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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生无所息(BG 长篇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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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求更新~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27楼2017-04-21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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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都会点进来看一下,结果楼主还没有更新泪奔


    来自iPhone客户端128楼2017-04-22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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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都是有生之年,从高二到大二啊楼楼,一直在收藏贴里。


      来自iPhone客户端130楼2017-04-23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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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Chapter.10
          生活的善意
          ▌▍▎▏▏▎▍▌
          伯格的意思,是想请利威尔来教授我格斗技能,而利威尔竟同意了,无话语权的我还来不及唏嘘这罐茶叶的力量,就已经开始唏嘘自己往后的日子,只不过我没想到,就在第二天天未亮我在女兵舍正睡得不省人事时,打足鸡血的利威尔直接冲了进来。首先是艾丽卡一阵花枝乱颤的尖叫吓飞了窗外的一群鸟,紧接着被吵醒的沙曼卡骂骂咧咧地在床头找眼镜,睡在我对床的夏绿蒂正急急忙忙开始穿衣服,唯一一个冷静的是朱莉,她和利威尔一样操着旁若无人的姿态,坐在床上裸露着肩膀眯起眼睛看着利威尔,过了会儿才推了推我。
          利威尔见我终于惊悚地从床上弹起来,扔下一句,“五分钟后训练场见。”便扬长而去。
        黎明未至,天还是黑的,整个兵团还半点未有苏醒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着非常清冷的气息,是那种很难形容的甚至有些残酷的清冷,我觉得这倒特别像利威尔身上的味道,不过此时还没完全清醒的我,就像刚刚被闷头打了一棒似地没头没脑地冲出了兵舍,一路像燃烧弹一样冲向训练场。
          气喘吁吁地跑到空无一人的训练场,庆幸利威尔还没到,我撑着膝盖口干舌燥地调整着七上八下的呼吸,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利威尔已经站在了我身后,这架势就像他在我身后已经站了很就似的。
          “从今天开始,每天这个时间在这里与我汇合。”利威尔立了规矩。
          我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是,兵长。”
          利威尔先简单交代了大概的教学计划,然后让我绕着军营跑上两圈热个身,绕着整个军团跑圈,这对我来说可不能算热身,不过这不是第一次,去年伯格因“自行车事件”罚我绕着军团跑了一下午,虽然那是个难以咀嚼的噩梦,但起码让我现在的我有了个大致的心理准备。可不同的是,当时的我穿的是粗糙但舒适的布鞋,减少了跑步时的不适感,但如今我穿的是又重又硬的军靴,虽说这皮靴会越穿越跟脚,但我和它尚处于磨合期——不难想象,接下来的我要承受的不仅是体能上的煎熬,更是双脚的磨难。
          可这只是第一项任务,如果这个指标完不成就会直接拖累整个训练计划。为了在规定时间内跑完两圈,我在一开始就加快了速度,导致第一圈还没跑完就呼吸不匀开始跌跌撞撞。脚在石头一样的军靴里磕磕碰碰,疼痛开始尖锐地叫嚣,面前只有不停起伏的地平线,路线仿佛越来越长,我咬着牙重重地喘息,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拖泥带水,跑出了歪歪扭扭的路线。
          终于到了第二圈。
          过了一个分水岭,第二圈更加漫长艰辛。跑着跑着我终于有些支持不住,速度逐渐慢下来,这时候脑子已经一片混沌,利威尔刺耳的训斥突然撞了进来,
          “我让你走路了吗?”
          “不想往上爬的话就滚回去拉你的煤,然后一辈子烂在煤堆里打滚。”
          不想再回去。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这几乎成了我在混沌中唯一的指明灯,利威尔的训练不是闹着玩的,一项不达标就很有可能被打回原形,再想翻身也无人理会。我呲牙咧嘴地支撑起意志力,拼尽全力地吸气和呼气,拖着早就磨得劣迹斑斑的双脚往前跑。我想起曾经拉煤的时候我怎么也上不去的那座拱桥,那个不断浮动的顶点,那时候我咬着牙,汗水流进嘴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吴悠,不为别的,只为你已经走到了这里,不为别的,只为顶点就在你的眼前。
          你说什么都要跨过去。
          


        IP属地:上海131楼2017-04-23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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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到。”
            我最后一步几乎是用扑的,直接摔到了地上。我的脸贴着粗糙的大地,感觉心跳像滚过地面的响雷,几乎毫无衔接,利威尔走过来,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没人让你休息。”他把我带到训练场的一边,那里陈列着几架被磨得光滑锃亮的杠杆与平衡架,利威尔让我站在一台石阶一样的器械上,将我的双脚固定,然后让我弯下腰用手去够石阶下的地面。我的身体还未从之前的长跑中缓过来,站在台阶上两脚直软,我弯下腰伸着手臂,只觉得地面离我的手很远很远,酸痛从小腿的胫骨开始蔓延,这时候,利威尔把手放在我的后腰,开始慢慢施加压力,将我的整个上身往下压。疼痛循序渐进,直到无法忍受,我的身体开始发出强烈的抗议,两腿直抖,我实在痛得不行,叫着收回手,可利威尔不松手,更是重重地把我压了下去,我疼得直冒眼泪,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我再次伸手,颤颤巍巍地去够地面,利威尔的手仍在继续施加力道,只不过是个简单的拉伸运动,对我来说却漫长得要命,疼痛无边无际,令人无法招架,但是我必须招架。痛死了。不行了。放弃吧。这些消极的声音在痛苦中不断爆炸。就快碰到了。不能放弃。坚持住——而这些积极的声音在极度的痛苦面前,就如螳臂当车。
            “给我坚持住。”
            另一个声音传进耳朵里,像来自一个和痛苦毫无关系的世界,毫无防备地,我僵硬的手指终于感觉到了粗糙的大地。就这样,利威尔又带着我做了几个拉伸运动。他只带我做了这一次,之后的晨跑与拉伸就全凭我的自觉,不过他事先交代了,要是让他发现我偷懒,他就再不会教我,没有例外。
            第一次热身与拉伸费了些时间,接下来利威尔开始教我发力的基本功。我发现他的教法明显不正统,但是条理清晰,注重实战,告诉我技巧与要义之后,大部分时间是让我对着沙袋反复练习一个动作,他在一旁观察,偶尔进行纠正。学近身格斗术,一开始只能先从体能锻炼起来,把拳腿练顺畅,会正确出力,平衡地控制身体的各个部位,再在动作正确的基础上加力提速。这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有了这个基础,才能进行假想敌练习,接着学冷兵器知识,认兵器用兵器、进行对手配合战,最后开始真正的搏击训练。
            不知不觉快要日出了,军团开始苏醒迎接一天的热闹与臭汗。调查兵们从宿舍鱼贯而出,跑步到训练场集合,大锅炉轰隆隆地烧了起来,车间附近也稀稀落落地出现工匠的身影,改造的囚犯们穿着统一的工装排着队一个个从小门里钻出来,开始各司其职进行一天的工作。
            我气喘吁吁地完成了今天早晨的训练,为了不变成肌肉女又横七竖八地拉伸了一番。
            “给,辛苦了。”
            抬起头,佩特拉正拿着两个军壶,一个递给我,一个给利威尔,笑容温和。我道了谢,接过军壶咕咚咕咚给自己灌水,利威尔接过军壶,无语地看着把自己灌得开心得不得了的我。我仰着头,把最后一滴水也抖进自己嘴里,过瘾地抹抹嘴角。
            “你这女人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然能让兵长亲自教你格斗术。你可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练习!”奥路欧叉着手臂愤愤道。
            我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虚弱地笑着地说一定。
            “这是伯格先生的副手,杰瑞·摩根。”佩特拉的大眼睛责怪地看了奥路欧一眼,然后笑着对我说,“我是佩特拉·拉尔,我们之前见过,杰瑞,我们还没好好认识一下。”
            “啧,本人名叫奥路欧·博扎特,”奥路欧的语气开始微妙地转变,“杰瑞?谁给你取的男人名字。”
            “你好,根塔·舒尔茨。”
            “我是埃尔德·金。”
            “终于认识了。”——伟大的利威尔特别作战班。我发自内心地感叹,然后拧上水壶正了正身,大方地、带着敬意地笑着说,“你们好,叫我杰瑞吧,很高兴认识各位。”


          IP属地:上海132楼2017-04-23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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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全身酸痛地跑到浴室,迅速用冷水把一身臭汗冲走,然后换上干净衣服跑到伯格那儿报道,开始一天的正式工作。后勤部的管辖范围包括物资经费、医疗救护、交通运输、装备维修、营房基建。我的工作机动性很大,刚上手那阵子非常辛苦,经常忙得晕头转向。我曾遇到打扫伯格的屋子不过关、给亨利洗澡被抓得一身伤、检查各改造区的劳动进度顺便与劳改犯斗智斗勇、运输部门的反馈信息整合有漏、送到供给处的物资单和实际物资不符等等等等的问题,不过伯格是个很尽责的魔鬼,随着相处的时日渐增,我发现他实际上是个极具矛盾性的的人。他在军团是出了名的性格暴戾,狠毒老辣,但他非常自律,读书多,心很细,也会关心他人。他带我去库房和工人攀谈,越过工头了解底层的真实情况,顺便和工厂大婶打情骂俏;他与我在维修部队跟着维修兵学习不同武器的组装;肚子饿了就吃囚犯吃的干面包;他红着眼睛和会计通宵核对账目;他带我去供给处,亲自检验物资的品质;他像恶作剧一样冲到厨房突击检查卫生状况;他与我在医疗站给受伤的士兵换药,翻开随身携带的牛皮本记录伤患情况,再回去教我如何有效整合各部门的反馈,制定更有针对性的改进方案。
              而我所学到的,不仅仅是如何把工作做好,而是如何做个更高效的人,如何想办法压缩现有的工作量和工作时间来应对层出不穷的问题,如何提高每个24小时里每一分钟的质量,说到底,是学一种习惯。好的风骨都是从习惯而来。
              “臭丫头,都学着点。”
              不过利威尔开始教我格斗术后,伯格适度减少了我的工作量,每天下午我能挤出一个多小时训练。利威尔并非每天下午都来,他不来的时候,我就自己对着沙袋练习补短。晚上,调查兵、工匠和劳改犯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屋各自休息或娱乐。我则和每天凌晨一样,在训练场等利威尔,继续每日的炼狱式格斗课程。这一段时光里,我把每一天当三天用,在别人睡梦香甜、鼾声如雷时,我沿着凌晨的微光呼哧呼哧地长跑,在一下一下无止境的出拳、踢腿练习里咬着牙突破体能的极限,两眼昏黑地进行着假想敌搏击,像挤毛巾一样消耗完最后一滴力气,全身瘫软太阳穴发麻但是几分钟后还得站起来,从头来过,从头来过。
              从凌晨到黑夜,利威尔一直在花时间和耐心。每每我练习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回头一看他依然在。平日里利威尔总是一副对事物没什么耐心的样子,我头一次知道他可以这么耐得住性子。每天结束训练后,浑身是汗的我都会自觉与他保持一些距离,然后对他彻头彻尾地鞠个躬,感谢他一天的教导。
              有一天,训练结束后我向利威尔鞠躬,发现他的腿正朝我移动,我纳闷地起身,视野突然暗了两个光度,利威尔冷不丁地将他的手放在了我汗水黏腻的额头上。我垂着眼睛,吓得不敢动,可心跳得直快,利威尔的手从我的额头慢慢往下滑,抚过我的耳朵来到我的后颈上,微微往前用力,可是当我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他的表情细微地僵了一下,像是猝不及防地意识到了什么,手便放开了。
              这些艰辛的、发光的日子有条不紊地流逝而去,在我的人生里刻下铮铮的印记,我的脑子里塞满了工作和训练,所以当我再次见到布兰登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布兰登长高了些,和先前相比也晒黑了不少,这令他看上去少了几分少年气,不过他咧嘴一笑的样子丝毫没变,他一路眉飞色舞地和我讲着班里的趣事,学各种上司说话的腔调,还偷偷告诉我米克班长看上了他,打算把他挖到他的先遣队去。巧的是,那天晚上正好是法比安的生日,我便与布兰登约好,晚上一起提着从随军家属区买来的蛋糕和朗姆酒去给法比安庆祝。
              法比安早早地等在了他的小木屋门口,一边腼腆地说着“破费了”一边殷勤地请我们进去。
              法比安的小屋令我大吃一惊,窄小残旧的工房五脏俱全,房柱、家具、杯碗全都是木头做的,虽然造型都非常简单,但不论是从切割还是雕磨都能多少感觉出主人的精湛手艺。靠墙的一张大木桌上摆放着数不清的木头小玩意儿:木头星盘、小木人、带闹钟功能的怀表、沙漏、流水小车、自由之翼小刻章……我和布兰登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张着嘴巴小心翼翼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法比安苍白的脸上浮动着激动的红晕,他笨拙地给我们递来刚煮好的热茶。
              我们在屋子的后院搬上桌椅,坐在树底下喝酒聊天。法比安借着酒劲话特别多,他噼里啪啦地和我们讲他在调查兵团的过去。原来法比安本来是调查兵团雇用的木匠,隶属于工兵劳役队,然而他却老爱把自己的责任抛在脑后,整天躲在工房里自言自语地捣鼓着自己的小发明,他能连续好几十天都像着了魔一样,当别的木匠和泥瓦匠们在工地里累得汗流浃背的时候,他却在小房子里大肆炫耀他的新发明:一个木头星盘或者一个带闹铃功能的木怀表——起初,他的工友们觉得有趣,怂恿他做更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再拿出去炫耀或向女兵们献殷勤。不过久而久之,法比安的古怪开始令他们厌烦,某个深夜,点着如豆的煤油灯,法比安得意地向准备睡觉的工匠们说,“来吧,只要你们能想得出来的,我都能给你们做出来,不管是什么!”他因激动而颤栗的热情却遭到同伴们不约而同的排斥,三天后,他的宝贝工具箱被砸得粉碎,他被赶出了集体宿舍,挨了几下子军棍,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兵团的最北郊——赖进了猪圈旁的小茅舍里。
              我捧着盛朗姆酒的木杯,安静地看着法比安扭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猪棚,他对着大智若愚的猪们自言自语地叹息,“被赶出来也好,没人打扰。”
              布兰登偷偷用胳膊顶顶我,我扭头与他相视一笑,法比安发现了,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呀,看看我,只顾着自己说了一大堆……”
              “这不是坏事。”我拿起杯子碰了碰法比安的,“总比躲在这屋里一个人发霉要好得多。”
              “倒是你啊,舒曼。”布兰登迫不及待地将话题转向了我,“怪不得我这么久没见到你,我打听到你已经不拉煤了,劳役们都在议论你到底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伯格先生的副手,我想这其中一定有故事!”
              “说来话长了布兰登,”我冲他眨眨眼,“是女神保佑我走了运。现在军营里知道我原叫舒曼的人不多,以后叫我杰瑞吧,多合适的名字。”我顿了顿,“平凡中透着一丝贫穷。”
              布兰登和法比安同时寂静了一秒钟,突然爆发出笑声,我留意到他们的杯子差不多都空了,再为他们盛了些朗姆酒。布兰登似乎有些醉意地挥挥手,开始朝我们模仿米克,他双手叉腰,眯着眼睛凑到法比安跟前,皱着鼻子前前后后对着法比安一顿猛嗅,法比安不再拘谨,终于像个普通男人那样大笑着扬言要揍他,布兰登嗅完后双手抱胸,表情仿佛正在做一个生死决定,“小子,你是个猎杀的料,别在增援部队混吃等死了,来我们先遣队试试水咋样?”
              这下轮到我和法比安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我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米克班长要是知道你这么学他,下次出壁肯定要把你丢出去喂巨人!”
              布兰登来劲地继续动动鼻子,一脸深情地大喊,“小子,我舍不得你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法比安迫不及待地将蛋糕拎出来,“来吧来吧,饿死了。”


            IP属地:上海134楼2017-04-23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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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三个七手八脚地解囘开牛皮纸包,香喷喷的牛油蛋糕像个初生的婴儿似地被我们剥了出来,我刚想着是不是还要许愿,布兰登和法比安就杀气腾腾地直接把手掏进了软囘绵绵地蛋糕里,各自挖了两大块往嘴里塞。我毫不掩饰嫌弃的表情,顺便抱起剩下的蛋糕残骸打算开溜吃独食,布兰登眼明手快地扑过来要抢——他明明还有满满的蛋糕在手。
                我们在法比安的小院子里嘻嘻哈哈闹个不停,边上的几头猪宽容地望着我们,目睹我们分享着彼此的笑声、能量和时光。那时候的我突然很怀念一个叫照相机的东西,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欢乐从来都是一去不返。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伯格带上我外出,他没有透露这次出门的缘由,我却留意到他一大早便洒上了平日里从来不用的香水。我们清晨出发,从军营所在的郊外骑马来到集市,人口聚集的市场很早就热闹起来,商道两旁已经有小贩摆出热腾腾的面包,刷上甜美的枫糖酱热情地吆喝。屠夫们挑着刚杀完的新鲜的猪肉,陆陆续续来到摊位前。来到城区后伯格便放慢了前行的速度,我们骑着马慢慢穿过逐渐苏醒的街巷,踏过铺着鹅卵石的广场,来到露丝城北的一所教会学校。这所学校坐落在远离喧闹的小山脊脚下,但它的位置比起更远的村落来说还不算偏,伯格说,每天这座尖顶教堂的钟楼都会响起早祷与晚祷。
                我和伯格抵达时正逢下课时间。穿着黑色袍服的孩子们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欢声笑语将原本的清净一扫而光,孩子们调皮地开始捣乱那些跪在教堂前清凉的阴影里诵念祈祷文的修女们。
                “噢,雷斯老师,看在女神的份上您该管管他们。”一位上了年纪的修女闻声赶来,她有着令人意外的挺拔的身材,头发灰白却步伐轻快,她双手合起为孩子们祝福,微微皱起眉头对来人说道。
                “又给您添麻烦了,曼德波拉长老。”捧着一叠书跟着过来的年轻男子温和地笑,“但下课期间,作为孩子们的朋友我很难插手管囘教。”
                “就是!曼德波拉长老,请不要指责雷斯老师!”
                “雷斯老师在下课的时候是我们的好朋友,上课了才是老师!”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簇拥着男子,为了维护他而胆大地朝不怒自威的老修女嚷嚷着。修女并不恼怒,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男子,低头故意作出威严的表情对孩子们说,“那看来该由我来给你们做规矩了。”
                雷斯老师在孩子们乱哄哄的抗议和卖乖中留意到了门口的伯格,他眼睛一亮,快步朝我们走来。我由远及近地看清了这个高个青年,他约二十来岁,穿着得体干净的白衬衫和灰色马甲,湛蓝的眼睛里流露出博览群书的温润,整个人清晰地诠释出良好的教养。只是一时间我觉得他的样貌有些似曾相识,但具体像谁,我说不上来。
                “奥德里奇,这老处囘女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啊。”伯格熟练地拥抱了他。
                “许久不见,温特老师,我太高兴了。”年轻男子仿佛早就习惯了伯格的糙话,充耳不闻地与他拥抱后,对我颇为亲和地笑了笑,“这位是……”
                “杰瑞·摩根,我的副手,目前正朝保镖方向努力发展。”伯格回答了他,顺道也介绍,“丫头,这是奥德里奇·J·雷斯,这所学校的数学老师,我过去的学生。”
                奥德里奇在听到“保镖”时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又被温和取代,这温和让我联想起安静的湖水,不论投掷什么进去,泛起一点儿涟漪后最终都会沉入水底,这不,他温和的笑容又像惯性似地再次爬上了眼角眉梢。
                “幸会,摩根小姐。”
                “您好。”我与奥德里奇礼貌地握了手。


              IP属地:上海135楼2017-04-23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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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格不多寒暄,直接问奥德里奇,“人到了?”
                  对方点了点头。
                  伯格睨了我一眼,抬抬下巴意识奥德里奇带路。
                  奥德里奇带着我们沿着教会学校高高的石墙往里走,学校的喧嚣被逐渐甩到了后面,在教学楼和教堂之间狭窄阴凉的甬道里,伯格的拐杖掷地有声。我默默地跟着走,一边心存警觉一边好奇伯格究竟要去见什么人。奥德里奇回头看了我一眼,短暂地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再扭头继续带路。
                  “快到了。”他对着前方说。
                  “奥德里奇,我想了想,”伯格边走边思忖起来,“这次丫头不必进去,你就带她在学校里转转,等我出来。”
                  “好的,温特老师。”
                  我们来到一间粗糙的石屋前,矮小的石屋在高墙的阴影下显得尤其不显眼,它的西面就是教堂的侧室,偶尔有修女来走动打扫。奥德里奇敲了敲厚重的木门,两长两短的敲击声,木门里的窥视孔中突然出现一个灰棕色的眼球,它灵活地转了转,迅速地将来人扫了一遍,便打开了门。
                  开门的速度很快,以至于直到伯格进去我都没看清屋内的情形。奥德里奇为他们关上门后,带我走了另外一条道离开。
                  “你应该很纳闷吧,杰瑞?”奥德里奇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放慢,似乎是为了给我思索的时间,“我这样直接叫你的名字,但愿你不会介意。”
                  奥德里奇如沐春风的礼数反倒令我有些不自在,我忽然怀念起了军营里那个说话从不客气的上司,“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笑了笑,“不介意,奥德里奇。”
                  “温特老师告诉我,你是他新聘的副手。据我所知,温特老师已经很久没有聘用助手了,杰瑞,你很幸囘运。”奥德里奇的眼睛流动着真诚的光。
                  “的确,跟着伯格先生能学到不少东西。”我点头附和,言归正传,“但今日的外出,如你所说,我的确有些纳闷。”我顿了顿,向奥德里奇投以同样真诚的目光,我想伯格让奥德里奇带我在这“转转”,应该是默示我能从他这儿获得些信息,“伯格先生这次来见的是何方神圣?”
                  “一些不便以军人身份会见的商人,还有一位他十分想见的人,”奥德里奇说,“杰瑞,温特老师的副手必是他十分信赖的人,所以关于温特老师——不用担心,你日后会有许多机会增进了解。今天温特老师应该是想让你知晓,你不仅需要作为他的助手支持调查兵团的后勤事务,同样重要的是,温特老师会代表他的家族出面许多兵团之外的事,而这些事在不久的将来也会需要你的协助。”
                  “……温特家族?”虽然走进伯格的日常生活后我发现了他博学大气的另一面,但我从未去好好想过他是什么出身。
                  “每天的晨报会是个获取信息的好渠道。”奥德里奇驯鹿一样敦厚的眼睛笑看着我,实际是在提醒我已经和外面的世界脱轨。
                  我沉吟了片刻,谦虚地说,“受教了,对了,”我笑了笑,表示出感兴趣的姿态,“伯格先生之前提到,您和他原是师生关系?他教你什么?”
                  “历史文学。”
                  不知不觉走出了巷道,奥德里奇带我来到教堂前的一片草坪,我们席地而坐,面朝着教堂边上清凉的喷泉池。“他是我最重要的老师,”起起落落的喷泉水倒影在奥德里奇清澈的眼仁里,他侧面宁静,看上去像是半陷入了回忆,“他是我小时候的家庭教师,我们两家是世交,温特老师第一次来我家做客时我父亲都还没出生。从我有记忆开始,温特老师就经常出入我祖父的书房,他们经常聊到深夜。等我大一些的时候,温特老师就带我去他的庄园玩,他的家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书城,我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书,那天温特老师偷偷带我去翻找那些记录野史和趣闻的书目,要知道那些书可都是受贵囘族所唾弃的,也许是出于男孩子的猎奇心,我回家便央求祖父请温特老师来督促我的功课,其实为的是能够频繁出入温特老师的庄园。”他说到这笑了笑。
                  “结果呢?”
                  奥德里奇看向我,眼睛里含囘着绘声绘色的笑意,“结果祖父将我训了一顿,不过,温特老师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他第二天一大早便主动来拜访我的祖父,请他同意由他来做我的家庭教师,他表示正巧他的庄园里也有活需要聘用老师,我的祖父便顺水推舟,将我原本的老师给推荐了过去。”奥德里奇的语速拿捏的很好,我发现在说起伯格的时候,语气更加温和而真诚,“我们做了五年多的师生,直到温特老师参军,其实在参军之前,温特老师一直是位才华横溢、闲云野鹤的贵囘族,他在政囘府从事翻译工作,即便为人有些清高,但他依然颇受首脑的爱戴,然而在参军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奥德里奇话语的温度骤然下降,他的下颚僵了一僵,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往下说,于是我轻轻地接话,“军旅生涯对一个人性格与心性的塑造虽是强硬且不可逆的,但如今伯格先生将调查兵团的后勤部治理得很好,他懂得将智慧充分运用在管理中,我想他是热爱这份工作的。只要一个人能每天快快乐乐地忙碌,又有什么可值得叹息呢?”
                  奥德里奇垂下眼睑,像是被我的话所宽慰些似地笑了笑,他抬起头发现我正一本正经瞧着他时他的笑意更深了,“杰瑞,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成为温特老师的朋友?”
                  “哈?”我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我只求神保佑少犯错少挨些拐杖就满足了——”
                  “我是认真的。”奥德里奇镇静却富有信心地打断我。我愣了下,贵囘族应该很少会打断旁人,但奥德里奇的口吻却令人想要认真听他说下去,“现今你是与温特老师接触最多的人,我明白,他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坏毛病会使得旁人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但是温特老师选择你一定有他的道理。他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你也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上司,不是么?所以我希望你摒弃前嫌,率先向温特老师打开心扉,宽容他,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他。我不知道初次见面就对你说这些是否为难了你,但我相信你愿意去做,杰瑞。”
                  这时一阵微风恰到好处地传来,使得奥德里奇的笑容更加令人难忘。在他仁慈的浩瀚的目光里,我像一只迷途的羔羊被不知不觉地引向另一个高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跌跌撞撞,一些善意的指引就会变得弥足珍贵,所以我由衷地高兴能够认识奥德里奇,我想我会永远记得他,哪怕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心怀感动地说,“我尽力,奥德里奇。”
                  “愿神保佑你。”
                  我微微一笑。
                  “愿神保佑我们。”


                IP属地:上海137楼2017-04-23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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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Chapter.11
                    心上的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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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上次去教会学校后不久,我便在伯格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邀请函。这是一名希娜城区上尉举办的舞会,埃尔文、利威尔与伯格收到邀请,上尉点名希望利威尔士官长前来参加,利威尔没有推辞,反倒是一向不轻易拒绝社交的埃尔文找了个理由缺席了。
                    伯格计划带上我作为副官出席,所以提前叫我去裁缝店做条上得了台面的裙子,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怎么出过军团,更别说参加什么资本主义的舞会了,我心里即是害怕也有期待,去裁缝店前,伯格叫住我交代道,
                    “和坎贝尔先生说做条半身裙,你上身就穿这件。”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面料普通的白衬衫,有些纳闷,不过还是点点头照伯格说的做。
                    舞会设在游船上,这条名叫赫雷米亚男爵号的巨型白色游船正静静停在希娜与露丝的交接河畔,夜晚刚至,天空像是浸透了颜料水的油布,河畔的风有些湿囘润。我一下马车就惊讶地看见已有好几十辆漂亮的马车整齐地停在岸边,马夫们正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数着刚挣的铜板,盛装打扮的莺莺燕燕挽着她们西装革履的丈夫,他们说话轻声细语,高昂着脖颈一个接一个地上了船。
                    伯格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像平时那样拄着他那爱不释手的拐杖——我甚至怀疑这拐杖很有可能是魔鬼伯格的武器,不过今天的魔鬼潇洒得让我不想去腹诽他。他戴着贝雷帽,身穿亚麻套装,怀表的金链挂在背心上,头发梳理得服服帖帖,要不是拄着拐杖,他从背后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位年轻挺拔的绅士。我正想着“背影杀手”可能就是这么回事,手臂就被人碰了碰,发现伯格正皮笑肉不笑地架起胳膊,我立马胆战心惊地挽上去,回头不自觉地去瞟和我们一个马车的利威尔,却发现利威尔正盯着别处。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个胸器晃人的金发女人边摇着孔雀扇边走上甲板。
                    我讪讪地撤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挽着伯格往前走去。
                    “温特,利威尔,好久不见,你们好吗?”
                    一位四十岁上下,身穿浅灰色西服的男子热情地过来迎接,他身材健壮,皮肤黝囘黑,有着很深的眼窝,笑起来却平易近人。“新面孔?还是很迷人的面孔,我能否有这个荣幸认识你?”他一下子便留意到伯格身旁的我,笑意更深。
                    “这位是桑达·雷诺巴·安东尼奥上尉,此次舞会的主办方。”伯格客气地介绍道,“杰瑞·摩根,我的得力助手。”
                  “您好,安东尼奥先生。”我温顺地行了礼。
                    “叫我桑达吧,温特的眼光我非常喜欢。”桑达抬起我的手背吻了吻,我表情没变,垂下眼睛发现耳朵有些发烫,我想我心里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些贵囘族礼仪。桑达又转向利威尔,顿时爽朗地笑开,像老朋友那样拍拍他的肩膀,“稀客!我还想着你会不会买我这个面子!最近好吗?”
                    利威尔操着游刃有余的清冷口吻,“还不赖。”


                  IP属地:上海139楼2017-04-23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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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达又去忙着欢迎其他纷沓而至的客人,我静静待在伯格身边,船上的客人越来越多,男男女囘女犹如飞蛾般穿梭于窃窃私语、香槟与摇曳的水晶灯光间。自助餐桌上的各色菜肴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蛋糕依次陈列,乳猪和烤鸡色泽金黄。我们来到酒吧,利威尔熟门熟路地要了杯威士忌,我与伯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装作没注意他,却察觉到他正端着酒杯,若无其事地盯着我,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并没有收回视线,依然正大光明地看我,我反而没出息地回过头,开始一本正经地和伯格讨论这一排排烈性酒的品种。这时候不远处一个高个男子看到了我,正带着惊觉的表情快步走了过来,利威尔警觉地凑过来,眼睛望着杯子里的酒,却低声对伯格说,“康拉德那个咸湿佬认出了杰瑞过去的身份,他要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聊聊他在东郊别墅的情妇,他就会闭嘴了。”话音刚落,利威尔的手已经递到了我面前,他的另一只手已稳稳地放下酒杯,对我做出了一个到位的邀请手势。
                      我察觉到那个叫康拉德的男人已经步步逼近,立马递过手,跟着利威尔进入舞池。
                      Waltz No. 2 from Jazz Suite No. 2 - Dmitri Shostakovic...
                      
                      “留神。”利威尔很快注意到我不会跳舞,提醒道。
                      我们处于舞池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四周舞步来往,裙裾飞扬。旋律是华尔兹,来自聚会上的一个配备齐全的乐队——双簧管、萨克斯、长短号、大小提琴、高低音鼓一应齐全,所以我可以感觉到那些音乐的轻重就像富有生命,而你的舞蹈则是对这生命最大的敬意。利威尔主导着舞步,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脸上,我的手静静地被他握在掌心,他揽着我的腰,淡淡地可是肆无忌惮地看着我。我的心横冲直撞地跳起来,又被强制地压下去,我移开视线,越过利威尔的肩膀,看见康拉德背对着我与伯格交谈着什么。
                      “看着我,什么都别想。”
                      利威尔突然揽紧了我的腰,把我拉得更近,我的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抬起头,发现他正毫不避讳地紧追着我的眼睛,目光仿佛猎豹。我咬着嘴唇,还是闪躲他的视线,却被控制得动惮不得,没有办法,我只好抬起头,硬碰硬地与他对视——真是的,我在心里说,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支舞,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吗?这腹诽倒给了我些勇气,我下定决心地高昂起脖颈,专注地,甚至有些挑衅地望着他,我渐渐跟上他的舞步,我的自信也一点一滴地堆砌起来。
                      “你的蠢笨已经到令我刮目相看的水准了。”
                      想不到利威尔又主动开口了,这下在我心里倒有些撞枪口的意味。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说我蠢?利威尔。”我脑袋轻轻一歪,迅速地反问他,同时也一边留意脚下的舞步,“即便是上司说话也得凭点根据吧,你总不能让我什么时候都觉得你在开玩笑。”
                      他微微眯起眼睛,舞步缓和但是语气傲慢,“说你蠢的时候我是再认真不过了。”
                      我不打算顶嘴,但忍不住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还习惯么,这阵子。”
                      我抬眼笑了,“能不习惯吗,越挫越勇,越勇越挫。”
                      利威尔淡淡地沉吟了声,“有这样的心态就行。”
                      接下来我们都没了话,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我赶紧暗示自己:跳舞本就应该投入不该说话的不是么?所以现在,你没什么好尴尬的。可是这一曲旋律太长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长久地注视过任何一个人,也从不知道和这样一个男人对视会产生如此摧毁性的化学力量。我看着利威尔,渐渐地,我开始畅快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神在慢慢地沉沦下去,我放肆地、一点一滴地望着利威尔倦怠狭长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和嘴唇下不易察觉的伤疤。完了——我对自己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知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利威尔兵长。那你自己是谁?吴悠。你是一个不被接受的外星人,你明白吗?明白。所以你要与他保持距离,你听到没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吻他。
                      就现在。我想狠狠地吻他。


                    IP属地:上海140楼2017-04-23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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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停了,下一曲还未上演,乐队成员彼此交换着眼神,游刃有余地翻起乐谱,我有些恍惚,可就在短短的间隔几秒,我竟在利威尔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些难以克制的情绪。不陌生,原来这就是我心里摧枯拉朽的疼痛,原来这就是我每每和他相处都难以把握自己的原因。利威尔就这么和我对视着,毫无防备地,他滚烫的手从我的腰上滑下来,再度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
                        “……利威尔。”我嗓音沙哑地开口。
                        他给了我一个眉头紧锁的侧脸,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伯格那的状况,紧接着便拉着我离开了舞池,他的气势不容抗拒,甚至带着能被轻易识破的急促,我有些惊慌,但还没蠢到猜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没有抗拒,我说服不了自己抗拒。
                        利威尔一脚踹开前面碍眼的门窗,把我拉到了甲板上,月光朦胧,带着水汽的风吹得我一阵哆嗦,我被推到一个角落,墙壁很冷,他压了上来。
                        并不是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利威尔只吻了我片刻便分开了,他呼吸迟重,手指却慢慢地摩挲着我耳边的头发,他看着我,半张脸陷在阴影里,仿佛想从我的表情里得到些什么,我伸出手,发现自己在微微颤抖,但我还是鼓起勇气,用自己的手去碰了碰利威尔的脸颊,我知道我不会再像今晚一样拥有这样义无反顾的勇气,我轻轻地把手放在利威尔的脸上,不遮不掩地冲他微微一笑,他眼角一跳,突然倾身再次吻住我,仍旧不是狂风暴雨,也没有霸道和索取,我只感到温柔的情諱欲,还有情諱欲里莫名孕育出的一种唇齿相依的凄凉。
                        甲板暧昧地摇晃,利威尔的手缓慢地往下抚摸,从我的脖颈游移到胸口,他轻车熟路地开始脱我的衣服,我呼吸急促地闭上眼睛,却察觉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皱着眉头松开我,然后转身背对着我,半晌,他烦躁地用脚踢了踢甲板,其实甲板上什么都没有。
                        “该死。”他说。
                        我待在角落里,像石头一样僵了片刻,才开始整理衣服和头发,我穿戴整齐地走出这个晦涩的角落,走到利威尔身后,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去伯格那儿。”我只想赶紧离开。
                        “你喜欢吃什么。”
                        “……?”
                        我愣了下,“烧饼。”
                        “最讨厌干什么。”
                        “给亨利洗澡。”
                        “最恨谁。”
                        “没有恨谁。”我迟疑了一下,轻轻问,“你呢?”
                        他终于朝我走过来,双手插兜,眉头微皱但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边朝我走来边说,“恨这些人啊,一个个都像是有性功能障碍的衣冠**。”
                        我一个没防备就被没出息地给逗到了,而他慢慢走来的样子使我的表情软了下来,可我心里仍在懊恼着听这家伙讲话不能太认真,他忽然说,“杰瑞,别为了我刚才的态度乱想,我要上你的话,决不会在这种地方。”
                        我怔怔地摸了摸衣扣,义正言辞地回答他,“臭流氓。”
                        利威尔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我正纳闷他究竟是不是笑了,一个浪把船身一晃,我没站稳,利威尔抓諱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近。这时甲板上陆续出现三五对男女,在灯光没全照到的黑影里喁喁情话,我一边担心自己作为伯格助手的不称职,一边又不想打破这梦境。利威尔握着我的胳膊没有松手,他静静地看着我,手稍稍用力,还是松开了。


                      IP属地:上海141楼2017-04-23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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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勾了勾被吹乱的头发,发现利威尔并没有要回舱的意思,就安静地待在他边上,同时在心里咬了咬牙,也准备好回去后身上多扛几块淤青。利威尔靠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天,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他无意中在报纸上瞥见的奇闻,前几日刚从露丝护城河底翻出的古代头盔,偶尔和些不务正业的警卫踢球;他漫不经心地问我跟着伯格干有什么感想,还有汤姆与乔治一家的近况。我告诉利威尔汤姆最近看上了一个在工业区上班的女工,大约是动了真格,乔治夫妇为此很是高兴。我们从茶叶说到园艺,从天气聊到人生。这还是未破城的人类世界,虽然露丝事件仍令人心有余悸,但此时国家完整,尚未遭到巨人的大规模侵举,或者说,什么是“巨人的大规模侵举”几乎所有人的脑子里都还没这个血腥的概念,这个温凉如水的夜晚由此而来,供人毫无防备地闲谈。
                          我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么多话,也没想过自己能和利威尔这样畅所欲言,这时候利威尔提起了我刚来服役的那年,我笑笑,孤男寡女虽是示弱诉苦的好时机,但我选择对那些吃过的苦闭口不谈,我对他说,其实回忆起来我还是挺感激那段艰辛的日子的,多亏这段经历让我认识了善良淳朴的乔治一家,当然还有杜莎、布兰登和法比安对我的关照。
                          “你感激是因为你已经走过来了,杰瑞,身处黑暗的时候,尽头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利威尔平和地对我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我们在甲板上聊了很久,春寒料峭的夜晚,我感到温度正在逐渐下降,利威尔也看出来我有些累了,便带我回了船舱,一回到舞会,利威尔的表情立马冷下来,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我和他的热闹非凡的舞会中分开,面前的人来来往往,不同的香水味混在一起,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团渺小的萤火,在嘈杂的笑声和高谈阔论中飘游,焦急地走遍三层船舱,我终于看到了伯格,也不那么惊讶地看见了他身旁的奥德里奇·J·雷斯。
                          奥德里奇还是这么儒雅规整,一身白色法兰绒便装,吸引了不少异性的目光。此时他正被一位满身珠光宝气的女郎缠得进退不得。伯格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并不打算施以援手。
                          “回来了?”伯格瞧见了我,不温不火地说。
                          我点点头,有些愧疚,“对不起,伯格先生,我……”
                          “打住,你只有遇到那流氓头子才会沉不住气、乱了阵脚,这点你改不了,道歉也没用。”伯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语气还不算坏。
                          奥德里奇余光瞥到我来了,本想与我打招呼,但热情的女郎正妙语连珠地对着抛着话题与媚眼,搞得他无半点抽身的机会,女郎见他这榆木样子太可爱,伸手搭在他肩上,突然凑到他耳边笑着说了句话,一时间奥德里奇涨红了脸,连退了几步。搭着他的女郎没站稳,尖叫着要摔倒,奥德里奇又赶忙伸手拉住她,笨拙地道歉,闹得对方又气又笑。
                          “记得给我写信呀,小老师!”
                          好不容易打发了搭讪的女郎,奥德里奇朝我笑了笑,没来得及和我说话,先拿了杯果汁连喝几口,舒了口气。
                          “嗨。”我冲他松松地笑笑,打了招呼。
                          “晚上好,杰瑞。玩得还高兴吗?”奥德里奇搁下杯子,转而与我寒暄。
                          我顺口接话,“当然,托我这上司大人的福。”
                          伯格充耳不闻,调侃奥德里奇,“小子,你慌什么?你那面都没见过的未婚妻还指不定在这条船上的哪个角落和别人安通款曲咧,皮克西斯的千金……流得可是那老色鬼的血。”
                          奥德里奇内敛地苦笑,“您这么说都让我担心起来了,温特老师。”
                          “不过么,”伯格眯起眼睛,“真爱总是值得守候的。”
                          很快又有人来与奥德里奇和伯格搭讪,几个衣着整齐的高鼻梁先生,看着像是商人,他们簇拥着奥德里奇与伯格就像簇拥起仿佛唾手可得的财富和人脉,他们热络却低身下气地跟他们说话。奥德里奇谦虚诚恳,毫无架子,亲切大方地与他们谈笑,甚至时不时地向他们请教些问题。伯格则像个久经沙场的老諱江湖,恰到好处地显示着他的价值与傲气,他和这些商人聊了几句便退了出来,留意到我对刚才话题的思索,在一旁和我聊起来,
                          “你刚才也听到了,奥德里奇的家里为他定下了婚事,娶的是皮克西斯司令的独諱生諱女,佛罗拉·赫塞尔·皮克西斯。”
                          我点点头,“这该是王都的大事。”
                          “当然了,不过我想你也猜到了,王政不会喜欢这样的结合。”
                          “您猜王政会设法干涉这场婚姻吗?”
                          “难说,丫头,”伯格转了转杯子里的酒,“你知道什么才算真正的名门望族?”
                          我静静地望着伯格,愿闻其详。
                          伯格睨了我一眼,竟非常耐心地说起来,“我们人类的历史总归是不安分的,土地纷争天灾人諱祸,国民一代代经受荼毒,于是在历史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站出来,为地方拼搏抗争,靠着智谋和运气保护一方水土,这样的人即便出身贫寒,也会受地方的民众尊敬,大家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从而继承他们身上优秀的血统。久而久之,这样的家庭便会不断壮大成家族,而这样的家族如果重视自身发展,不被利益熏心,便会被地方的民众一代代地守护。雷斯就是这样一个庞大的体諱系,它的地方势力很大,根基深厚,百年来和各士族盘根错节,可政諱府多年轻啊,换届约等于换血,所以王政要办什么事,到地方上还是离不开贵諱族协调,得罪不起。”
                          我沉吟了片刻,笑了笑,“原来如此,不过奥德里奇与这位皮克西斯家的千金好像还未谋面,他们今天都在这条船上?”
                          “他们今天当然会见。”伯格简洁地回答,“即便是出于礼貌。”
                          伯格话音刚落,条件反射般地朝来人举杯笑道,“穆得先生!幸会幸会。”
                          接着又是一群群陌生的面孔来到伯格面前,我安静地看着这些上流社会的心怀鬼胎的笑脸在面前晃来晃去,利威尔不知去向,而这里就像一个奢侈炫丽的交际会,盛开在希娜与露丝之界平静的湖面上。


                        IP属地:上海142楼2017-04-23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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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143楼2017-04-23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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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4楼2017-04-23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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