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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来得巧


1楼2018-07-05 19:21回复

    看龟少年我本人


    2楼2018-07-05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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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输孙得了两只玳瑁,用南越的青瓷莲花大海碗盖莲叶,供在院子里养,——奇大无比,他自以为这龟鳖既大便很神奇,可喜又可炫耀,忙不迭下书来请,——平阳必也知情了,她是否好奇?我猜她近日恐怕缺少玩具,故我二人此刻坐在这里,院中碧色亭亭。
      公输孙沾了这两只王八的光,面色却很得意,仿佛他并非这水族的鸡犬,而是得了眼的高人。——可无论得眼与否,两只巨龟到底没有什么好看,公输孙大概也明白这点,便忙召了仆役献上鲜虾,他要喂鳖。
      虾还活着,须头忽忽动,周身水色漾清清,**着椅背,眼看公输牵起其一的那缕长须,虾登时胡乱蜷弹起来,猛力狂挣,但鳖比它更快,——漆黑两点死眼珠,靠眼眶之博动斡旋,啪!口中极白,蠕蠕一腔活的肉,虾叫左边那只叼住,猎猎然颤痛求全。
      平阳仿佛得了兴,从椅子上折身来看。哗,水忽如鱼洗般急剧跌震不止,嫉妒,又或者贪婪,再或者只是饥饿,另一只心狠,引颈以爪扒之猛咬,左边叼得紧,死不松口,两只在碗中搏斗,八爪狂挣,水面哗然有声。无食者鱼死网破,逮着对手的手足扯啮,锐细的爪间沁出血意,我看龟颈极脆弱,皮肤皴皱,老态龙钟,易碎难全。公输爱它争抢相,一只复一只,吞咽,吞咽,饕餮无尽,直至水浑浊。
      这一场鏖战,约足一刻有余,死于其中活虾数不可计。我不愿看了,细雨如银针,把这一方小亭绣死在白日暑间。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8-07-05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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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北宫的花园为那万花一品填满的时候,我确是少了惹人欢喜的玩具。
        公输孙乃是那洛阳城中最不中用的痴蠢王孙,却是那一品会玩的耍客。他曾献上过整张金钱豹皮的榻下软毡,终南山的生鹿,与人探取那击颅而吃的腥鲜猴脑。故而见之此二蠢物沉于小缸之底时,我确确有些兴致缺缺,连带着那秘色窑的半人高海碗也要失了千金身价。
        “公输,你这龟不大好看。”
        我与和之并坐在此,我将推开茶盏时垂下的蝉纱袖,闲闲地逶迤在他的几边。
        这判词只在虾入莲碗之后生了转圜。我半支着腮,瞧这阿鼻地狱般景象,至末则招招手令他奉那皿来,拘起清水中苟活的小虾一须,由它佝偻起青灰透光的虾腰,亲手垂入坛中。二龟并四颗乌黑小豆闪烁着贪婪地光色,与那蛰伏于淤莲池壁的八个小爪紧劳地弓着,像是什么背了重壳的短蛇,紧盯着这垂死的珍馐来物,发出嘶嘶地翕声。
        一个是嗜贪戮颈的杀将,一个是抽筋食髓的莽客,正等着殷勤地等待着来自满座观者的馈赠。
        我却将虾须一提,勾回了手畔侍人捧奉的清水中。
        “倒是凶猛非常。”
        “只是这虾是那没有反手之力的弱东西,算得什么本事?”
        公输孙凑上头来,千依百顺地问这坐上宾客,以何物饲之方可得兴?和之与他并说不上话儿来,合该被匆匆地掠过了,那豆大的,在眼眶里滴溜转的谄媚眼睛,与他豢的机灵东西,只少了三分凶狠——全填满了贪色。
        “若是饲之以人呢?”
        我将眉弯一弯,敛袖将手探了出去,在那豢了猛物的潺潺清波上勾了勾指,岌岌可危地拨弄了一下亭亭莲叶。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8-07-06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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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公输孙大智若愚?这杀伐凶险的二鳖,分明项庄舞剑,含沙射影。——有小婢奉上茶来,一概是娟腻精巧的瓷品,水酽得发甜,甜熨在人的舌尖如活虾跳,我怕他下一刻便会作圣人语引起我的勃然,有国于此鳖曰触氏,有国于彼鳖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通达之中有彼,于彼中有我,于我中有君。君与此二鳖有辩乎?
          我不愿看了。可公输孙兴致勃勃,他的无知反教他轻易地获得快乐。......平阳,她的残忍与聪明教她也从中找到了趣味,与师尊以身饲虎不同,她这轻佻的一记引诱,实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姓魏的天生都自负,自以为作壁上观,可别忘了,则阳中的触蛮之战,本是戴晋人说梁惠王。
          我就此收回心神,做她的帮凶。
          “若要好看,是得势均力敌才行。可我以为,人总要比龟强些,否则何以做了你的囊中物?这龟还太小,以利刃,油烹,无数手段,你一人便可令他化为齑粉,——公输,且再养养,待它成了神,端居庙堂之高,做那巾笥而藏的宝器时再说吧。”
          看一看鳖,又看一看平阳,将她那如蝉翼流云般的袖子,好心地拢上一拢,话放得轻,“何况它是蠢物,咬住不松口的。”


          6楼2018-07-06 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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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尽然呢,和之。我听说古往今来,以下克上,未有不可。”
            我的眸侧一侧,稀松平常的地看了他一眼,手很顺从地被他牵走,安静地被他拢在了方寸之间,好像我们本就如是亲昵一般。
            榭后柳下,燕昭一袭黑衣,我爱他的聪颖与沉默,他的袖里刀是我教的,他有着北幽燕氏如犬类的乖觉,总是低着头,从不以白刃迎我。
            他半月前曾告诉我一个秘密,一个从月神那里偷来的——梦里的秘密。
            他好像总不能适应自己是左无浙,就好像他的登天通途不是从他眼前裙钗之下苦苦求乞来的。
            骊氏啊骊氏,他是否有一瞬神飞天外,以为自己还是玉渊之下玄麟骊龙,只觉这恶潭鬼物可鄙,肉食者更可鄙。和之好像时常陷入这种厌弃与自我厌弃中,他总是不愿意承认,他的骊,如今也不过是车架之前垂辔服驯的一匹罢了,纵是瑚琏之器,也应认得那双拂尘奉宝的手。
            手在他虎口轻轻地摩挲着,我只是有一些惋惜于他的阻拦,就好像我实在没有逼他的意思。
            “不若,和之替我?若和之赢了,我有件礼物要送你。”


            8楼2018-07-06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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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兄妹。我在心里冷笑,——以下克上,这不是魏氏一族素以有之的传统吗?豫州牧取徐征兖不过期年,简直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他既不父不子,我又何君何臣?新火烹茶,茶气粘在雨气里,令这满眼的湿气如人踟蹰,踌躇难解。幼哀的一脉雨势逐渐转趋骤疾,公输孙所养的那一席翠竹也在风里婆娑不止。我心说它既为君子,纵遇风雨,也总归不宜失态,怎能如此见风便斜,可又念它身在屋檐之下,只好默默地将那茶盏搁落。
              “按说长公主驱驰,理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一僵,将手抽了回来,略一振袖,“可它还需替皇上誊一折奏表,”不是吗,四下扫过一圈,公输的脸已灰了下去,只有两只鳖仍昂首,很欣悦,也贪婪,我不再理会他们,只看着平阳,淡淡地,“不如换一处。”
              我周身上下,哪一处不属于魏氏王族?春雨洸入帘中,入口微甘,将人的发梢濡湿,湿意蓄在眼睫。
              “......为了长公主,我总要试一试的。”


              9楼2018-07-06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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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浇湿了公子的发,他垂下眼,波光映在眼底,竟好像哭过了一样。
                我将小肩一歪,似不在意他的临阵脱逃一样,将五个纤莲指头从袖中露了出来,回到那青釉高足杯边,轻而温柔地将它拢在手里。
                “一个玩笑罢了,你这手执的是天下济世之笔,再不济,也要执我的手......我怎么舍得呢。”
                我是生了一丝恻隐,又或许是他懂了我的意思——这天下是个什么鼎镬?温汤沸水也好,数九严冰也好,就算是就千万血海修罗地狱,他总是要为我试一试的。
                这便是与我交易的代价,他从前很明白,现在也应该更清楚才对。
                除此之外,他仍是那金门玉阙中的谦谦君子,人们用无暇的君子玉器来称呼他,这将是我乐见其成的事情。
                “公输,你这龟很有趣,只不过,你吓着我家和之了。”
                我将手缓缓地摊开,令燕昭将他锋利的袖刀放在我的掌心,然后用它将那棵孤高的荷折断,再捻着刀柄旋了半圈,抛回他的手中,像把玩一把没开过刃的玩具。
                天生高洁之物,总是刚极易折。
                我指着那失了良荷的瓮中世界,问公输,也在问他。
                “公输,你欲取我之信。龟与虾与水,君欲为何?”


                10楼2018-07-06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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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龟,虾与水,她有意略过了荷。浮萍依依,荡然在水面飘零,断茎处渗出汁来,碾碎了,是泪,夏雨一阵消歇。二龟昂首亟待恩惠,群虾挣扎以祈苟活,水波荡漾,一圈复一圈涟漪,水也被搅浑了,而那朵荷花,不正在她手中吗?
                  我为这断颈以自保清白者扼腕,它没有权力选择。公输要以她谋权,可只凭两只乌龟,实不配与她缔约。
                  “你我做个游戏,我若赢了,便要平阳荣长公主的礼物。”
                  我本要向那安静的影卫伸手,示意借他的刀来一用,但又想到,他的主人正坐在我的身侧,他便不应轻易地将自己的刀交给第二个人,我遂握着公输孙的手腕下令,速速请一把快些的刀来。
                  “公输不敢吗,”很认真地,我再次请他,“你若不来,公主反而觉得我怕。”要她安心似的,眼定然落在她的眼底,我先持刀,在左手食指的指尖一划,再将刀送到他的手边,“莫非是担心,这鳖今日喝血,来日要吃人吗?”
                  “不必害怕,”我笑起来,好言安慰,“此处侍卫无数,瓮中捉鳖,易如反掌,他们会救你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8-07-06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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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帘细细密密,他们冲撞到庭院里,打湿了来客的青衫,此间痴蠢的主人没有替他的客人拿来一把伞,只知跌坐在他千金一寸的猩红毯上,凄厉地口念公主救我。
                    “公输慌什么,难道这龟不识得你呢。”
                    我端起青釉的小杯,里头迎满了一杯花露的好酒,这样的好酒,合该在美人唇齿间留香,合该他千金买来,讨了贵人欢心。
                    我的眉宇间失却了悦意,却不肯馈赠他一点欣赏之色。
                    我从不饮酒,而陈留好美酒。
                    一切不言而喻,我再懒提这投机者自以为密不透风的私心。
                    “你看你这龟,你以虾饲它时,这龟认你为主,阿左要以肉饲之时,便认左为主。”
                    我只悲悯而惋惜地看着他,像看龟口下的死物。
                    “这样的东西,公输你敢要,我不敢要。”
                    杯口微斜,那杯酒被劈头盖脸地泼在仰头饥望的两只玳瑁身上,伶仃的高杯滚落在猩红毯上,我袖手二人之前,像个痴醉而冷漠的看客。
                    “和之,动手吧。”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8-07-06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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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替她召来小婢,在这亭的四面设加避雨的华帐,雨雾濡湿,黏着在帐外密密一层,如人口吐蜜语。两只巨龟伏在碗中翘首,很殷切地期待着,大抵是血味鲜明,它嗅出了。
                      公输孙的算盘打得不精,他是少年才俊,或以为尚主可博擢迁,再不然暧昧也是好的,人人讳莫如深,人人趋之若鹜,巨鳖可铺青云路,——他想错了。
                      这样一出好宴,对于平阳来说,却只是一场游戏,她甚至不屑亲自下场。我用流血的手捉住他的手腕,血已爬着手指坠落,为酒所激的二鳖莽莽虎虎,又腾挪钻营起来。
                      “公输孙,你看不起我。”我以食指横在他的眼前,挑眉问道,“客在席间喝一杯酒,主人都该满上一杯作陪,而今你却不敢。”
                      他不该躲,躲闪是无用的,刀已落下去,很轻,但是锐,我不过是要在他的指腹划一道口,真的,我所要的从来不多,也无意真正地伤及任何一个无辜,——可谁知他忽然嚎啕着极力挣扎起来,他抖得这样厉害,浑身筋挛,以至于我的刀落歪了,正切在第一节骨节之间,那手指忽地少了一节,还未全断,连着皮,龟早已等得不耐,猛噗然一声,硬扯下去,在水中争抢起来。
                      “这样的神兽,还是留给公输孙吧。”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阖上双眼,血从指尖落下去,像窗外的雨。
                      “平阳,我也觉得,这其实并不好看。”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8-07-06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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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左,你做的很好——这的确没什么意思。”
                        我抬起手,碰了碰他合目时有一丝颤抖的睫,然后隔着袖子握紧了他的手,像拥有一个绝世无二的珍宝,他的华贵,他的精巧,他纵横垂纶于君子之案的能力,他下刀时的利落干脆,都是这样的令他的主人感到骄傲——就像阿昭为我杀过北宫中的第一个婢女的时候,我等在窗前,用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发。
                        阿昭那时也不是很开心的表情——和他一样,本来杀人也不是什么令人欢欣的事情。
                        于是我也可不顾他手上殷红淌下的血了,至于这件珠玉鸾栖的袍服,它沾上了公输孙的酒,就注定了在我的热炉中挫骨扬灰。
                        我让边楼南给我撑起了伞,在迈过雨帘里的时候叹了一口气,那细如牛毛的雨丝撞在我的手里,至于华美的衣裳,大可任由它们逶迤在青石砖上苟延残喘。燕昭沉默地跟在我的身后,我有近一个月没有仔细瞧过他了,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比之从前更为沉默了。他好像不知道是应该跟他走,还是跟我走,直到我抽出袖中的一块丝帕,对他说,去吧。
                        左无浙做的很好,——几乎,几乎就要让我拍手称赞他的耿耿忠心,可他的任务远没有结束。
                        我在无尽的雨幕中穿行,这天赐的净物打在水里,打碎了满池的莲与荷。我走过它们时,就好似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过身来。
                        “你的礼物,已经放在你的车架上了。”
                        我隔着雨帘,对他笑了一下。
                        “希望你会喜欢。”


                        15楼2018-07-07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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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已有人等,远远地,我见着灰白的一头乱发,都蒙在雨丝里,我没有打伞,燕昭也没有,他那么安安静静地走着就像影子。
                          再近些,看清是个老人,像给雨抽尽了生命,枯瘦得凄怆。我与他对视,只一眼,他竟一骨碌滚下车来拜倒,怎么?我愣住,脚下也顿住,他缓缓抬起脸来,仿佛难以置信一般,啊,啊,喉间蹦出两个音节,熟悉得令人颤抖,——我猛然想起来了,他是那骊宫中的哑奴!
                          单音打在耳朵里,是一口钉子,与方才的阿左一起刺向血肉,我无法自拔。
                          雨渐消歇。上车了,我坚持要他同坐,他说不出话,我也说不出话。食指的血早干了,可他坚持要与我包上,我没有拒绝,静静地坐着,等着,看着,再后来我不看了,似曾相识,无可奈何,我倒宁愿我的手仍在流血,——我保有的事物太少,血与皮肉俱都十分轻贱,魏氏的长公主们以此取乐,我的血可代替眼泪。
                          因这哑叔之故,今夜菜品丰盛得前所未有,我着意告诉他,燕昭喜欢叉烧之流的肉类,他果然依言,——入夜时我坐在桌前,这一眼恍若隔世,四肢僵冷,动弹不得,却又为酒唤醒。是,今夜应该喝酒,今夜应该大醉,我为他举杯,再为燕昭举杯,为活着举杯,再为平阳举杯,——沉默的酒桌一至于此,今夜月上中天,圆得饱和,是满月。


                          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18-07-07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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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蹲在门口吃完第一个火烧的时候他们还在说话——准确的说是一个只管说,一个只管听,有时有一段很长的缄默,重新开始的时候又是一杯闷酒入喉。她们敬了许多人,包括平阳,包括我,包括歪脖子树和海棠,还有洛阳的月亮。
                            我去买第二个火烧回来的路上不禁想,酒里能喝下千山万壑百日千天吗,我不曾领会过它的好,也不曾领会过它催烈的愁肠——我爹同我说,阿昭,你不许喝酒,在阿爹允许你喝酒之前。那一天会是哪一天,或者是及冠的那天,或者是我能拉满长弓的那一天,我终究没有机会知道是哪一天了,可这诺言犹在,我仍要守着它。
                            我再从墙边儿走回来的时候,院内已经没有声音了,他们或许是聊完了,或许是吃醉了,我这么想着,推开了虚掩的门。那哑老头等在门边,啊啊地去牵我的袖,焦急的神色爬满了他布满风霜与苦楚的面庞。左无浙倒在桌边,盛酒的陶器在他脚下砸了七零八碎,他本应喝得满面飞红的面色,只见得冷雪般衰败下去。二人一个托背,一个托肩,迅速把人挪到屋内,在他心口连点数穴,护住了他孱弱的心脉,然后将他掌心的劳宫穴交托给了哑老头,去街口已关了门的医庐拆了后半扇窗,硬是绑来了正在睡前五禽戏的医家。
                            医家把过了脉,用老参吊了个方子,叫学徒回去速速抓了,我把哑老头驱出去生火熬药,那医者的长针在火上炙烤,一针复一针地没入体肤,然后他问我:这香每天都点吗?我蹲在床边,木然地点点头。
                            他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不再同我说话了。
                            他的面色直到后半夜才转圜,哑老头进来过几次,或因是被我的面色吓退,只听得他手中蒲扇和炉炭中星火破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彼时我还在想那医家临走时说的话,和他的那一声叹息。
                            “年纪轻轻地,怎么染了杀孽呢。”
                            他骂的是满手杀孽的我,还是躺在床上好似很不惜命的他。——他本来就是很想活下去的,我这样想着——那必定是我了。
                            我有一点儿茫然,平阳从不同我说那些关于对或错的论辩,那些教我的人,他们也不已经不知道在天涯的哪一端了。
                            我熄了那香,把窗尽数打开了,月光清清冷冷,却很温柔地照在在他的床前。


                            19楼2018-07-07 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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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想我死,我闭着眼仔细地想了想,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她自私得恨不得所有人失去心智魂魄,只做天下大同的好傀儡,又希望我将身心奉献出去,做一个拜倒在她裙下,忠诚不二的奴仆。
                              简直无异于死。
                              死是什么,死是眼睁不开,想,但却有心无力,朦胧间又堕入梦里梦中。王,周,公孙,陈留,及平阳一一登场,诸大人口蜜腹剑,觥筹往来,是宴席,席间忽而有七八位奴仆抬奉,共同献上宝物,什么硕然如此,简直像小山,我不由上前定睛看,——原来是一口铁锅,锅内赫然排了十来颗人头。
                              我大骇,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有奴仆上前添柴,点火,浇水,以开水煮之,人头们便滚起来,上上下下,随波逐流,——有一颗翻一阵便不动了,停在锅中,是燕昭。
                              “你活下去。”燕昭的头对我说话,“无和我会保护你。”
                              我吓得哑口无言。
                              “活着虽没有什么意思,但总比死要来得好些,你看,这里都是死者的头颅,死是最糟糕的,任人摆布。”
                              燕昭的头对我说道。
                              夏日细细的风,在很深的夜里吹拂进来,草木葱茏有腥气,蝉鸣啁哳。神秘的苦香像一把钥匙,把人从梦的死牢里解救出来,影子在博古架上崎岖幽暗的累叠着,我使劲眨了眨眼,看清了。
                              “……”
                              要说话,才发觉嘴给干意粘住,死皮乱翘,我强行把它扯开,痛快又痛苦。
                              “……燕昭?”
                              身边竟然是他。


                              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18-07-07 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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