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搬文】逆世者by七茭白

他们穿过书房外的竹林，在独木桥上站下。微风拂过，满林沙沙声响。容钰抬起手，便有一片长而窄的竹叶轻柔地打着旋，悠然飘落进他掌心。少年有着一副精致的好相貌，细眉长眼，肌肤如玉，只淡淡地将衣袖一拢，便显出了十足的雍容气度。临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
这是一种纯粹的下意识反应。长期的残酷训练让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时刻保持着戒备和敏锐，也让他在本能地判断出安全后，可以短暂放松，稍作休息。
这个人让他觉得安全。
临渊轻轻地呼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像是感应到他的靠近般，少年蓦地转过身来，把他拉近身旁，那双手温凉，却有力，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像是要把全部的决心和意志都借此传递。
“……权势。”少年眸色幽暗，最深处酝酿着一场风暴，“我是国主的儿子，九邦帝国里距离权势最近的人。胆敢拿剑指着我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如果我没有能力得到尊重，下一次要替我付出代价的人，就是你。”
效忠和赴死，这话的内容和含义都让临渊无比熟悉，他不假思索，立时答：“这就是属下存在的目的，主人。”
容钰摇摇头，放开了临渊。他转身扶着桥栏杆，低头去看桥下流水潺潺，低声道：“我现在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都尉府虽然有翎字军，兵权却掌握在二哥手里，他不会轻易让出来，更不会容我招揽武者。我不得父皇看重，母家也没有能出头的人，困局难破。”

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能伤人吗？伤在致命的地方，却又不会真的死。”
临渊想了想，答：“可以。只要刀足够快，贴着心窝刺进去，伤是重伤，却不会死。”
容钰“嗯”了一声，转过头来，唇边漾出了隐约笑意。他用一种无比轻松的语气道：“那就这么办吧。三日后，在西三坊的玉翠苑，你来杀我。狠狠来上一刀，但别让我死。”
少年的语音无比坚定，临渊便当做命令接受了，答：“是。”
容钰轻声抱怨：“都不问一声为什么吗？”
临渊冷冷答：“我只是一把刀。”
容钰轻声纠正：“你是我的影卫。你我一体，互托性命。等我的血脉觉醒，你就是掌权人了。我做事的原因和理由，你都应该知道。南江城原氏长子现在正在皇城，三日后会被杀死在西坊的妓院里。南江城由此反叛，投靠了西疆的青羽大巫，后来被我大哥熙王屠城。”
“这件事闹得很大，我要借着这件事，让天下人都知道，尊贵的翎皇子，被储君养成了个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二哥在朝里一手遮天，我若不是性命垂危，消息绝不会传到父皇哪里去。朝局如棋局，我赢不了二哥和熙王，索性掀了桌子，大家从头再来。”
他轻声细语，把目前的局势作了一番分析。临渊却没有回答，只是突兀地伸手，按在容钰的胸口上。他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掌下的搏动，很快就确定了位置，低声道：“我明白了。”
容钰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又去看桥下流水。他在澄澈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水里那个少年肤色白`皙，有着家族遗传的细长眉眼，眼尾上挑，锐利却含情。他是金尊玉贵，无忧无虑的小皇子，可是在他雍容秀气的外表下，也藏着淬火的决心和勇气，没有人能够企及。

三日一眨眼便到。
皇城西三坊。玉翠苑。
木骰子在酒盏中翻滚起落，“啪”地一声倒扣在桌子上。半`裸的少女嗤嗤笑着，腰身一扭就坐到了圆桌上，以一个极其诱惑的姿态俯下`身，对酒盅吹了一口气。
酒盅一开，屋子里忽地哄笑起来。
容钰立时眉眼倒竖，双手按住了酒盅，大叫：“不行！这局重来！”
那半`裸的女子轻轻巧巧一个转身，就用白`皙的双腿勾住了容钰的腰，笑道：“公子，江湖上的规矩是愿赌服输，不可以耍赖噢。你若不好意思，叫玉妹妹来做个榜样。”
被唤作玉妹妹的女子掩口而笑，大大方方地探手进裙底，把里面的小衣脱了下来，往桌子上一扔。
众女子笑作一团，几个女孩子嬉闹着上前，七手八脚地压住了容钰，要脱他裤子。容钰慌忙挣扎，抱着头满地打滚。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听见外头轰然大响，一个武者踹开窗子闯了进来。他身手极快，众女眼前一花，那人已不见了踪影，只听得外头立时炸了锅，四面八方响起了一片金戈交击声。

女孩们面面相觑，都吓得呆住了。玉妹妹离窗子最近，这时候只觉得手臂上火辣辣的，被那武者带起的劲气所伤，红了一大片。她慌忙抽出帕子来掩住了伤处，转头去扶身边的小公子。
手臂刚抬，她蓦地尖叫起来。
小公子静静地伏在地上，身下缓缓洇开了一大滩血。
玉翠苑里一片混乱。
临渊藏身在一间空屋子里，听着外面果然打了起来。那几个“蝙蝠”本来是要暗杀，被他一搅局露了行迹，这会儿进退不能，索性光明正大动起了手。这间屋子是早就安排好的，他换过衣服，本应该立即跳露台脱身，可是双脚勾上栏杆后他却犹豫了，大壁虎一样无声无息地贴墙而行，绕到容钰的那个包房露出眼睛看了看。
屋里的烛火灭了大半，几个女孩缩在角落的阴影里，默不作声地瑟瑟发抖。翎皇子已经不在了，地上只留了一大滩血，红得人揪心。
刀锋刺入人体的触感还鲜明地保留在手上。临渊想起那个瞬间少年平静疲惫的眼神，他的心中突然掠过一阵极深极热的激流。
他不再耽搁，几个起跃就跳到了玉翠苑一楼大堂，却在离开的时候遇到一位翎殿下的侍卫。本应该寸步不离守在殿下`身旁的人，这会儿正搂了个姑娘醉醺醺地喝酒，连殿下出事都不知道。临渊不知怎么搞的就突然愤怒，回手捅了那人一刀，才消失在夜色深处。

顶顶

翎皇子在西三坊被刺的消息一夜间就传遍了整个皇城。那西三坊素来是个三教九流，地痞流氓聚集的地方，堂堂帝国皇子，居然跑那里去喝花酒，还被人捅了一刀，这消息比北江城原氏长子被暗杀还要震撼人心。翎皇子的母家莫氏家主吓得屁滚尿流，当夜就把小殿下接到了自己府中照料，等到天亮殿下伤重垂危，满城里都敲起了哀音，令天下人为帝国火种祈福。那悠扬的钟声空茫辽远，水流般层层波荡，等传到帝王起居的暖宁殿时，声音已经邈远得像一段乐曲。
莫氏家主莫庆余擦了擦头脸的汗，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寝宫的主殿。大殿里肃穆威严，主座后是一整幅金缎子缂丝，巍然沉落遮盖了整整一面墙，描绘着九邦帝王三十年前以战止杀，水淹七堡平定西疆的故事。清晨的阳光照进大殿，整面墙都焕发着七彩辉煌的色彩，九邦的帝王端坐在主座上，像是坐在金光中，让人不敢直视。
莫庆余站在殿外，已经看到了帝王那高大威武的影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宫人一唱完名，他就弓着胖墩墩的身子，几乎是四脚着地爬了进去，跪倒便拜。
“陛下——臣疏于照顾，害翎殿下受伤，请陛下治罪！”
大殿里无比寂静。舒皇子和几位先到的辅政家主见莫家主请罪，连忙也跟着半跪下来。莫庆余趴在地上 ，目光只敢盯着眼前的一小片金砖，他后背上一片汗湿，仿佛能感到陛下锐利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如刀子割肤。

过了好像一万年那么长，莫庆余才听见皇帝开口，声音很淡，带了一点不悦，冷冷问：“翎皇子出门连个侍卫都不安排吗？”
詹事官连忙回话：“按例应该是马夫和随侍武者一队十七人，有时候会删减。”
莫庆余点头如捣蒜，忙道：“对对对，翎殿下府里人手不够，出门时都是有几个就带几个。前几天舒殿下把人都派到外头围大门了，空闲的人不多，事发时两个在车里等着，两个一直跟着翎殿下，为了保护殿下还受了伤。何况去妓院嘛，带的人多也不好脱裤子对不对——”
他口风一溜，就露了几分黄腔，还好说一半及时刹住了，慌忙磕头道：“不不不，殿下微服市井，体察民情，随身带武者也是那个，那个不太方便。”
皇帝“嗯”了一声，平平淡淡道：“他出宫三年多，府里蓄养的武者还凑不够仪仗和轮值。舒皇子，你府里现在养了多少武者？”
舒皇子迟疑一下，低声答：“现在府里轮值的大约有二百人左右，长跑的几个衙署都要用人……儿臣回去立刻安排，给三弟送几个人过去。”
莫庆余听舒皇子说要送人，连忙邀功：“禀陛下，臣也是常给翎皇子送人的，只是殿下玩心大，没几天就腻了，全发到了都尉府。臣以为，这次不仅要送武者，还要送美人，殿下年纪大了，那西三坊虽然颇有野趣，常跑也不像个样子，和殿下的身份也不相称。臣回去也立刻安排，保管肥瘦高矮，各色齐备——”

他兴致勃勃还要再说，猛地发现身周格外寂静，连个活人喘气的声音都没有。眼珠四下一扫，发现众人不动声色，都离了他三尺之外。他心中一个哆嗦，立时闭嘴，才听到细微的“咯咯”声，正不断从主座上传来。莫庆余微微一抬头，见到皇帝面沉似水，正反复伸张着五指，骨节摩擦，发出了可怕的声响。他脑袋“嗡”一声就大了，咣咣猛磕了一阵头，颤声道：“臣有罪！”
皇帝的脸有些阴沉，他忽略了莫庆余的胡言乱语，转头问舒皇子：“他不是有影卫跟着吗？”
舒皇子无比尴尬，垂眼只看着自己鼻尖，尽量平板地陈述道：“儿臣本将三弟禁足，但是他令影卫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瞒过了值守的侍卫。”
主动甩掉护身的侍卫，然后跑到城里最乱的地方去。这是连最不成器的纨绔子弟都不会做的愚蠢行为。皇帝不可置信，音调蓦地提高了：“什么？”
众臣不敢搭话，一致深深低下了脑袋。大殿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

一阵女人的哀哭在配殿隐隐约约响起，那声音轻软凄怨，满蕴着悲苦和哀伤。莫庆余听出是自家姐姐的声音，不安地挪了挪胖胖的身子，故意大声道：“禀陛下，臣来的时候，殿下已经醒了。医官说那一刀刺得寸，贴着心脏扎进去伤得虽然重，但是性命无忧。翎殿下经此一难，日后必成……必成大器。臣一定精心竭力，好好照料——”
他正艰难地表着决心，突然听见皇帝屈起食指，在御案上敲了两下，连忙牢牢闭上嘴巴。只听得帝王用一种平淡温和的声音道：“宫里已经为翎皇子准备了御影卫人选，一会交给莫家主带走，让翎皇子把现在这个处理掉。”
莫庆余连忙答是，皇帝冷眼一闪，又一一吩咐：“加封翎皇子一等亲王爵，赐缙南采邑七千。”
“都尉府统领把翎字部调出来，不够五百就从中军抽取，收拾干净后给翎皇子送去。”
“皇子受伤，众臣皆罪。南江城敢伤帝国火种，必须付出代价。南北江城留在皇城的刺客武者全部杀掉，入仕者扣押待赎，庶人立即驱逐。”
众家主将军齐声答是，舒皇子踌躇了一会儿，低声提出异议：“西疆叛军集结，有兵临城下之威。现在处置南北江城，恐怕军心不稳。南江虽然已承诺出兵助战，可是还没有宣誓效忠，帝国不可轻信。大哥已请旨就近监军，请父亲定夺。”

熙王手里已有铁骑二十余万，若是再得了南北江城的兵力，就占了天下兵马一半。都尉府统领将军立时不同意，抚肩行礼道：“陛下！中军已发了十万兵马归掌熙王，现在四营不过才三十余万，帝国内虚而外强，恐生肘腋之祸。”
周氏和熙王母家陆氏是姻亲，周旭隆连忙反对：“胡说八道！熙王封疆护国，做臣子的就这样在殿下`身后捅刀子吗？去年思苦峡一战陆氏足足折进去三万武者，熙王可是一声没出！”
都尉府统领将军分毫不让，大声道：“熙王拿下了思苦峡，转手就军饷短缺为由，占了双岭盐井，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
周旭隆怒道：“就近取饷本来就是陛下的旨意！边疆不稳，各家都有责任，出几个盐井又怎么了？你看着眼红，就自己带兵去打仗！”
都尉府统领被人当面顶白，气得眉目一扯，按住了腰刀。周旭隆冷笑了一声，负手道：“怎么，还想在御前——”
“可以了。”
皇帝突然出声，众人微微一震，齐齐闭了嘴，在帝王面前低下了头。
皇帝双手撑案，慢慢站了起来。他看也不看众臣一眼，先行至主座侧抬手一挥，拉开了拢好的金纱帷幔。那金纱薄若蝉翼，在帝王的手中水一般滑落，好像一道灿烂光芒。帝王主座重新笼罩在一片朦胧中，看不清陛下神情，却能听到他声音冷淡，带着慑人的威严，沉声道：“传朕的旨意，敕封翎王双旌双节，以全境督护之名，赴南北江城监军。”

大殿里静无声息，一片寒意悄然弥漫上众臣心头。大家互相对了对视线，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慌和骇然。
一个只有五百兵马的全境督护！
帝王长子熙王带兵出征，带走了九邦的半壁江山，陛下也不过敕封了一个系将的西境督护将军。名头封得这样大，又派到南北江城这样危险的地方去监军，摆明了就是叫翎殿下去送死。北江城长子死在皇城，帝王就送了个金尊玉贵的皇子去表诚意，到时候只要出一点意外，帝国就可以借戕害全境督护的名义，顺理成章地要求天下征讨。若是不出意外呢，南北江城就必须老老实实发兵，成为帝国迎战西疆叛军的第一道防线。
死，还是活，都有价值。只是可怜了翎皇子！
莫庆余脑袋转了半天，想明白了皇帝深意，登时急了，连连磕头乞求：“陛下！刀枪无眼，小殿下还受着伤呢，他底下就五百个兵，到了西疆去还怎么能活啊陛下！求陛下开恩那！”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很快里面就有女声应和，传来低低的哀泣，令人闻之落泪。皇帝却不为所动，只扯着金纱一角缓缓将帷幔拉合，一个个扣好固定帷幔的玉钩。随侍的宫人连忙上前，为皇帝捧起了沉重的衣摆。
莫庆余见皇帝要离开了，慌忙向前爬了几步，他大放哀音，猛地趴在了地上，声音嘶哑：“陛下！翎皇子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皇帝站住了脚步。朦胧的金纱中，只见皇帝高大的背影巍然如山，他缓缓侧过脸来，露出半个绷紧的下巴，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柄利刃划过众人耳际：“叫他死吧。他不配作朕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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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茭白大大又开新坑了。。。。留个爪，养肥再看。。。。大大久重锦填了么填了么填了么我的薄紫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