交给老师吧，你不用管了。”
　　高老师走到门口将门关上，然后又返回来讲台，打开自己的包，在里面翻翻找找。
　　“半个学年的学费，是一百五十块钱对吧？”他从包里抽出一本《射频电路设计》，一手握着书背，另一手哗啦啦将书翻开。书正中的某页整整齐齐夹着三张百元人民币。
　　高老师将其中的两张拿出来递给韩叙。
　　“因为你不是这周就要急着用嘛，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财务处那帮人嘴里把钱抠出来……刚好我这身上还带着些钱，所以先拿这些钱给你应个急吧。”
　　小男孩一时愣了神，看看高老师，又看看老师手中捏着的那两百块钱，目光充满迷茫。
　　“拿着吧。”高老师不由分说，把那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
　　韩叙不觉鼻子有些发酸，眼里晃悠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打转。
　　“只是，能告诉老师吗？”高老师弯下腰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没有这次学费的事，你还愿意继续来听我的课吗？”
　　“我不能。”小男孩摇了摇头。
　　“不用管能不能，就说你想不想。”高老师说。
　　“想。”他小声说道，一边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高老师舒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这样就够了。”
　　他直起腰来，将那本《射频电路设计》重新放回包中，然后仔细地将背包上的拉链拉好。“早些回家吧，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了。”

　　……
　　“什么情况啊老高，怎么又要管我借钱买书了？”
　　“这本书是国外刚出版的，还比较新，图书馆还找不到，价格又贵，所以找你帮帮忙啦。”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室友。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咱们不是才发了两个月的科研补助吗，该不会这钱又被你用来做一些奇怪的实验了吧？”室友掐着下巴，皱着眉毛打量着他，那表情就像是在研究某种外星生物。“真难以相信，像你这么小气的家伙在买元器件和芯片的时候却从来不吝惜钱，而且专挑贵的买……说老实话，这次是不是又烧了什么才一下子变穷了？”
　　高伟头枕着双臂，仰头看着天花板，一时没有应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室友说：“你就当是实验吧，不过这次实验没有失败，算是物有所值。”
　　“那就好。”室友便也不再追问，转过身去敲他的代码，实验室再一次响起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几分钟后，他听到室友嘟嘟囔囔道，“感觉学硬件真是花钱啊，还是像我这样的好。”
　　高伟不觉微笑。
　　这个家伙心眼儿一直挺好的，我再了解他不过了。只是如果把今天的事儿告诉他，他肯定又要唠唠叨叨说我真是多管闲事，什么“你是不是钱多了”以及“怎么可能向财务处的那帮老滑头们把钱要回来”什么的。
　　所以老周，为了让你今晚集中精力把程序调出来而不至于又是一搞一个通宵，我还是不要给你说了，免得让你分心。
　　他伸了个懒腰，拎起茶杯往放置暖水瓶的角落走去，顺便给室友也泡了一杯茶。
　　说起来，实验室的灯光愈发暗了，看来这日光灯隔不了多久也得换咯，又是个要花钱的地方。
　　（本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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