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哦,在军校的时候,要求这么叠的。”
罗德里赫看着对方这么有点吱吱唔唔地解释着,愣了一会,然后侧过脸笑了出来。他唯一想到的,给这个出自基尔伯特之手的,方方正正的被子的形容词竟是“可爱的”。他也不清楚这个词是怎么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不过的确是很可爱。他走过去,拍拍基尔伯特的肩,示意他的“检查”到此为止,自己现在也不再是他的导师了。而他们也该按原本约定的,喝一杯放松一下。
于是基尔伯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而罗德里赫事先料到基尔伯特不会有什么高档货,便自己带了一瓶威士忌。一杯之后,之前有些紧张气氛倒也消失了。两人开始说了些有的没的,大部分是关于诊所的事,有关于贝尔瓦德和其它医师共事的经历,然后罗德里赫说起了他大学和实习期的一些琐事,不过没有提到弗朗西斯。基尔伯特也接着这个话题说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不久后便开始自吹自擂起来。罗德里赫也没朝他泼冷水,只是边抿酒边安静地听着:难得这么和平一回。不过总的来说,他们也没说什么值得分析的事,也没喝得很醉。
到了八点左右,罗德里赫准备要告辞了。基尔伯特提议叫车,而罗德里赫执意要乘地铁回去。于是他们在他出门前把路线说清楚了:在附近的地铁站搭3号线,然后在动物园站转1号线到诊所附近的地铁站;之后的路是罗德里赫熟悉的。然后基尔伯特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地铁站。
罗德里赫坐在回家的地铁上。工作日晚上的地铁还是比较空的。他静静地回想着今晚的谈话。刚才的基尔伯特是和平时不同的,没有敌意,没有强词夺理,没有嚣张:虽然喝酒的时候犯了一阵自恋,不过并没有像平时那么令人反感。相反地,他异常地平静,顺从。可能是因为是在他家里吧,罗德里赫这么想。他所指的“家”不是那个充满亲人嘘寒问暖的,家庭的“家”,而是那个封闭的,孤独的,又让人完全自由的小公寓,一个情绪的屏障。自己的家何尝又不是那样?那是个让人休息,放松身心的地方:所有工作中的,人际上的烦心事全部被锁在门外面;在家里,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这对于基尔伯特来说更是如此。他自认为是讨厌诊所,讨厌心理治疗这份职业的,于是在家与诊所之间加了很大的距离:这不只是地理的,也是心理的。从家到诊所,两个小时的路程。更形象地说,就是在基尔伯特离开家后,两个小时内他是不会看到诊所的;而在离开诊所后两个小时之内,他也都不了家。每天的这两个二小时片段是他用来调整心理状态的时间:在机械地步行过程中,他把在家的自在洗掉,再披上对诊所的不满;回来的路上则反之。基尔伯特是习惯一个人的,也自认为需要一段接收他人的存在的时间;尤其是在清晨,因为在半睡半醒到完全清醒的这段时间内,人是完全地沉浸在自我意识中的。这也是他坚持步行而不坐出租车或地铁的原因:他不想一出门就必须被司机询问走哪条路,这完全就是没必要的。在住在慕|尼|黑的一个夜晚,他拿着啤酒罐子站在阳台上,吹着夜风,觉得自己像个在俯视众生的,孤独而清高的思想者,他问道:人啊,你是如何做到,睁开眼睛,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潜入他人的海洋中的呢?
他人和自我,这不是两个世界吗?
而在罗德里赫在自己家中时,这两个他极力隔开世界似乎重叠了。罗德里赫是他人,以及诊所的象征。基尔伯特没有过这种经历:在原本悠然自我的家里看到了自己只有在工作时才接触的人,并且还是自己的导师。这种重叠带来的微妙的感觉让他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应对。他可能会愤怒:凭什么那个世界的人就这么自说自话地闯进来了呢?但是他对“那个世界”的厌恶似乎没有他所认为的那么深。首先是因为他和罗德里赫已经过了磨合期,对方并没有那么陌生。同时,通过罗德里赫,他得到了很多他一直想看的心理学方面的书。另一方面,他的自我世界并非没有丰富。他在家干的不外乎睡觉,喝酒,玩电脑上的扫雷游戏以及在网上搜索一些心理学的书和资料——这一部分其实已经和罗德里赫给他的,书的世界重叠了。于是在罗德里赫出现的时候,他没有愤怒,只是有点不知所措。所以在罗德里赫提出查看他的生活情况时,竟没有指责对方多管闲事。而这在罗德里赫看来就成了平静与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