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党》二
太中大夫 魏洵(30)
提携玉龙,国士无双。
时人皆以为,唯有魏洵抵得上这八个字。
司马瀛却对此类言论嗤之以鼻,弱冠之年于越国的魏洵,或许还有肝胆照知己的天真,或许还有一诺而掷生死的豪情,或许……还是他心中唯一的知己魏七。
将尽而立,太和庙堂上风生水起的魏洵,是个无可指摘的政客,却再不是与司马瀛一并指点天下的知交。
从前的魏洵会为了无权无势的质子与王公子弟争执斗殴,现在的魏洵没有什么外物能让他眉峰涌动。
从前的魏洵不会因为司马瀛的身份地位而高看或低看几分,现在的魏洵一板一眼恪守君臣之别从来滴水不漏。
从前的魏洵……
他从血海深仇里缓步走过,在北地砭骨的大雪中脱胎换骨。
越国贵族毁他魏家百年积淀,他便引来四方战火将越地焚尽;晋朝府吏讥他赘婿之身地位低微,他便用计引小吏枉法贪墨直至九族尽诛。
陆嘉放曾指着他的眉骨,骂一句“蛇鼠一窝,行事令人作呕”。
他挑眉看着这个赤子心肠用肝胆相照晋国的人,词赋典故信手拈来,“白起屠人卒万却成六合归一、赢秦霸业,张巡杀妾飨士却保睢阳长固、李唐残存。”
“洵为国除蠹,还膏于民,此举何过之有?”
相里乐犹爱奇花异种,他便在相里府种满奇花异草,均由他亲手培植,朝浇晨露,晚遮风霜。
三月里过路人遥遥可闻相府馥郁花香,以至无不赞一句魏大夫对相里御史用心。可魏洵明白,或许曾经深爱过,但抵不过权在手,或许曾经用心过,但到底道有不同。
他是赘婿,是相里阙的部下,更是魏洵,是司马瀛的鹰犬。
他将一切多余的爱恨兜尽窄袖,八面玲珑处事周谨,可他也将疏狂风流刻进骨髓,从不吝惜笔墨放过把这太和风云搅得更乱的机会。
臧礼入仕,由他亲自挥笔写下荐书,却又亲手将人推向谢逾。
魏洵看着相里阙一瞬间晦涩难懂的目光,躬身奉礼迎他归去。
“洵与礼本为同类,同类人总是能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实在可怖——”
望着相里阙在漫天暮霭下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