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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生无所息(BG 长篇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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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楼 写得好棒


来自iPhone客户端54楼2017-04-08 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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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求@ 看了楼楼原来的那篇,感觉确实这篇更加棒哦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17-04-08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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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删改了好多啊。。


      IP属地:湖北59楼2017-04-08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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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写的超棒啊!加油更~


        来自手机贴吧60楼2017-04-09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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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哭,我必须说,看过的进击同人里,大大的作品进了前三。当真是心心念念的有生之年啊,终于回来填坑了qwq


          来自iPhone客户端61楼2017-04-09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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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加油。


            63楼2017-04-09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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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Chapter.07
                弃子
                ▌▍▎▏▏▎▍▌
                我成了一名彻彻底底的拉煤工。一年来,我每天按部就班地干活,吃饭,睡觉。耳朵除了听煤车轱辘咯吱咯吱的声音,别的什么都不听;脑子里除了想着怎么好好干活,别的什么都不想。伯格对我如今的状态甚是满意,近来也不再光顾我了。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近来对我意见大的,反而是乔治夫妇的那个倒霉儿子,汤姆。
                比如,某天我和来送肉的小工在半道上扯着嗓子理论,被汤姆看见了,他居然把我抓到一边一脸惊悚地数落起我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怎么了?”
                “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骂人呢?”
                “我又不是什么良家女,骂个人算什么。”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人我不敢惹,骂一个说话没轻没重的猪倌还是在理的,为军营送肉是个肥差,他想要保住这饭碗,就得和调查兵团的后勤部搞好关系。
                想不到汤姆闻言,立马就不给面子地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倒不错,你要算个良家女,这世上的良家女早就臊得个个跳河了!”
                我这才意识到跟他废话简直就是智障行为。
                然而不仅是我骂人的这一行为,渐渐地,连布兰登也不幸撞进了汤姆的白眼发射范围。汤姆很古怪,我刚与乔治家打交道的时候,他就油腔滑调地做出一副“你我前世有缘”的咸湿样,调情数他最殷勤,要帮忙时屁都不放一个,有时还爱叉着手皱着眉头观察我。布兰登刚对我示好的那一阵,他居然还跑来对我问东问西,像是要把布兰登的老底都给掀起来。那时我看着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游手好闲样,深度怀疑他不是利威尔曾经的部下,当年的伏击队队长。
                每次布兰登像往常那样帮我把煤车拉进储煤仓后,汤姆总是瞄准了他准备和我说会儿话的当儿口,突然冒出来,
                “喂喂喂!注意点啊你个臭小子。帮完了滚蛋!”
                布兰登是好孩子,从不和他一般见识,嬉笑着朝我使了个眼色便扬长而去。
                “嘁……”这一次,汤姆倒破天荒地走过来,吊儿郎当地扒拉过煤车,帮我搬煤。
                “你好像对布兰登意见很大。”我见他难得肯帮忙,好声好气地问他。
                “本来就是——”他顿了顿,“那家伙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幼稚得要命,不就是有那么点天赋吗,把调查兵团当什么了,还不如滚去当宪兵,吊个枪在城门口晃晃都有大把的钱赚。”
                我挑了挑眉,温和地说,“你是说逃训吧,我有空劝劝他,你就别老对他虎着脸了。”
                汤姆停下手上的活,直直地盯着我,“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小白脸?”
                我没说话,抿嘴笑了笑。
                他见我这样,突然“腾”得站起来,“杰瑞,你有种就把那小子甩了。”
                “你厉害,知道我没种。”
                “当初伯格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你,他尽躲在人堆里连个屁都不放!还有,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我听说他的本名根本不叫什么布兰登,你不记得当年闹得很凶的希干希纳区副区长的公子失踪案了?其实军营里传的就是他,叫纳……”
                “汤姆。”我安静但是强硬地打断他,“他是谁,真名是什么,我并不感兴趣。说实话,他当时什么都不做很正常,他平日里肯来看我,肯帮我干活,对我来说就够了。人有多大能耐,就想着多大事。”
                “那你呢?你的能耐呢?伯格的一顿打就把你打服了?你就甘心整天干男人干的活?和送肉的在大庭广众下扯着嗓门对骂?你就这么点能耐吗?”
                此时恨铁不成钢的汤姆让我有些诧异,我拍拍他的手臂意识他不要激动,顺便也适可而止,可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像一道闪电打中了我。
                “——你当初在尼德拉手下,多少官僚被你牵着鼻子走,心甘情愿为你倾家荡产,那么多年你明着暗着为我们做了多少事!现在法兰死了,伊莎贝拉死了,我废了,你他妈倒好,一场天灾,把过去忘得干干净净,留老大一个人!”


              IP属地:上海64楼2017-04-09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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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缓慢地睁大了眼睛。
                  汤姆的眼睛像是压抑了很久之后突然被点燃了一般,“你还记不起来吗?我们都是从地下街混上来的,跟着利威尔大哥进了调查兵团,乔治夫妇当初看我能干,收留了我,但我没出息!我就算混成了伏击队队长,遭到巨人突袭,我还是吓得屁滚尿流!那时我不敢给法兰和伊莎贝拉报仇!我一直后悔,当初死的是我就好了,死的是我就好了……”
                  他突然抓住了蹲在地上发愣的我,紧紧地抓着我逼我直视他,可他接下来的话一句句犹如火车一样碾过我的心脏,“我是废了,我一辈子就注定和老爹老娘在这窝囊下去了,既然都说了,就让我再不要脸地说一句:我窝囊,可是你舒曼不行啊!最起码,最起码你不能忘了,要不是利威尔大哥三番两次救你,没撇下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盯着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你这么看着我让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舒曼!以前的舒曼……怎么变成了个小姑娘了?你知道吗?连我爹妈都被你骗了,他们居然会觉得你只是个坦率的小丫头——”他语中带着揶揄,“不怕你笑话,我到现在都在瞎猜,你可能根本就不是舒曼,地下街的女人,不可能有这么干净的眼神,可你呢?你这下贱的本性改不了,朝三暮四,你把利威尔大哥当什么了?嗯?”
                  “我没有……”
                  “你没有?!你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小白脸吧?你就甘心和我一样废在这里吧?妈的,舒曼你记着,我们这几个人,只有死了,废了,但没有人会真正放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要是放下了,你就是头一个。”
                  他突然放开了我,满意地看着我像条毯子那样悄无声息地滑下去,“我还得去菜窖,这一阵子会很忙。”顷刻间,他的声音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脑震荡,“老娘的老家送来些土特产,她说送你些,你晚上自己去拿。”
                  转变太快,我甚至没听清他说的后半句。
                  “汤姆。”可我还是坐起来,努力地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确定自己能好好说话了,才抬起头,用抬高的脖颈托起这颗狼狈的脑袋,我深呼吸之后,认真地看着汤姆,“我就和你直说了吧,忘了就是真的忘了,你既然一开始就叫我杰瑞,那就别改口了。我不想替过去的自己活,恩也好,债也好,强迫我还的我没能耐反抗,但能让我自己做主的,谁也支配不了我。”我低下头,继续搬煤,“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怕。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苟且地活,如果你看不顺眼,你放马过来。”


                IP属地:上海65楼2017-04-09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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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我没有吃饭,而是跑到了桥边发呆。这片河很女人,她一生中常做的事,就是用粼粼波光抚平来者的情绪。今天我理直气壮地冲汤姆说,我不会苟且地活。这话现在却被我自己给笑话了——我做不来舒曼,做不了吴悠,我在她们两个影子间来来回回,左右应付,可我终究两个都不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得穿着舒曼的皮囊,顶着她的恩怨,也得怀揣着吴悠的性情,保护她的尊严。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天真地发誓要进宪兵团,便在这个世界顺理成章地臆想出了起点与终点,可实际上都是空想。现在,我对着这条河,一点一滴地回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和情景,拷问自己,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为了舒曼的罪,奉献了自己的血汗,可是我自己呢?那位叫罗恩的士兵为了救我,在病房奄奄一息,可我来到这里之后,从未感激过他所做的一切,从未感激过任何人为我所做的一切,却在像是无尽的是非中怨恨、胆怯、挣扎。
                    我狠狠地甩了甩,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催促自己想想明白。我又抬起头,望着这被城墙圈起来的蓝得锋利的天空,一瞬间,我醍醐灌顶。
                    ——我不能变成这世界上的荆棘中的一部分。
                    没错,这个世界布满荆棘,在巨人还未全面围吞之前就已经布满荆棘,无人死有余辜,也无人罪有应得,可不论这世界将发生什么,我都不能变成这荆棘中的一部分。这个世界对我而言,不是起点,不是终点,而是我的修行。我在路上,一直在路上。
                    良久,我站了起来,朝着这不动声色的河水勾了勾嘴角,扭头离开了。
                    回到煤仓,看见汤姆正坐在乔治大叔的躺椅上啃梨,我直接走过去,半推了他一下。
                    “干嘛?”
                    “抽空帮我找找你的利威尔大哥,我想见他。”
                    “哟!”汤姆像打了鸡血一样从躺椅上弹起来,猥琐的表情爬上眼角眉梢,“想明白了?那什么,你们做好安全措施……”
                    我二话不说地照着他的小腿狠狠来了一下。
                    尽管在先前的“兵长躲避战”之中我战况堪忧,与利威尔的偶遇几率颇高,但老天一向可恶,好像自从我说出“我要见利威尔”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再也碰不上他本尊了。那天之后的数日,我都没再见过利威尔兵长。直到有天,一个顶着一头自然卷的调查兵跑来找到我,告诉我利威尔兵长同意我在士兵的监视下探望罗恩,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加一句,“负责监视你的士兵正是在下,杜鲁·爱德曼。”


                  IP属地:上海66楼2017-04-09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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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义正言辞完了,杜鲁就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伯格先生那怎么对付,办法还得你自己想,最近士官长和伯格先生为了内务卫生的事掐得正厉害,你新来的吧?我跟你说,这事儿每年总有那么几次,士官长对后勤和卫生要求是相当苛刻的,伯格先生呢,据说是后勤补给这边政府和赞助的贴补滞后了,这不,前一阵子露丝之墙内突然冒出几头巨人,搞得人心惶惶,物资都紧着宪兵和驻屯兵去了。”
                      “是这么回事啊,”我顺着杜鲁的话,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调查兵团应该有几个长期合作的赞助商吧?倒头这么快?”我看他正说到兴头上,乘机多问了几句。
                      “有是有,不过说到这个赞助,我听小道消息,有个金主我们兵团多年的金主,露丝事件后就消失啦!那金主的保密工作做得可不一般,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何方圣人,不过他一没,加上那些工商头头们见风使舵,我们的供应链就开始出问题了,埃尔文团长和伯格先生天天开会,这个说了你不明白,团长和伯格先生都是想得老远的人,小姑娘, 他们琢磨的可不是几头巨人出现的问题啰。”
                      “说起来也是骇人,巨人不是一百年都没动静了么?怎么说出现就出现了,还出现在墙内,”我眨了眨眼睛,越说越光怪,“搞不好是从地底下跳出来的,那一百年都让它们睡过去了,现在才逐个醒过来呢!”
                      “你懂个啥!”我这话成功激到了这位调查兵,他叉着手朝我冷哼一声,像是对我这无知又偏爱煽风点火的蠢拉煤工气不打一处来,“巨人要都埋在地底下,我们调查兵是吃屎用的?!感情我们吃了官家的饭都出墙观光开发旅游景区去了?你们这群愚民,没尝过我们刀尖上舔血、动不动就巨人牙缝里兜一圈的日子!尽知道在背后捕风捉影瞎起哄!”
                      “不瞎起哄哪叫愚民呢?不在刀尖上舔血,哪算得上调查兵呢。”我瞧着杜鲁一副想揍我却下不去手的表情,打算将忽悠进行到底。
                      几天过后,我依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在了马厩。不过杜鲁来得比我早,一见我,二话不说地掏出条黑布,把我的眼睛给蒙上,“对不住了啊,我们当兵的手脚重,你担待着点。”
                      我安静地站着,闭上眼睛任由他绑。
                      “看你手上的茧子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姑娘。”杜鲁很爱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想安慰我,“不过,你这姑娘倒是鬼气啊,我上次琢磨了下你的话,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你说老百姓要是一个个都深明大义起来,那场景,太恐怖了。”
                      我笑了笑,“我随口说说的,可不值得琢磨。”
                      把我折腾好了,听声音,杜鲁像是去牵马了。我杵在原地,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五味杂陈。过不了多久就要和那命悬一线的救命恩人见面了,心紧紧地揪着,痛苦与愧疚就在前面等着自己,我却不能为这愧疚做点什么。
                      “士官长!”
                      听到杜鲁声音的时候,像算准了似的,一股冷飕飕的压迫感隐隐传来,失去视觉的我可能要比平时敏锐——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这位祖宗,每每以为不会见的时候,准要出现。这么腹诽着的我挪了两小步,把耳朵往声源那悄悄凑了凑。


                    IP属地:上海67楼2017-04-09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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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费劲了,我。”利威尔的声音突然在我面前放大,把我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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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豹子一样的气息在我面前停了停,却又淡了,紧接着我听到利威尔对杜鲁说,“归队。”
                        还没等我纳闷,整个人就被架了个空,一阵眩晕的我头朝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像只麻袋一样被人扛了起来,接着一把扔到了马背上。利威尔翻身上马,坐到了我后面,调整了下姿势,毫不客气地贴上了我的后背,虽说我的身体不是什么纯情的主,但突然这么来一下,我下意识地扭了下,这一扭,身后的人好像更不悦了,
                        “啧,给我安分点。”
                        来到医院的时候,太阳升得正高,把眼前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们照得晃人眼。我刚摘了黑布,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刺眼,就发现利威尔等也不等我,迈着大步地往前走了。这位兵长大人的监视风格,说白了就是——老子不管你,谅你也不敢给老子轻举妄动。这么想着的我立马乖乖地整整领子,启动狗腿模式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利威尔今天穿的是便服,深色大衣和长裤,都是最基本的款式,大衣还是连帽的,这让他看上去没平日里那么让人生畏,甚至从背后看过去,倒像个干净规整的年轻人。
                        跟着利威尔走进住院部,这里的情形让我的心情惶惶然下沉,吊着瓶瓶罐罐的患者一排排地躺在走廊上支起的躺椅上,长长的走廊两边躺满了患者,每个人的表情里都有着被狠狠摔打过的痕迹,护士们捧着装着药罐和消毒剂的盘子来来回回,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医院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还是这家医院每天都这么紧张。我望着这些灰暗的脸孔,望不出个答案。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注意到了我们,眉宇间跳过一丝惊惧,便急着转过身闪进了一间房间,利威尔停了脚步,不一会儿,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子从房间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出来的是原先的那位护士。这位医生远远看见了利威尔,热情地朝我们打了个招呼,便笑着走了过来——不过笑得挺吃力的。
                        “利威尔士官长,您又大驾光临啦。”医生搓着手,赔着笑对利威尔寒暄了句。
                        “又见面了,詹姆斯医生。”利威尔问,“我的人情况怎么样?”
                        “放心放心,这边请,先到我的办公室来说吧?”
                        “不用了,直接去病房,我带人来看他,边走边说。”
                        医生这才正视了我,迅速地冲我打量了一个来回,转而客气地说,“我是没问题,不瞒你们说,您部下的家属在那儿,呃……农村来的,不太懂事,情绪么也不怎么稳定,我这不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要不这样!我先把他们请出去,您再进来?”
                        利威尔的表情没怎么变,牙根却隐隐地跳了一下,我心里暗暗捏了把汗,顾不得合不合适,直接问医生,“您多虑,病房在哪?我们自己去好了,不劳您指引。”


                      IP属地:上海68楼2017-04-09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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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罗恩·古斯塔夫的病房的那一刻,我的脸上还依恋着方才的镇静,可是心却像被一刻巨石重重砸下,砸进无底的深渊里。
                          那个叫罗恩的男孩儿不过十六七岁大,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脸色是奇异的苍白,绑得像个木乃伊,露出的少的可怜的肉上插着形形色色的管子。一对憔悴的夫妇守在床边,抖抖索索地依偎在一起,像是刚刚经历完一场大难,丈夫胡子拉渣,双眼颓废,妻子头发凌乱,两个眼睛肿的像核桃。
                          詹姆斯医生轻描淡写地看了眼这对夫妇,他不敢靠近利威尔,只在我耳边说了句,“刚闹完。”
                          我没忍住的嫌恶与悲痛写在了脸上,詹姆斯意识到了,只好走上前,“先生太太,这位是调查兵团的利威尔士官长。”
                          那位丈夫猛地抬头,一脸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倒是他的妻子像是被什么打中了似地,突然朝我们扑了过来,“士官长!士官长!——”
                          她狰狞的表情把我吓了一大跳,包括已经自不量力挡地在利威尔面前大喊着叫保卫的詹姆斯医生。
                          “我的孩子还活着!还有口气在!可他们居然说这里的病房和病床不够,准备活活放弃我的孩子啊——”
                          丈夫见状,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把箍住哭疯了的妻子,一个劲地哽咽说,“你别说了别说了……”
                          看着这个场景,利威尔猛地甩开了詹姆斯医生,阴戾地盯着他,“怎么回事。”
                          我整个人紧绷起来,因为我从未见过利威尔这样的神色,尽管他平日里也是眉头紧锁,看不出什么愉悦,但此刻,他毫不客气地露出这种能把人生吞活剥了的眼神,还是头一次。
                          “利威尔兵长,我是准备来通知您的。”撞倒在一边的詹姆斯医生可能很少受过这样的待遇,他鼓着胸口,看到利威尔这样的表情,也只好忍着气不敢发作,他站起来整了整衣领,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操着医生高傲的口吻对利威尔说,“不瞒您说,您这位部下的情况还是老样子,靠营养剂吊着一口气。至于这个村妇所说的情况,我看咱们还是借一步说话。”
                          利威尔的脸上凝固着冰冷,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罗恩,冲我扔下一句, “待在这。”就随着医生离开了病房。
                          罗恩的父亲将妻子扶到椅子上,便快步走到我面前,用双手抖抖索索地握住了我的手,祈求地望着我,“姑娘……姑娘,我女人不是有意冒犯士官长的,她不懂事……我们知道天灾人祸,医院的物资紧得很,但我的儿子还有口气在,还是个大活人呢,你们救一救,救一救,啊……”
                          我强忍着挖心的难受,扶着他坐下,托住他手臂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粗布下的瘦骨嶙峋。


                        IP属地:上海69楼2017-04-09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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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乡下夫妻又依偎起来,垂泪望着病床上像是熟睡了的少年罗恩。我站在罗恩的床前,感觉身体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哀恸,这哀恸又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快要把一切给吸进去,可我不能就这么被吸进去。来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走廊上伤员患者被摔打的眼神,护士机械化的面容,詹姆斯医生的无可奈何,还有利威尔走时的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冲到了罗恩的床前,抓起柜子上的一杯水泼在了他脸上,在他父母惊惧的叫声中奋力地抽打他的脸颊,掐他的人中。
                            “你快醒醒!”
                            “罗恩·古斯塔夫!”
                            “你快给我醒醒啊你再不醒来就没救了啊!”
                            我顾不得那么多,扑上去一边拼命地摇晃这个病床上的男孩,一边狂喊他的名字,此时的罗恩被我折腾得像个快要散架了的木偶,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悔恨和焦虑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你这是在干什么?!”房门被推开,詹姆斯医生眼明手快地指了两个护士把我拉扯到一边,我动弹不得,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我只感觉到大脑轰得一声。
                            利威尔进来的时候和刚才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他没看我,径直走过去,一手按住丈夫,一手按着妻子,那对夫妇一开始还愣住了,察觉不出个所以然,可当詹姆斯医生和护工开始拔掉罗恩身上的管子时,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挣扎,哭喊,嚎叫,在利威尔的控制下却像两只被咬住脖子拼命反抗的食草动物。罗恩被清理干净后,詹姆斯医生举着听诊器让大家停一会儿,就在这“一会儿”中所有人的安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见时间的流逝,随后詹姆斯医生戴上听诊器在罗恩的左胸上探了探,便摘下了听诊器,意识护工为死者盖上白布,他面向神情恍惚的这对农村夫妇,面色平静地说道,
                            “罗恩·古斯塔夫,死亡时间:三月十七日,上午八时26分。”
                            利威尔松手后,下一秒就招来了罗恩母亲的哭嚎和拳打脚踢。医护人员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利威尔揪着衣领狠狠甩到了一边,这名农村妇女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哭了出来,把一生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一记一记打下去的闷响。她的手打得通红,把自己都打瘫在了地上,手打不到他了,她就用脚狠命地发疯地踢他。利威尔任由她殴打,脸和脖子上很快又是指甲印子又是淤青,可但凡是谁要上来劝阻这疯魔了的妇人,都被利威尔不管三七二十一揪起领子甩开。


                          IP属地:上海70楼2017-04-09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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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紧缺的物资与时间压力下,能决定一个人是否能活下去的,不是他跳动的心脏,而是他的抢救价值。没有抢救价值的士兵只能被丢在一旁等待死亡。这样的事,在当时的利威尔心里像明镜似的,他知道这别无选择,再痛也都是把牙齿咬碎了往肚子里咽的事。可是对于当年的我来说,即便有这样的预见,在巨大的悲痛下我也难以招架。
                              不过没有关系,在往后的岁月里我会慢慢习惯的,而事实,也的确印证了这一点。
                              罗恩父母在得知了罗恩因救我而牺牲后,情绪稍许得到了控制,但仍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楚中。罗恩的父亲抱着泣不成声的妻子,悲悯地望着我,许久才气若游丝地对我说,
                              “一命换一命,我家儿子是军人,他入伍的那天我就有这个心理准备,我们不要你赔我们什么,你只记得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做坏事……”
                              利威尔在一旁,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不吐一字。罗恩父亲语毕后,他才走过去,郑重地向这对农村夫妇行了军礼。离开病房后,利威尔找到一位身形健壮的护工,这名护工似乎与他很熟,向他简单地问好,利威尔熟门熟路地给了他一个信封,告诉了他罗恩的名字,他便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罗恩所在的病房。
                              随后,利威尔进入办公室,向詹姆斯医生询问下一位伤兵的情况。
                              傍晚,我跟着利威尔离开医院,我们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利威尔的马跑得比来时更快,速度带出的风也更加割脸。罗恩的徽章静静躺在他胸前的口袋里。回到兵团后,他直接去了模拟演习地,我则回到我的劳役房,只是身上背了条人命,每一步都特别重。


                            IP属地:上海71楼2017-04-09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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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Chapter.08
                                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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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恩的离世,预示着我的嫌疑(也许)死无对证,而调查兵团并没有很快对我产生动作,同时,我对自己的怀疑也越来越深,我很清楚地记得来我到这个世界所看到的第一个巨人,的确长了一张我母亲的脸,就此推测,我当时如果真试图阻止对这头巨人的斩杀,也极有可能。
                                可是那头酷似我母亲的巨人,在当时就已经被罗恩杀死了。
                                察觉到自己又陷入了沉思,此刻正拖着煤车的我赶紧甩了甩头,试图用这个来提醒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一心一意把拉煤的活给干好,至于别的想也没用,像我这样一个手无寸铁还背着一身罪名的人,现在所承受的每一段经历都至关重要,没有改变现状的资本,起码得赚起吃苦和观察的本钱。
                                “0719,0719!”
                                一个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纳闷,循声一看,是个眼生的男子,他站在一排草丛后面,不合身的皱巴巴的衣服显得他畏畏缩缩。我搁下煤车,用手指了指自己,歪歪脑袋,在得到他一个劲点头之后,便打算过去,没想到他一见我要过来,立即麻利地跳过草丛向我跑来,随着一阵混合着焦油、橡胶和木头的风,我看清了这个三十岁左右,脸色憔悴、眼眶深凹、胡子拉渣的男人。
                                “我叫法比安·巴尔贝斯。”他吸吸鼻子,搓着手,试探地问我,“我没什么别的事儿,只想问问,方便给几块煤吗?”
                                照道理,我只负责运煤,煤块的具体分配我不管,而且从我拉煤开始,每一辆车的煤块数量都被计数,尽量避免缺斤短两。不过我看出了法比安此刻藏在眼睛里的不自信,更注意到了他身上破旧的调查兵服,“你好法比安,叫我杰瑞吧,你是哪个班的?煤炭少了的话,有空问问班长或者后勤员。”我客气地说。
                                “不不不!”法比安赶忙摆摆手,“我,我不是士兵!我是说,我曾经是,现在不是了……”他僵硬地表达着,“我现在就一喂猪的猪倌,去年我犯了事,被开除军籍了,这不……我现在不归军队管,黑心的厨子把我的那份煤全抢走了,所以……”
                                我算是大致听明白了,想了想,转身从车上搬下一些煤,塞进他怀里,“就这些,没多了,你别看我整天满车满车地运,可都是别人的,这是我的份,分你些吧!”
                                法比安受宠若惊,连连道谢,我看他没什么别的事,就打算拖起煤车继续赶路了,法比安见状,一拍脑袋,请我在原地等待片刻,便兴冲冲地抱着煤炭跑开了,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来到我面前,手从背后绕过来,手掌摊开,他粗糙的布满纹路的手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精致小巧的木雕叶子。
                                我像被黏住了似地凑了过去,惊叹这枚叶子的精细程度:纹路清晰流畅,篆刻地恰到好处;叶尾微微翘起,仿佛轻风拂过。
                                “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是个女孩儿戴的发卡,我自己做的,拿去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真的?”我抬起头笑看着他,发现法比安此刻眼睛亮亮的,不过一会儿又像风中的烛光似的黯淡了些,他垂着脑袋说,“之前看上个医护队的女孩儿,想做个小东西送人家,结果东西没送出去,人家看我这样……扭头就走了。”
                                “要是亲眼看见你有这样的手艺,她一定会改变主意。”


                              IP属地:上海72楼2017-04-09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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