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画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巨大的寂静落下的时候没有丝毫征兆,我就是在这场寂静里听见了自己铮铮作响的声音,“我不认,是你耍的我。你口口声声说任何人不会因为“劳改日记”的内容受到惩罚,可我还是被打了。你装作对我设计图感兴趣,放我一周的假,让我辛辛苦苦画出这些图稿,为的就是羞辱我这个小囚犯?”我忍着翻天覆地的疼,喉咙口泛出的血从嘴角淌出来,可我继续说,“但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三轮车,我们拉煤的效率可以高上好几倍,如果有自行车,人们的生活,包括伯格先生您的生活,都起码能比现在方便些。我以为你相信我了,所以我也就相信你了,但我现在才知道,连我这个劳改犯都觉得重要的东西,在您这里什么都不是。我说完了,你继续啊。”
正当伯格要发作,一个熟悉的有些油腔滑调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冒出来,“让一让让一让!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事儿!”
挤在前面看热闹的几个杂役赶忙给来人让开了条道,韩吉一边向两边的人客气地说着,“谢了,谢了,”一边上前把伯格的拐杖挪开,活络地打量了我一眼,“犟脾气的人容易短命哦。”
伯格见是韩吉·佐伊,即便生气也得卖她个面子,他支起拐杖,冷哼了一声。
韩吉对伯格的态度不仅充耳不闻,反而套着近乎和伯格说,“嘿嘿,这丫头虽然归你管,但她还是上面的怀疑对象呢,要是打出人命了,上面不好交代。”
“上面?”伯格鄙夷地横了我一眼。
“上面,就是上面。”
察觉到韩吉的语气有变,伯格还算灵敏,马上冲四周挥了挥手,没好气地开始赶人,“走走走!一个个都嫌活少?”
伯格话音刚落,杂役们就像飞虫一样一哄而散,不出半会儿便四下安静了。伯格满意地背着手,看了依然瘫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我,当着我的面拿出那叠图纸,不顾韩吉的惊呼给撕了个粉碎。
“喂……喂!伯格你个老古董!你好歹也给我看一眼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能是什么玩意儿,你说***能弄出个什么玩意儿?呸!”
因为我拒不认错,魔鬼伯格命令我绕着整个兵团跑圈。这一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与往常别无二致,已经负伤的我跑得头昏脑涨,虽然是严冬,但我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我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忍无可忍地解开了头巾,一件件脱掉了身上的衣服,直到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背心,寒风像是要把我冒着热气的身体给吹透了,现在的我无疑证实了我就是伯格口中“最不要脸的***”,因为这世上可能除了我,还没有女人敢穿成这样出门。
我继续跑,气喘吁吁、大言不惭地跑过训练场,跑过兵舍,跑过集中区,跑过威严的指挥中心。调查兵们目瞪口呆,一群一群炸开了锅,从一开始的相互推搡窃窃私语,渐渐对我放大了胆子,他们吹起了口哨,甚至还开始为我助威加油。
“跑呀!跑呀!”
“妹妹!跑累了来兵哥哥屋里休息呀——”
直到最后一点夕阳也掉在了城墙外,我慢慢地停了下来,由跑变走,但没坚持几步,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整个人躺在了地上。乔治夫妇找到我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僵了,很奇怪,我的意识仍在,诡异地像是漂浮在身体之外,乔治夫妇和汤姆七手八脚地把我抱起来,裹上棉袄,他们不断呼出的白气暖了我的脸颊,我这才听到安妮不停地问我,“孩子,能说话吗?能说话吗?”
我恍惚地望着安妮焦虑的脸,刚想张嘴,意识却先我一步地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